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珍娘镇江卖药 痴汉文长街认妻
话说那日小青躲在屏风后头,眼睁睁看着许汉文被一群衙役推搡着拖出门去,急得直跺脚。她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内室,白娘子正在绣花,针尖儿还悬在半空呢,小青就气喘吁吁嚷开了:"姐姐不好了!官人叫官府抓走啦!"
白娘子手里的绣绷啪嗒掉在地上,指尖掐算几下,脸色刷地白了:"糟了!定是那四件宝器的事发了。官人老实,必定要供出是我们给的物件。"她攥着帕子的手直发抖,"小青你快去府衙探探,差役怕是要来拿人了!"
小青驾起云头刚到府衙门口,正撞见一队差役提着铁链往外冲。她掉头就往回飞,裙角扫落几片梧桐叶。冲进门就喊:"姐姐快走!差役已经提着水火棍往这儿来了!"
白娘子急得在屋里转圈,簪子上的珍珠坠子晃得叮当响:"眼下只能先避避风头。你把细软收拾了,咱们用隐身法走。"两人刚捏诀隐去身形,大门就被差役踹得哐当响。领头的捕快举着腰刀冲进来,把药柜翻得七零八落,却连个人影都没摸着,只得把看店的陶仁锁了去见官。
知府陈大人正在后堂逗画眉鸟呢,听说没抓着人,把鸟笼子往案上一搁:"带那伙计上来!"陶仁跪在青石板上直磕头:"青天大老爷明鉴啊!小人就是个抓药伙计,连东家娘子是妖怪都不知道哇!"陈大人捋着胡子点头:"也是,妖精施法遁走,你一个凡人能知道什么?去吧。"
夜里烛花爆了三四回,陈大人翻来覆去睡不着。天蒙蒙亮就爬起来写文书:"许汉文虽犯重罪,到底是叫妖精迷惑了。念他先前治好夫人顽疾,发配镇江罢。"
第二天升堂时,许汉文戴着木枷跪在滴水檐下,听见改判充军,眼泪把青石板滴湿了一片:"谢大人活命之恩!"陈大人悄悄塞给他二十两银子,两个解差在旁边看得直咂嘴。
刚出衙门,吴员外就提着食盒迎上来。老汉抹着眼泪直拍大腿:"都怪老朽眼拙,给贤侄说了这门妖亲!"许汉文摇头:"是小侄命里该有此劫。"听说发配镇江,吴员外反倒笑了,当场写封信塞给他:"我那表侄徐乾在镇江开绸缎庄,你带着这信去,保管不受苦!"又给解差塞了碎银子,嘱咐他们路上多照应。
这一路走得艰难,草鞋磨破三双。有时宿在荒村野店,听着屋外秋虫唧唧;有时踩着晨霜赶路,冻得十指通红。走到镇江那日,城门口芙蓉花开得正艳。知府大笔一挥,把许汉文发配到芙蓉驿站当差。两个解差领了回执,揣着赏钱哼着小曲儿回苏州去了。
这汉文一路风尘仆仆来到芙蓉驿,见了驿丞,悄悄塞了些好处。那驿丞得了银子,眉开眼笑,对汉文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不再为难他。
这天汉文在驿馆里闲坐,忽然拉住个驿卒问道:"你们这儿可有个徐员外?"那驿卒挠挠头:"可是那位年纪轻轻、大名叫徐乾的?"汉文连连点头:"正是正是。"驿卒好奇道:"你找他作甚?"汉文从袖中摸出封信晃了晃:"苏州有位吴员外托我带封信给他。"
驿卒一听就热心地指路:"徐员外家在东门柳叶街上,朝南坐北那间朱漆大门的气派宅子就是。"汉文道了声谢,揣着信就往外走。七拐八绕找到柳叶街,果然看见座朱红大宅,气派得很。他整了整衣襟上前叩门:"这可是徐员外府上?"
吱呀一声,门缝里探出个老仆的脑袋:"正是。这位相公找我家员外有何贵干?"汉文赶紧递上书信:"苏州吴员外托我捎来的。"老仆接过信就往里走。
偏巧这日徐员外正在厅上喝茶,见老仆捧着信进来,说是苏州亲戚寄来的。拆开一看,徐员外猛地站起来:"送信的人呢?"听说还在门口,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迎出去,拉着汉文的手就往里请。
待丫鬟奉上香茶,徐员外笑道:"表叔信里说的我都明白了,兄台尽管放心。"汉文起身作揖:"全仰仗员外搭救,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徐员外摆摆手:"应当的,应当的!"当即写了保书,又备下十两银子,亲自带着汉文回驿馆说情。
那驿丞摸着白花花的银子,笑得见牙不见眼,满口应承。徐员外派人把汉文的行李都搬回自家,专门收拾间书房安顿他,日日好酒好菜招待。汉文心里暖烘烘的,就在徐家住下了。
再说白娘子那日带着小青躲过差人,见官府封了家门,两个妖精使个隐身法又溜回来。白娘子坐在空荡荡的厅堂里,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小青啊,又连累官人发配镇江,我这心里跟刀绞似的。"小青递过帕子劝道:"娘娘光哭也不是办法,不如咱们扮作男装,带着银子去杭州找他姐姐。安顿好了再去镇江找官人,您看可好?"
白娘子抹着眼泪点头。两个妖精摇身变成俊秀书生,驾起妖云转眼到了杭州。找到李公甫家敲门,开门的李公甫见是两位翩翩公子,忙请进屋奉茶。白娘子假称姓王,说是许仙在苏州的好友,受托送来书信和木匣。
李公甫接过匣子手下一沉,等送走客人回屋和妻子打开一看——黄的是金,白的是银,两口子乐得合不拢嘴。这边二妖离了李家,找个僻静处又驾云直奔镇江,在五条街租下铺面,左边住家右边开药铺,照样挂着"保安堂"的招牌。
话说汉文在徐家将养,徐员外待他亲如兄弟。谁知天有不测风云,汉文先前受了惊吓,路上又染风寒,竟一病不起。请遍名医都不见效,急得徐员外在书房直转磨。
看门的老头儿献计:"员外,五条街新开了家药铺,听说他家的药丸灵得很,就是贵些——五钱银子一粒。"徐员外赶紧取钱让去买。那老仆跑到保安堂,白娘子早算准了,收钱给药毫不耽搁。
徐员外亲自煎药,扶着昏沉的汉文服下。不到半个时辰,汉文突然"哎呀"一声,浑身大汗淋漓,竟觉得神清气爽。徐员外喜道:"这药果然神效!"汉文听说药是从"保安堂"买的,心里咯噔一下:"我在苏州的铺子就叫这名,怎会这么巧?莫非..."徐员外忙按住他:"病刚好别急着出门,养几日再说。"汉文摸着尚在发虚的身子,只得点头。
汉文心里直打鼓,总觉得那两个妖怪又来找他麻烦,翻来覆去睡不着。过了几天,他身子骨总算养好了,走路也利索了,就拉着徐员外一块儿去五条街的保安堂药店。抬头一瞧,可不就是那俩妖怪嘛!汉文气得直跺脚,指着她们就骂:"你们这些害人精,阴魂不散哪!在浙江害得我吃官司发配苏州,在苏州又害我流落到这儿。多亏这位徐员外照应,才没受多少苦,你们倒好,追到镇江来了?非要把我害死才甘心是吧?"
白衣女子听完这话,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抽抽搭搭地说:"官人啊,你今日见了妾身,左一个妖怪右一个妖怪。我与你拜过天地的结发夫妻,怎么会害你呢?我父亲堂堂总兵大人,家里金山银山堆着,哪会贪图那点银子宝贝?都是浙江苏州那些糊涂官,硬把赃物栽在我们头上。我一个官家小姐,怕抛头露面惹人笑话,才躲到这儿来,倒连累官人受苦......"她抹着泪继续说,"那日过生辰,不知哪来的强盗见财起意,抢了东西还买通官府。这世上冤案多了去了,官人你细想想啊!"
徐员外捋着胡子在旁边帮腔:"许老弟,尊夫人说得在理,你且听她说完。"汉文皱着眉头不吭声。白衣女子又上前两步,肚子微微隆起:"官人,我带着小青翻山越岭找到这儿,就为肚里这三个月的骨肉——这可是你的亲血脉啊!在苏州举目无亲,我们主仆俩只好开个小药铺糊口。官人就算不念夫妻情分,也该心疼这没出世的孩子......"说着说着嚎啕大哭起来。
汉文被她这番话说得心头酸软,加上徐员外不停劝和,终于红着眼眶上前:"贤妻,是为夫糊涂了。"小青机灵地递过帕子笑道:"姑爷既然后悔了,小姐哪会真怪您呢?"汉文顿时眉开眼笑,拉着徐员外就往店里走。白衣女子和小青忙去后厨沏茶备饭,汉文硬留员外吃了顿便饭,还差人去徐家取回行李。酒足饭饱送走员外后,小两口夜里盖着棉被说体己话,比从前还要恩爱几分。
这真是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打这儿起,夫妻俩和好如初,汉文照旧坐堂问诊,这都是后话了。
谁知这次相认,竟引出后来许多波折。要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
巧珍娘镇江卖药 痴汉文长街认妻
诗曰:
几番辛苦为谁劳,错认妖姿当翠蛾。
九转灵丹施妙用,依然琴瑟共谐和。话说小青那日在屏风后张见汉文被众人拿扯出门,慌忙走进里面报与白氏知道。白氏大惊,随即掐指一算,叫声:“不好!官人灾难又到了。
小青,又是我们害了他。官人此去一定说出宝器是我与他的,官府必然会来拿我们,你快去打听则个。”小青应诺,即驾云来到府前,看见差人出府来拿,急转回来。叫声:“娘娘,果然差人要到了,快些设法要紧。”白氏道:“我方寸已乱,无可设策,你将银两细软收拾,暂避他们便了。”小青领命,进内收拾明白。
这里军壮到门,打将进来,二妖用了隐身法,同出门去了。军壮入门,各处搜寻,俱扑个空,沓无人影,就将店内陶仁锁挂带回府来。到堂上跪下禀道:“小的们奉爷的钧命,去拿白氏、小青二人,家里各处搜获,并无踪迹,小的无奈,带他店内一人来复命。”陈爷令带进来,军壮领命,将陶仁带到丹墀跪下。陈爷问道:“你叫甚么名字?是许家何人?可晓得白氏与小青逃走何方?”陶仁叩头道:“老爷,小的名唤陶仁,在许家店中相帮,小的只是料理店内,不知里面的事,白氏与小青怎样逃走,小人并不知情,求爷爷详察。”陈爷道:“他们乃是妖怪,用法遁走,谅你怎能知道,这也难怪你的。本府如今放你回去,安顿生理去罢。”陶仁叩谢出府去了。陈爷退堂来到花厅坐定,想道:这四件宝器,决是此妖盗来的,汉文被他所述,受累至此。我今若照律定罪,他性命难保,念他前日有救夫人之功,且系被妖所累,从轻发落,救他便了。
明日,陈爷升堂,监中取出汉文,令他近前说道:“汝被妖所害,受此重罪。本府差人去拿,妖已远颺。律载:偷盗王府宝器,罪应拟斩。本府念你前日救病之功,怜你被妖所累之惨,从轻拟徒,免你刺字,发配镇江。”汉文慌忙跪下,泣道:“深感老爷大恩,小人没齿不忘!”陈爷即点二名解役,领命押解,取出白银二十两赠为路费。另办文书申覆梁王,代他申明被妖受累缘由,出脱重罪。汉文不胜感激。长解领了文,带汉文出府,陈爷退堂入去不题。正是:
城门偶失火,灾殃及池鱼。
汉文同解役出得府来,吴员外早已在府前等待,看见他们出来,员外向前挽了汉文同解役到他家里。叫声:“贤侄,老汉当初不知他是妖精,劝你认他成亲,以致今日受此冤情,这都是老汉害你。”汉文道:“恩人说哪里话,只是侄命里招妖,该受此祸,怎敢错怪恩人。”员外问道:“今配发何处哩?”汉文道:“配镇江府。”员外笑道:“贤侄不须忧烦,镇江我有个表侄在彼,姓徐名乾,青年豪富,而且衙门相熟,常有书信往来。我今修书一封付你带去,托他照应,包管你不致受苦。”汉文谢道:“深荷员外始终成全大恩,小侄不知将何以报。”员外道:“说甚么!”遂即写书封好交与汉文,又取银十两送作路费,另送解役二人四两,嘱他路上照顾。汉文万分感激,收拾停当,拜辞员外,随同解役起身出城,望镇江府而来。一路上过了许多鸡栖茅店月,人迹板桥箱,非止一日,到了镇江。解役安顿行李,到府投文,知府接了文书,将汉文发在芙蓉馹当差,解役领了批回,回苏州去了。
这汉文到了芙蓉馹,参见馹丞,送些意思,馹丞得了分上,心下欢喜,便不十分拘管难为他。一日,汉文问馹内的人道:“你们这里有个徐员外么?”那人道:“可是那个少年家讳‘乾’的么?”汉文道:“正是。”那人道:“你问他作甚?”汉文道:“他苏州有个亲戚,寄我一封书要与他。”那人道:“他家在东门柳叶街上,那间朝南坐北靠墙朱漆伯大门就是他的家里。”汉文叫声“领教”,遂即袖书出门,问到柳叶街,果见朝南坐北一间朱红大厝,谅必是了。遂上前叩门叫道:“这里可是徐员外府上么?”只见一个老儿开门出来,应道:“正是。你是何人?要寻员外贵干?”汉文道:“因苏州吴员外有书要与你家员外,托我带寄。”说罢,遂即将书递与老儿,老儿接入。这日,适值员外在家闲坐,老儿来到厅上,将书双手呈与员外道:“苏州吴家老员外要与员外的。”员外接过,拆开看完,忙问道:“送书人在哪里?”老儿道:“在门口。”员外即出门迎接汉文,同入厅内叙坐。茶罢,员外道:“表叔来意,弟已尽知,兄可释怀勿虑。”汉文拱手道:“全仗员外鼎力垂救,感恩不浅。”员外道:“当得!当得!”遂写保状一纸并银十两,同汉文起身出门,来到芙蓉馹。见过馹丞,道明来意,即将保状并银子送上。馹丞接过银子,眼中火出,欢喜应承,员外令人将汉文的行李挑回。别了馹丞,同汉文回来,即令打扫书房与汉文住宿,早夜款待,汉文心中十分感激。自此,汉文安心在徐员外家中逍遥过日不表。再说白氏当日同小青躲避出门,看见差人去了,门前封锁,二妖依旧用隐身法遁入。白氏坐在厅上,心中凄惨,叫声:“小青,官人又被我们所害,问罪镇江,累他受苦,我心何忍。”说罢,悲啼起来。小青劝道:“娘娘,如今哭也无益,依小婢愚见,可将银两收藏在身,我们假扮男装,前往杭州,将银两奇他姊夫家中,然后同去镇江,再行设策与相公相会何如?”白氏忙拭泪道:“小青见解得着。”遂将银两收藏在身,用匣收鋆。二妖即时摇身一变,变作男人模样,遂驾起妖云,来到杭州钱塘县。一路问到李家门首,小青向前敲门,公甫出来一看,只见二个俊秀后生,主仆打扮。忙问道:“二位尊兄何来?”白氏道:“弟姑苏来。这间就是李公甫仁兄府上么?”公甫道:“正是小弟舍下。”即请二人进内,分宾叙坐,小青侍立。公甫问道:“尊兄仙乡何处?高姓大名?今日到小弟舍下有何见教?”白氏道:“小弟家住姑苏,姓王,贱名天表,与令亲许兄汉文在苏相好。因弟要到贵地公干,许兄寄有书信一封,木匣一个,要交仁兄收入。”说完,将书并匣送与公甫。公甫接在手中,觉得十分沉重。里面递出茶来,吃罢,白氏起身告辞。公甫送出门外,翻身入内,将书并匣持入,与许氏同打开一看,黄黄是金,白白是银,二人梦想不到,欢喜无限。
正是:
只道一身受罪去,谁疑满贯金宝来。
且说二妖辞别公甫出来,行到僻静无人之处,仍驾起妖云,顷刻来到镇江府。探知汉文在徐员外家中,二妖计议停当,就租二间小厝,在五条街,左畔住家,右畔开张药店,依旧店名“保安堂”。这条街离徐家不远,二妖在店卖药不题。
这里,汉文在徐家中,员外看待如同至戚。谁料,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灾祸。汉文因前受了一场惊恐,后在路上冒着风霜,不期迫出一场大病。睡倒书房,乍冷乍热,昏昏沉沉,日重一日。请医服药,全然无效。员外十分惊慌,闷坐书房厅上。只见看门的老儿人来说道:“员外,近来五条街新来二位女人,同开药店,闻说他店内的药丸十分应效,一粒要五钱银子。员外何不去买一粒回来与许官人服,包管立愈。”员外见说大喜,即取五钱银子,令老儿去买。老儿领命,即刻出门,来到五条街保安堂买药丸。
这白氏已先知道了,即将银子收入,包好药丸,付与老儿,老儿取转回家,呈与员外。员外看了,就令家人煎好,亲自捧到床前,揭开帐幔,只见汉文昏昏迷迷,员外即令家人将汉文扶起,将药灌进腹中,仍行放倒,用被裹盖。未有半刻光景,汉文挣出一身冷汗,叫声:“吓呀快活!”员外问道:“许兄贵体若何?”汉文道:“此会十分轻松了。”员外笑道:“此药果然神效,一服就愈。”汉文道:“员外请何名医,使小弟霍然。”员外道:“医药并无见效,近来五条街有二女人同开药店,店号“保安堂”,闻他店中药丸神妙,因此弟令人去买一粒来,煎与兄服,果然见效。”汉文忙道:“员外,这保安堂乃弟在苏开店的牌名,怎么店号相同?何以无男人,全是女子,其中可疑,莫非又是二妖跟寻到此。明早待我同员外前去看个分晓。”员外道:“不可。兄体初愈,万一再冒,恐为不美,且再调养几天,俟兄身体健壮,同去方好,何须性急。”汉文道:“深感员外救弟残生,金言敢不敬从。”员外道:“此乃吾兄洪福所致,弟何力之有。”说罢,遂别汉文入去,令家人看视汤粥。
汉文心中只是疑讶二妖又来寻他作对,放心不下。不觉过了几天,汉文身体痊愈,行走如常,遂邀同员外来到五条街保安堂药店,举目一看,果然又是二妖。汉文骂道:“无端妖怪,苦苦相缠。浙江受你们害,问罪苏州;苏州又被你们害,发配此处。幸蒙这位员外提携,免受辛苦,为何你们又寻到此?想必要害我至死方休么!”白氏听罢,泪流满面,叫声:“官人吓,今日见妾,口口骂妖,妾与官人结发夫妻,安有相害之理。妾父官居总制,岂无银两宝器,府县不明,浙江冒认银两,苏州错认宝器。妾宦家女流,恐怕出乖露丑,不敢见官分辨,无奈躲避至此,害官人受罪。当日因庆生辰,不知何处来的强徒,见宝动心,妄行抢掠,贿嘱官府,屈打成招。世间的事冤枉尽多,何止妾身一人,望官人详察。”员外在旁劝道:“许兄,尊嫂所言似乎有理,兄须俯听。”汉文沉吟不语。白氏又道:“官人,妾同小青千山万水跋涉到此,只因怀孕三月,是你的骨血,恐在苏州无人照顾,是以不惜辛苦前来相寻。因未知官人下落,暂租此处栖身,卖药度日。官人,你不看僧面亦须看佛面,即不念结发恩情,亦须念腹中骨肉,别人尚且怜悯,亏你铁硬心肠。”说罢,放声大哭。汉文被白氏这段甜言蜜语,心已软了,更兼员外在旁劝改,不觉动情起来。叫声:“贤妻,愚夫错怪了你,望贤妻恕罪。”小青道:“相公若肯悔心相认,小姐岂有相罪之理。”汉文见说大喜,即挽员外的手同进店来。白氏与小青入内,烹茶伺候,汉文遂留住员外便饭,员外即令人去家中搬取汉文铺盖回来。酒罢,员外相辞回家去了。这夜,二人被中愈添恩爱。
正是:
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
自此,夫妻二人仍旧和好,汉文依然行医卖药,不在话下。
只因这一认,有分教:一朝会晤,满腔相思。要知后事,且听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