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东边的香山脚下,住着个叫周顺亭的汉子,伺候老娘那叫一个尽心。老太太大腿上生了个碗口大的毒疮,疼得日夜呻吟。顺亭天天给老娘擦身子喂药,连吃饭睡觉都顾不上。眼瞅着几个月过去,疮口不见好,他急得满嘴燎泡。
这天夜里,他梦见去世的老爹拄着拐杖来说:"你娘这病全仗着你孝顺。可这疮啊,非得用人的油膏来抹才能好,光着急上火没用。"周顺亭惊醒后越想越奇,一骨碌爬起来,抄起菜刀就往自己肋条骨下头割。说也怪,那块肉掉下来竟不觉得多疼,赶紧拿布条扎紧伤口,血也没怎么流。他把割下的肉熬成油膏,给老娘敷上,老太太当时就不喊疼了。
老太太摸着腿直纳闷:"儿啊,这药咋这么灵验?"顺亭支支吾吾搪塞过去。没过多久,疮口真就结痂了。这汉子每天偷偷换药,连媳妇都没发现他衣裳底下绑着布带。等伤好了,肋下留着个巴掌大的疤,媳妇洗衣裳时瞧见了逼问,他才红着眼圈说出实情。
要说这割肉救母的事儿,读书人都觉得不该提倡。可庄稼汉哪懂这些大道理?他们就知道心里头火烧火燎的,不这么做过不去自己这关。世上能有这样的孝子,真叫人觉得天地间还留着几分热气儿。
青州东香山之前,有周顺亭者,事母至孝。母股生巨疽,痛不可忍,昼夜嚬呻。周抚肌进药,至忘寝食。数月不痊,周忧煎无以为计。梦父告曰:“母疾赖汝孝。然此疮非人膏涂之不能愈,徒劳焦恻也。”醒而异之。乃起,以利刃割胁肉,肉脱落,觉不甚苦。急以布缠腰际,血亦不注。于是烹肉持膏,敷母患处,痛截然顿止。母喜问:“何药而灵效如此?”周诡对之。母疮寻愈。周每掩护割处,即妻子亦不知也。既痊,有巨疤如掌,妻诘之,始得其详。
异史氏曰:“封股伤生,君子不贵。然愚夫妇何知伤生为不孝哉?亦行其心之所不自己者而已。有斯人而知孝子之真,犹在天壤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