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平有个叫宋国英的,靠着教书的资历当上了潞城县令。这人又贪又狠,催缴赋税时尤其凶残,公堂上被他活活打死的百姓横七竖八躺了一地。正巧我老乡徐白山路过潞城,见他这般作威作福,忍不住冷笑说:"当父母官的,威风耍到这个份上?"宋国英非但不害臊,反倒昂着脑袋得意洋洋:"那是!不敢当!官儿虽小,上任百天,已经宰了五十八个刁民!"
半年后的某天,这宋县令正趴在案头批公文,突然眼珠子瞪得铜铃大,手脚乱抓乱蹬,像是跟看不见的人扭打起来,嘴里还不住地喊:"我该死!我该死!"衙役们七手八脚把他抬进后衙,不到一个时辰就断了气。要我说,幸亏阴间还管着阳间的账,要不然啊,这种杀的人越多、官声越响的混账,还不知道要害多少百姓呢!
要说这潞城地方,自古就是出硬骨头的地界,活人刚烈,死了做鬼都带着煞气。如今但凡是当官的掌了印,下头准有几个马屁精围着转。老爷得意时,他们搜刮民脂民膏给老爷绣锦屏;老爷要倒台时,他们又逼着百姓联名保官。当官的贪不贪都一样,每回上任都躲不开这两出戏。只要那官老爷还在堂上坐着一天,老百姓就得缩着脖子当孙子。这套规矩传了一代又一代,倒叫潞城的冤魂们看了场大笑话!
宋国英,东平人,以教习授潞城令。贪暴不仁,催科尤酷,毙杖下者狼藉于庭。余乡徐白山适过之,见其横,讽曰:“为民父母,威焰固至此乎?”宋洋洋作得意之词曰:“喏!不敢!官虽小,莅任百日,诛五十八人矣。”后半年,方据案视事,忽瞪目而起,手足挠乱,似与人撑拒状,自言曰“我罪当死!我罪当死!”扶入署中,逾时寻卒。呜呼!幸阴曹兼摄阳政,不然,颠越货多,则“卓异”声起矣,流毒安穷哉!
异史氏曰:“潞子故区,其人魂魄毅,故其为鬼雄。今有一官握篆于上,必有一二鄙流,风承而痔舐之。其方盛也,则竭攫未尽之膏脂,为之具锦屏;其将败也,则驱诛未尽之肢体,为之乞保留。官无贪廉,每莅一任,必有此两事。赫赫者一日未去,则蚩蚩者不敢不从。积习相传,沿为成规,其亦取笑于潞城之鬼也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