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一·狐女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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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江有个叫伊衮的小伙子,夜里总有个姑娘来陪他睡觉。他心里明白这是狐狸精,可架不住姑娘生得俊俏,就偷偷瞒着不说,连爹娘都不知道。日子一长,小伙子瘦得跟竹竿似的,走路都打晃。

爹娘急了,揪着他问到底怎么回事。伊衮这才支支吾吾说了实情。老两口吓得够呛,先是让家仆轮流陪着儿子睡,又是贴符念咒,可那狐狸照来不误。老爷子一咬牙,自己抱着铺盖来跟儿子同睡——嘿,狐狸还真不来了。可换别人陪睡,那姑娘又笑眯眯出现在床头。

伊衮忍不住问狐狸:"那些符咒怎么治不住你?"狐狸掩着嘴笑:"人间那些把戏哪能降得住我?不过我们妖精也讲伦理纲常,哪有当着老公公面行房的道理!"老爷子听说这话,索性天天守着儿子睡,狐狸这才断了来往。

后来村里闹土匪,家家户户逃难跑散了。伊衮慌不择路钻进昆仑山,眼见日头西沉,荒山野岭里狼嚎阵阵,正吓得腿肚子转筋,忽然看见个熟悉的身影——竟是那狐狸姑娘!两人劫后重逢,又惊又喜。狐狸姑娘指着西沉的日头说:"天快黑了,您先在这儿等着。"说完往北边草丛里一蹲,也不知捣鼓什么。

不多时她回来拉着伊衮往南走,走十来步又折返。忽然眼前景象大变:千百棵参天古木环抱着金顶亭台,铜墙铁柱闪闪发亮。凑近看那墙才齐肩高,连个门都没有,墙上密密麻麻全是小坑。狐狸姑娘踮着脚踩那些坑洞,像走楼梯似的翻过去了,伊衮也学着她的样子爬进去。

进了亭子,伊衮摸着鎏金的柱子直咂舌:"这金銮殿似的地方,怕是鲁班再世也造不出来吧?"狐狸姑娘抿嘴一笑:"您要喜欢,明儿个就送给您。这里头金银够您半辈子吃穿不愁了。"说着就要走,伊衮连忙拽住她袖子。姑娘叹气道:"本来被你们家人嫌弃,我都打算永不相见了..."话没说完,伊衮忽然惊醒,身边早没了人影。

天蒙蒙亮时,他翻墙出来回头一看,哪有什么亭台楼阁?只有四根绣花针插在戒指上,扣着个胭脂盒。那些参天大树,不过是乱蓬蓬的荆棘丛罢了。

原文言文

  伊衮,九江人。夜有女来相与寝人。心知为狐,而爱其美,秘不告人,父母亦不知也。久而形体支忧。父母穷诘,始实告之。父母大忧,使人更代伴寝,兼施敕勒,卒不能禁。翁自与同衾,则狐不理;易人则又理。伊问狐,狐曰:“世俗符咒何能制我。然俱有伦理,岂有对翁行淫者!”翁闻之,益伴子不去,狐遂绝。后值叛寇横恣,村人尽窜,一家相失。伊奔入昆仑山,四顾荒凉。日既暮,心恐甚。忽见一女子来,近视之,则狐女也。忧乱之中,相见忻慰。女曰:“日已西下,君姑止此。我相佳地,暂创一室以避虎狼。”乃北行数武,遂蹲莽中,不知何作。少顷返,拉伊南去,约十余步,又曳之回。忽见大木千章,绕一高亭,铜墙铁柱,顶类金箔;近视则墙可及肩,四围并无门户,而墙上密排坎窞,女以足踏之而过,伊亦从之。既入,疑金屋非人工可造,问所自来。女笑曰:“君子居之,明日即以相赠。金铁各千万,计半生吃着不尽矣。”既而告别。伊苦留之,乃止。曰:“被人厌弃,已拚永绝;今又不能自坚矣。”及醒,狐女不知何时已去。天明,逾垣而出。回视卧人并无亭屋,惟四针插指环内,覆脂合其上;大树则丛荆老棘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