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右有个老爷，是辛丑年的进士，能记得前世的事儿。他常跟人念叨，说自己上辈子是个读书人，活到中年就死了。
那日魂儿到了阴曹地府，正赶上阎王爷升堂问案。好家伙！大殿里摆着油锅、烙铁，跟人间传说的阴司刑具一模一样。殿东头还支着几排木架，上头搭着猪皮、羊皮、狗皮、马皮，血淋淋的挂着阴风。
小鬼捧着生死簿点名，叫到谁，阎王就判他变畜生——有的罚作马，有的罚作猪。那些鬼魂被剥得精光，小鬼就从架子上扯下对应的畜皮往他们身上裹。有个倒霉蛋刚被套上马皮，立刻四蹄着地，"咴咴"叫着被牵走了。
轮到这位老爷时，阎王朱笔一点："此人该变羊。"只见青面獠牙的小鬼拎着张白羊皮过来，"哗啦"往他背上一蒙。那皮子刚沾身就滋滋作响，像烙铁烫猪肉似的直冒烟。
突然有个判官翻着册子喊："且慢！这人救过一条人命。"阎王忙叫人重查功德簿，眯着眼看了半晌，总算松口："罢了，虽说平生作恶不少，这一桩善事够抵。"小鬼们赶紧来剥羊皮，可那皮早跟血肉长在一块儿了。两个牛头马面一个扳肩膀，一个踩后背，活像撕膏药似的往下扯。疼得老爷嗷嗷直叫，羊皮碎成破布条，到底没撕干净——右边肩膀头还粘着巴掌大一块。
后来老爷转世投胎，打从娘胎出来背上就长羊毛。家里人拿剪子铰，铰完又长，跟韭菜似的割一茬冒一茬。如今穿衣裳都得挑厚实料子，生怕叫人瞧见这块活羊皮。
陕右某公，辛丑进士，能记前身。尝言前生为士人，中年而死，死后见冥王判事，鼎铛油镬，一如世传。殿东隅设数架，上搭猪羊犬马诸皮。簿吏呼名，或罚作马，或罚作猪，皆裸之，于架上取皮被之。俄至公，闻冥王曰：“是宜作羊。”鬼取一白羊皮来，捺覆公体。吏白：“是曾拯一人死。”王捡籍覆视，示曰：“免之。恶虽多，此善可赎。”鬼又褫其毛革，革已粘体，不可复动，两鬼捉臂按胸，力脱之，痛苦不可名状，皮片片断裂，不得尽净，既脱，近肩处犹粘羊皮大如掌。公既生，背上有羊毛丛生，剪去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