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超这人啊,说起来可有意思了。他本是朝廷里的大官,可心里头总觉得自己前世是峨眉山上的和尚。夜里常常做梦,梦见自己光着脚丫子,蹲在那座破庙前的水潭边洗脚,凉丝丝的潭水漫过脚背,山风把僧袍吹得哗啦啦响。
这老蒋啊,平日里就爱捧着佛经读,对天台宗的学问尤其着迷。虽说年纪轻轻就进了翰林院,可心里头总惦记着要出家。有一回他告假回江南,船到高邮那块儿,突然就不想回家了。儿子在岸边哭得稀里哗啦地拽他袖子,他硬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后来他真就跑到四川去了,先在成都金沙寺住着。过些日子又往峨眉山跑,在伏虎寺落了脚。临死前还写了首偈子,那话说得可透彻了:"山里的猿猴白鹤都跟我亲,偏我这个老和尚又掉进红尘。明明知道锅里烫还往里跳,大海里打滚哪能翻得了身?功名利禄都是戏台上的木偶,老婆孩子不过是骷髅堆里的人。只有君王父母的恩情没法报答,但愿生生世世都能记得佛祖的慈悲。"
这偈子写完没几天,老蒋就在伏虎寺圆寂了。说来也怪,他这一辈子,倒真像是专门来印证那个前世的梦似的。
蒋太史超,记前世为峨嵋僧,数梦至故居庵前潭边濯足。为人笃嗜内典,一意台宗,虽早登禁林,常有出世之想。假归江南,抵秦邮,不欲归。子哭挽之弗听。遂入蜀,居成都金沙寺;久之,又之峨嵋,居伏虎寺,示疾怛化。自书偈云:“翛然猿鹤自来亲,老衲无端堕业尘。妄向镬汤求避热,那从大海去翻身。功名傀儡场中物,妻子骷髅队里人。只有君亲无报答,生生常自祝能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