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里有个叫于江的小伙子,十六岁那年,他爹在田里过夜时被狼给害了。那天于江找到父亲留下的鞋子,捧着鞋哭得死去活来,恨不得跟爹一块儿去了。
等天黑透了,他娘刚睡下,这孩子就偷偷拎着铁锤溜出门,跑到爹遇害的田埂上躺着装睡。夜风凉飕飕的,草叶子刮得脸生疼,他攥着锤柄的手心全是汗。不多时,果然有头狼蹑手蹑脚凑过来,鼻子在他身上嗅来嗅去。于江屏住呼吸,连眼皮都不敢颤一下。那狼先是甩尾巴扫他额头,又低头舔他裤腿,见他没动静,突然腾身扑向喉咙——说时迟那时快,于江抡起铁锤照准狼脑袋狠砸,那畜生当场就断了气。
他把狼尸拖到草丛里藏着,没过半盏茶工夫,又来一头狼,照样被他结果了性命。后半夜月影西斜,再没见着狼影。
正迷糊着打个盹儿,忽然梦见爹站在跟前说:"这两头畜生杀得解恨,可当初咬死我的那头狼,鼻头是白的..."于江一个激灵醒来,咬着牙继续躺到天蒙蒙亮。见再没狼来,他怕拖死狼回家吓着老娘,就把那俩畜生扔进枯井里。
接连三四夜,他都去田里守着。最后一夜突然腿上一阵剧痛——有头狼正叼着他脚脖子往野地里拖!碎石块划得他后背血肉模糊,他硬是忍着不动弹。等那狼松口要咬他肚子时,于江猛地跳起来,铁锤砸得那畜生脑浆迸裂。凑近一看,月光下那狼鼻子果然雪白。
于江背着狼尸回家,这才把报仇的事告诉母亲。老太太哭着跟儿子跑到枯井边,捞上来另外两头死狼。
后来听故事的读书人都感叹:庄稼汉里竟出这样的好儿郎!这哪光是胆子大?分明是孝心激出来的急智——装死诱敌那会儿,比老猎户还沉得住气哩。
乡民于江,父宿田间为狼所食。江时年十六,得父遗履,悲恨欲死。夜俟母寝,潜持铁槌去眠父所,冀报父仇。少间一狼来逡巡嗅之,江不动。无何,摇尾扫其额,又渐俯首舐其股,江迄不动。既而欢跃直前,将龁其领。江急以锤击狼脑,立毙。起置草中。少间又一狼来如前状,又毙之。以至中夜杳无至者。
忽小睡,梦父曰:“杀二物,足泄我恨,然首杀我者其鼻白,此都非是。”江醒,坚卧以伺之。既明,无所复得。欲曳狼归,恐惊母,遂投诸眢井而归。至夜复往,亦无至者。如此三四夜。忽一狼来啮其足,曳之以行。行数步,棘刺肉,石伤肤。江若死者,狼乃置之地上,意将龁腹,江骤起锤之,仆;又连锤之,毙。细视之,真白鼻也。大喜,负之以归,始告母。母泣从去,探眢井,得二狼焉。
异史氏曰:“农家者流,乃有此英物耶!义烈发于血诚,非直勇也。智亦异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