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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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尧帝在位六十二年,正是天下太平的好光景。谁知那年老天爷发了脾气,大水漫灌九州,各地告急的奏折像雪片一样飞到朝堂上。尧帝坐在金殿上愁眉不展,望着满朝文武问道:"如今四海升平,偏生遇上这水患,哪位爱卿能替朕分忧?"

四岳大臣出列拱手道:"陛下若要治水,崇伯侯鲧最是合适。"尧帝捋着胡须摇头:"朕听说鲧性子刚愎,行事常违逆民意,恐怕难当大任。"四岳连忙解释:"眼下洪水来势汹汹,满朝文武虽多,论治水之才无人能及鲧。不如让他试试,若不成再换人也不迟。"

尧帝沉吟半晌,终于点头:"爱卿所言有理。只是治水非同儿戏,既然众卿保举,便召鲧来见。"不多时鲧上殿行礼,尧帝亲手赐他三杯御酒,两朵金花,又拨了三千兵马随行。临别时再三叮嘱:"治水要因地制宜,万不可刚愎自用。"鲧满口应承,心里却早有了主意。

这日行至华渚地界,两位诸侯早带着仪仗在六十里外相迎。鲧端坐马上,见面就问:"二位祖上何时受封?"华渚侯前增忙答:"先祖是太昊帝时的阴康氏。"姬水侯钟协也道:"我家是黄帝朝荣氏后人。"鲧听罢冷笑:"既是开国功臣之后,眼见洪水肆虐,怎么袖手旁观?"两位诸侯面面相觑,只得答应次日调集五千民夫听用。

回府路上,前增对钟协低声道:"这位钦差言语倨傲,怕不是贤良之人。"钟协叹气:"且看他明日如何行事。"谁知第二天升帐议事,鲧见二人没送见面礼,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两位诸侯恳请立即开工,他反而拍案怒斥:"你们只心疼钱财,可知本官舟车劳顿!"

当夜两位诸侯清点库房,凑了四千两白银。次日鲧见到礼单,嘴上说着"使不得",手上却示意侍从收下。前增提议祭祀水神,鲧仰天大笑:"若真有水神,怎会祸害百姓?"当即下令军民挑土堵水。这边刚垒起土坝,那边就被冲得七零八落。百姓们暗中挖渠泄洪,鲧却带着人马四处巡查,每到一处必先索要贿赂。

秋雨连绵时节,那些草草堆起的土坝全成了泡影。洪水卷着泥沙冲毁农田,淹死牲畜,百姓们望着被冲走的茅草屋痛哭流涕。鲧却早已转往他处,照样叫人堆土拦水。年复一年,水患非但没治好,反而让百姓们平白多服了许多劳役。两位诸侯站在城楼上,望着遍地汪洋直摇头。

话说那崇伯侯鲧接了治水的圣旨,带着人马浩浩荡荡出发了。这一去就是整整九年,可洪水非但没退,反而越发猖狂。这九年里,他不知收了多少百姓的血汗钱,金银财宝堆得跟小山似的。每年给朝廷上奏折,总是那套说辞:"工程太大啦,臣已经拼了老命在干啦!"

鲧自己心里也发虚,知道这差事办砸了。眼瞅着瞒不下去,只好灰溜溜带着人马回京复命。那天尧帝正在金殿上朝,文武百官行完大礼,传旨官急匆匆跑进来禀报:"启禀陛下,崇伯侯鲧治水归来,正在午门外候着呢。"

尧帝一挥手:"宣他进来。"只见鲧战战兢兢走进大殿,扑通一声跪在台阶下,额头都快贴到地上了。尧帝盯着他看了半晌,沉声问道:"爱卿一去九年,这洪水治得如何了?百姓们可还安好?"

鲧脑门直冒冷汗,支支吾吾回道:"陛下明鉴,那洪水实在太过凶猛,臣用尽办法都治不住。眼下只能让百姓们用土暂时堵着。这次回来就是想请陛下再给臣些时日..."话还没说完,尧帝猛地一拍龙案,震得案上笔墨都跳了起来。

"混账东西!"尧帝气得胡子直抖,"朕早就听说你贪财好酒,耽误治水大事。当初是四岳力保,朕才给你这个机会。没想到你竟敢如此无法无天!"说罢大喝一声:"来人啊!"

殿外武士应声而入,不由分说就把瘫软在地的鲧拖了出去。当天就在羽山就地正法。尧帝随即传令天下,让各地诸侯派兵在急流处开沟引水,暂时缓解灾情,特别嘱咐不许再用土堵的老法子。说来也怪,这命令一下,各地的水患还真就渐渐平息了,再没闹出从前那样的大灾来。

原文言文

  四岳举鲧治洪水

  却说尧帝治天下,六十有二载。是岁洪水为灾,天下诸侯雪片表章,入朝告急。帝升殿,问群臣曰:“今天下方略清平,又有洪水之患,谁可治之,以解朕忧?”四岳出班奏曰:“陛下若除洪水之害,可用崇伯侯鲧前去,堪称任此职。”帝曰:“朕闻鲧之德政刚倖违众,易于败事,不得民心,方逆上命,恐其不可用也。”四岳又奏曰:“我主圣见甚明。但今洪水之灾至急,臣观在廷诸臣,固是皆可用,若论其才能,则无出鲧之右也。臣料鲧此行,必能成功。陛下姑试用之,如不能,则又召回,另选有才德者代之。”帝曰:“卿言虽是,但洪水非小智者可治。既卿公举,朕试用焉。”即宣鲧至朝见帝,山呼礼毕,帝曰:“天下洪水为灾,朕欲得一人治之,第其务非小可之事,今四岳保卿领此重任,卿行当钦哉以勉之。卿可试言,该如何制度布置?”鲧曰:“蒙君天恩,正无有报效。量治洪水一小务,臣至其处,临机应变,自有方略治之。不劳圣虑。”帝曰:“卿可戒其所短,取其所长,酌其才而用之,加之以敬谨,朕何虑哉?恐卿以才自负,忽不加意,万一不然,王法无亲,卿悔弗及矣!”鲧顿首曰:“谨领圣谕,焉敢有违。”帝当殿亲赐御酒三杯,金花二朵,迎出朝门,百官远送,点人马三千为从。

  鲧别过百官,催动人马,一路长行,来至华渚姬水二处。本镇诸侯,闻有朝廷差官到此治水,皆出城六十里迎接。鲧下马相见毕,延入公馆分宾主而坐。鲧问曰:“华渚侯自那一朝受封为侯?”起对曰:“某祖太昊帝朝阴康氏之后,至下官姓前名增。”鲧曰:“尧帝有加封否?”增曰:“前同十九路诸侯废挚帝立尧帝有功,加封为青文侯。”鲧又问姬水侯曰:“足下自那一朝封侯?”起对曰:“某祖黄帝朝命荣氏之后,至下官姓钟名协。”鲧曰:“尧帝有加封否?”协曰:“亦前同十九路诸侯废挚帝立尧帝有功,加封定数侯。”鲧曰:“二位既皆朝廷有功之臣,今遇此洪水之灾,不与国家建功出力,何袖手旁观,使民受害至差某劳苦?”二侯曰:“此朝廷知足下才能,故有此差,非于某等之累及也。”鲧曰:“不必多说,可速去各备民夫五千名,锹锄器械五千件,以便来日兴工应用。”二侯只得唯唯而退,自相言曰:“今尧圣明之君,欲与民兴利除害,所差遣之人,必贤良方正,公直忠厚,终可为事。今见崇伯侯鲧之言,似一刚贪之徒,恐非制治终事之人也。”乃曰:“我等且佥讨人夫器用,看他来日行事何如。”二侯各回去齐备人夫器用。不题。

  却说次日,这差官崇伯侯升帐,带来三千兵马,簇拥排开,甚是威武,端坐帐上。二侯入见参拜,列坐茶毕。鲧恨二人无贽见礼,心怒不平,问曰:“昨曾分付民夫什物,可完成否?”答曰:“一切完成,俱于台下伺候遣用。”鲧曰:“既已齐备,今日且退,明日起工。”二侯起身告曰:“今洪水为灾,百姓昼夜不得安生,今幸明公驾临,犹久旱得降甘雨。若待明日,即要虚费数百金,民心不安。乞赐动工,上报圣恩,下救万民。”鲧大怒,曰:“汝二人只知费一日之财,不知某之劳苦!”二人见其大怒,只得退出来,发放了民夫,明日俟候,百姓亦散。二侯相议曰:“看彼昨日之言,今日之语,此皆是明要我等财物。今民穷如洗,那有财物?不若将库中所有财物,且充与之,告彼动工,以救众民。”于是二人各将府库之财,查算计止得五千之数。二人商议留下三千镇库,取出二千,来日馈送。

  次日,鲧早升帐,二侯入见,礼毕,告曰:“明公驾临敝治,人民久遭洪水为灾,库无余积,尽数搜括,止得微末,含愧贡上,少申鄙衷,伏乞笑纳,不胜荣幸。”鲧看礼帖上,写白金各二千两,乃笑曰:“此朝廷差使,何劳二公厚惠?”二人曰:“菲薄微礼,不足以奉清光,聊表寸敬。”鲧乃小人,一见四千之金,竟不推辞而受,令左右侍从取过。二侯曰:“今明公兴工治水,某闻金木水火土,各有一神主之,水必有水神,可用猪羊祭告,然后起工。”鲧听罢,大笑曰:“水岂有神?如其有神,其心必正,肯害人民?水是无神。纵若有神,亦邪妖而已。某乃奉命钦差治水,何用祭为!”并不信二侯之言,又无治水之法,但分付军民人等曰:“凡有水急流之处,只挑土以壅塞之。”今日壅塞,明日冲荡去。每皆如此,非止一处,劳民伤财,无法可治。二侯掩口笑之。鲧见不能阻其水流,且自离了华渚姬水,又往他处。凡经过处,不问长短,只要贿赂。唯令军民用土,以掩小流。不三五日,或半月,一遇大雨滂沦,依然推荡大流,人民反受其害。百姓只得自相计议,开沟放流,暂时栽种。但洪水一发,或一二年,或三四年,高处犹可栽处。至其漫野水势,飘没人民牛马庐舍,不知推荡去几千里。

  却说崇伯侯鲧自领旨出治水,已历九载,未见寸功。滥受官民之财,数盈百万。每年上表,但言“工程浩大,臣鞠躬尽力而后已”。自度不能成功,恐帝问罪,只得收拾领了人马回朝,一日,帝坐金殿,群臣山呼拜舞毕,传奉官奏曰:“有崇伯侯鲧治水回朝,现在午门外候旨。”帝命宣来,鲧拜舞于御阶下。帝曰:“卿别朕九载,洪水为灾,用何法以治之,今民安否何如?”鲧奏曰:“洪水滔天,势不可治,力尽法穷,暂且令民以土壅塞之。特来回奏,容臣再作区处。”帝听罢大怒,骂曰:“无谋匹夫,唯知贪财好货,害国家大事。朕已久知汝凶顽嗜酒忘工,四岳保妆,朕亦勉之。何今日敢无忌惮若此!”立命武士,推出朝门外,殛之于羽山在连云港。即传旨晓谕天下诸侯,各用军人,于急流之处开沟,放至会水所在,暂时寺护,不用土掩。候另差官制治。自此天下洪水之灾颇安,无复有似前之患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