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姚安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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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肃临洮地界有个叫姚安的俊俏后生,生得剑眉星目,仪表堂堂。街坊宫家有个闺女叫绿娥,生得杏眼桃腮,还识文断字,挑女婿挑花了眼。她娘逢人就说:"要论门第相貌,非得姚家公子那样的才配得上我闺女。"

这话传到姚安耳朵里,这小子竟起了歹心。他哄骗结发妻子到井边打水,趁人不备一把将人推了下去。没过多久,到底把绿娥娶进了门。新婚燕尔时,两人倒也蜜里调油。

可这姚安啊,守着如花似玉的新媳妇,反倒疑神疑鬼起来。成天把媳妇锁在屋里,走哪儿跟哪儿。有回绿娥要回娘家,他愣是让人用袍子把媳妇裹成粽子,塞进轿子还要贴上封条,自己骑马在后面盯着,住了一宿就催着往回赶。绿娥气得直跺脚:"我要真在外头有人,你这点把戏拦得住吗?"

后来姚安出门,干脆把媳妇反锁在房里。绿娥存心气他,故意把别的钥匙丢在门外。姚安回来一看就炸了锅,揪着媳妇问钥匙哪来的。绿娥脖子一梗:"不知道!"这下姚安更疯了,盯得越发紧。

那天他从外头回来,贴着门缝听了半天动静。开锁时轻手轻脚,生怕弄出响声。蹑手蹑脚摸进里屋,就见床上躺着个戴貂皮帽的男人。姚安眼都红了,抄起刀冲上去就砍。等凑近一看,哪有什么野男人,分明是绿娥午睡怕冷,把貂皮盖在脸上。姚安吓得刀都掉了,捶胸顿足直后悔。

老丈人宫老爷气得告到衙门。县太爷把姚安扒了秀才襕衫,大刑伺候。姚家散尽家财上下打点,才保住他一条小命。可这往后啊,姚安就跟丢了魂似的。

有天他独坐屋里,忽然看见绿娥跟个络腮胡子在床上卿卿我我。姚安抄起刀扑过去,人影却消失了。刚坐回椅子上,那对狗男女又出现了。气得他挥刀砍向床榻,被褥都砍成了碎片。正提着刀在床边守着,绿娥突然站在面前冲他笑。姚安手起刀落,脑袋骨碌碌滚到地上——可定睛一看,绿娥好端端站着,还在笑呢!

到了夜里,灯一灭就听见不堪入耳的动静。天天这么闹腾,姚安实在受不了,变卖田产要搬家。结果当夜就遭了贼,墙被掏了个洞,钱财被洗劫一空。这下彻底成了穷光蛋,姚安又气又恨,没多久就咽了气。街坊们用草席一卷,胡乱埋了。

要说这姚安啊,贪新厌旧害发妻,心也太狠!人都道新鬼索命可怕,却不知旧鬼勾魂更毒。这就好比削脚趾头去凑合鞋子,能有好下场吗?

原文言文

  姚安,临洮人,美丰标。同里宫姓,有女子字绿娥,艳而知书,择偶不嫁。母语人曰:“门族风采,必如姚某始字之。”姚闻,给妻窥井,挤堕之,遂娶绿娥。雅甚亲爱。

  然以其美也,故疑之。闭户相守,步辄缀焉;女欲归宁,则以两肘支袍,覆翼以出,入舆封志,而后驰随其后,越宿促与俱归。女心不能善,忿曰:“若有桑中约,岂琐琐所能止耶!”姚以故他往,则扃女室中,女益厌之,俟其去,故以他钥置门外以疑之。姚见大怒,问所自来。女愤言:“不知!”姚愈疑,伺察弥严。一日自外至,潜听久之,乃开锁启扉,惟恐其响,悄然掩入。见一男子貂冠卧床上,忿怒,取刀奔入,力斩之。近视,则女昼眠畏寒,以貂覆面上。大骇,顿足自悔。

  宫翁忿质于官。官收姚,褫衿苦械。姚破产,以具金赂上下,得不死。由此精神迷惘,若有所失。适独坐,见女与髯丈夫狎亵榻上,恶之,操刃而往,则没矣;反坐又见之。怒甚,以刀击榻,席褥断裂。愤然执刃,近榻以伺之,见女面立,视之而笑。速斫之,立断其首;既坐,女不移处,而笑如故。夜间灭烛,则闻淫溺之声,亵不可言。日日如是,不复可忍,于是鬻其田宅,将卜居他所。至夜偷儿穴壁入,劫金而去。自此贫无立锥,忿恚而死。里人藁葬之。

  异史氏曰:“爱新而杀其旧,忍乎哉!人止知新鬼为厉,而不知故鬼之夺其魄也。呜呼!截指而适其屡,不亡何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