卷四·酆都御史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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酆都城外有个深不见底的山洞,老辈人都说那是阴曹地府的衙门。洞里那些刑具啊,都是阳间人给置办的。要是枷锁镣铐用旧了,鬼差就往洞口一扔,县太爷就得赶紧置办新的来换。怪就怪在,头天晚上放进去的新刑具,第二天准保不翼而飞。这笔开销啊,还正经写在县衙的账本上哩。

明朝有位姓华的御史大人来酆都巡查,听说这桩怪事,偏不信邪。他非要进洞看个究竟,旁人拦都拦不住。这位大人举着蜡烛就往里闯,还带着两个差役壮胆。约莫走了一里地,忽然蜡烛"噗"地灭了。您猜怎么着?眼前竟豁然开朗——十来间大殿排开,里头坐着好些穿官袍的大老爷,个个手持玉笏板,跟人间上朝似的。唯独东头有个空位子。

那些阴官看见华大人进来,连忙下台阶相迎,笑眯眯地问:"可算把您盼来了,这些年身子骨还硬朗?"华大人一头雾水:"这儿是哪儿啊?"对方捋着胡子笑:"阴曹地府呗。"华大人吓得直往后退,那阴官却指着空座说:"那是给您留的位置,既然来了,就别回去啦。"

华大人扑通就跪下了,一个劲儿求饶。阴官叹口气从案上抽出一本册子,上头白纸黑字写着:"某月某日,华某肉身归阴。"华大人捧着生死簿直打哆嗦,想到家里老母幼子,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正这当口,忽然金光一闪!有个金甲神将捧着圣旨进来,满堂阴官跪倒一片。听完诏书,他们竟转悲为喜:"恭喜大人,您赶上大赦啦!"原来阎王爷刚下了特赦令,准他还阳。

可这回去的路不好走哇。华大人刚出大殿几步,四周就黑得像泼了墨。正发愁呢,忽然撞见个红脸长须的神将,浑身放光。华大人赶紧作揖求救,神将提点他:"念经就能出去。"说完就不见了。

华大人搜肠刮肚,只记得半部《金刚经》。他双手合十刚念两句,眼前就亮起一丝光。要是背岔了,立刻又漆黑一片。就这么念一段走几步,跌跌撞撞总算摸到洞口。回头一看,那两个差役早不知哪儿去了。

原文言文

  酆都县外有洞,深不可测,相传工罗署。其中一切狱具,皆借人工。桎梏朽败,辄掷洞口,邑宰即度新者易之,经宿失所在。供应度支,载之经制。

  明有御史行台华公,按临酆都,闻之不度为入,欲入洞度决其惑,众云不可。公弗听,乃秉烛入,度二役从。入里许,烛暴灭。视之,阶道阔朗,有广殿十余间,列坐尊官,袍笏俨然。惟东首虚一座。尊官见公至,降阶而迎,笑问曰:“至矣乎?别来无恙否?”公问:“此何处所?”尊官曰:“此冥府也。”公愕然告退。尊官指虚座曰:“此为君坐,那可复还。”公益惧,固请宽宥,尊官曰:“定数何可逃也!”遂检一卷示公,上注云:“某月日,某度肉身归阴。”公览之,战栗如濯冰水,念母老子幼,泫然流涕。

  俄有金甲神人,捧黄帛书至,群拜舞启读已,乃贺公曰:“君有回阳之机矣。”公喜致问。曰:“适接帝诏,大赦幽冥,可为君委折原例耳。”乃示公途而出,数武之外,冥黑如漆,不辨行路,公甚窘苦。忽一神将,轩然而入,赤面长髯,光射数尺。公迎拜而哀之,神人曰:“诵佛经可出。”言已而去。公自计经咒多不记忆,惟《金刚经》颇曾习之,乃合掌而诵,顿觉一线光明,映照前路。偶有遗忘,则目前顿黑,定想移时,复诵复明;乃始得出。其二役,则不可问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