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子里头,姑娘们正围坐在灯虎亭下猜谜取乐。玉芝这丫头满心只惦记着猜谜的事儿,史幽探瞧她这副模样,忍不住笑道:"你这心思倒和我对上了,我也不爱作诗。昨儿那首排律,足足折腾了半宿,可把我累坏了。好在咱们人多,爱作诗的作诗,爱猜谜的猜谜。妹妹既然这么起劲,不如出个谜给我们猜猜?"
玉芝一听幽探也要猜谜,乐得眉开眼笑。刚要开口,那边周庆覃抢先道:"我先出个吉利的,请姐姐们猜猜——'天下太平',打个州名。"
国瑞征眼珠一转:"我猜着了,可是'普安'?"庆覃笑着点头。若花紧接着说:"我出'天上碧桃和露种,日边红杏倚云栽',打个花名。"谢文锦拍手赞道:"这题面真雅致!谜底必定不俗。"董宝钿略一思索:"我猜是'凌霄花'。"若花含笑称是。
春辉听得入神:"这谜出得妙!寻常人做花名谜,都只重前两字,把'花'字撇开。比如'牡丹花'只说'牡丹'。偏生这谜全在'花'字上做文章。就像兰言姐姐评她们弹琴,可算得上花谜里的绝唱了。"
言锦心不甘示弱:"我出'直把官场作戏场',打《论语》一句。"师兰言刚要夸赞,紫芝忙拦住:"先别急着夸,等有人猜出来再说。"春辉好奇道:"妹妹怎么知道没人猜得出来?"紫芝眨眨眼:"姐姐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呢?"林书香被逗笑了:"再这么绕下去,怕是要变成咒语了。"
正说笑间,忽听"啪"的一声响,把众人都吓了一跳。只见纪沉鱼拍案而起:"妙啊!"紫芝打趣道:"姐姐这是怎么了?莫非我们套《庄子》套得好?"沉鱼兴奋地说:"'直把官场作戏场',我猜是'仕而优'?"锦心点头称是。
春辉连连鼓掌:"难怪沉鱼姐姐方才出神,这谜解得实在精妙。'而'字用得活,把虚字当实字用,比方才的'凌霄花'又高一筹。"花再芳不服气:"我看都差不多。"春辉耐心解释:"借用的谜面最见巧思,像玉芝妹妹出的'红旗报捷',宝云姐姐猜作'克告于君',都是把虚字活用。"
余丽蓉另出一谜:"'日'旁加个'火'字,打《易经》两句。"绿云疑惑道:"这字怕是杜撰的吧?"哀萃芳笑道:"'炚'字念'光',字典里有的。"张凤雏猜道:"可是'离为火、为日'?"丽蓉点头。舜英赞叹:"这拆字法用得灵动。"
沉鱼又出个"昱"字打《孟子》两句,玉芝猜是"人之所以异者"。春辉打趣道:"这两句在战国时还有,到秦朝焚书后,妹妹怕是要白想了。"秦小春出个"明"字打《诗经》一句,丽蓉猜中"其香始升"。
众人正猜得热闹,缁瑶钗忽然说:"春辉姐姐方才提到'国士无双'打'何谓信',我就出'何谓信'打《论语》一句。"香云会意:"瑶钗姐姐这是让我们在'信'字上琢磨。"董花钿猜道:"可是'不失人,亦不失言'?"瑶钗笑着点头。
易紫菱出了个"四"字打药名,众人苦思不得。潘丽春猜是"三七",紫菱惊喜道:"我还怕这谜太晦涩呢。"柳瑞春学着出了个"三"字打《孟子》两句,尹红萸猜中"二之中、四之下也"。叶琼芳在旁听得入神,手里的团扇都忘了摇。
园子里头,春辉正和姐妹们猜灯谜玩。春辉皱着眉头说:"这两个谜面我实在想不明白。"旁边庆覃抢着笑道:"这谜格可是广陵十二格之外的独创,等姐姐日后想通了,就知道其中妙处啦!"
正说着,远远看见芸芝和闵兰荪肩并肩走来,两人身上都套着件棉背心。锦儿拍手笑道:"二位姐姐去哪儿玩了?这大热天的穿棉衣,不嫌闷得慌?"兰荪拢了拢衣襟说:"方才在芍药花旁僻静处,请芸芝姐姐给我起卦算命,席地坐久了觉得有些凉意。"
月芳绞着帕子说:"我向来不会制谜,今日也学着凑个趣儿。'布帛长短同,衣前后,左右手,空空如也',打一物件。"丽辉眼睛一亮:"我猜着了!可不就是兰荪姐姐身上这件背心?"月芳掩嘴笑道:"我说制得不好吧,刚说出口就被人猜中了。"
妩儿倚着栏杆说:"月芳姐姐这谜是'对景挂画',我也学一个:'席地谈天',打《孟子》一句。"芸芝抚掌道:"巧了,莫非是'位卑而言高'?"妩儿点头:"我这谜也是现学现卖呢。"
蕙芳忽然指着她俩的绣鞋说:"你们看,兰荪姐姐方才席地而坐,鞋面沾了尘土,芸芝姐姐的鞋却干干净净。我也即景出个谜:'步尘无迹',打《孟子》一句。"瑞蓂脱口道:"可是'行之而不著焉'?"
蕙芳跺脚道:"怎么才说出口就被猜中?咱们这些即景谜也太好猜了。"兰言拨弄着茶盏说:"姐姐这话不对。制谜贵在贴切,正因贴切才容易猜中。就像清潭映月,谁人不见?若说易猜就不是好谜,那'凌霄花'的典故岂不成了笑话?"
春辉忽然噗嗤一笑:"那些难猜的谜,不是太浮泛就是太晦涩。好比此刻有人脚趾暗动,除了自己谁能知晓?所以灯谜若不显豁贴切,就叫做'脚指动'最妙。"玉芝闻言就去扯春辉的绣鞋:"好姐姐,快脱了鞋让我瞧瞧怎么个动法!"春辉捉住她的手指上下弯曲:"喏,就是这样动!"玉芝疼得直讨饶,抽回手揉着无名指嘟囔:"好好一根手指,被弄得'屈而不伸'了。"
紫芝忽然拍案道:"我新做了个谜,谁猜中就赠丽娟姐姐画的这把团扇。谜面是'嫁个丈夫是乌龟'。"兰芝嗔道:"大家正经猜谜,你又胡闹!"紫芝不服气:"这怎么是胡闹?题花姐姐都说我这谜妙极呢!"说着转向题花:"既猜着了,快说是哪句《论语》?"题花用团扇掩着嘴笑:"我正要请教,到底打的是什么呢?"
紫芝哎呀一声:"瞧我这记性!打《论语》一句,姐姐快猜。"题花眼珠一转:"可是'适蔡'?"紫芝欢喜地抱住她:"真真是我亲姐姐!"题花夺过团扇道:"那我也出个北方谜面:'使女择焉',打《孟子》一句。"
紫芝撇嘴道:"春辉姐姐评评理,我白送出去一把扇子,连句夸奖都没有。"春辉笑得直不起腰:"你们一个接一个的,叫人插不上话。题花妹妹这'使女择焉',莫不是'决汝汉'?"话没说完自己先笑软在栏杆上,连连摆手:"该打该打,真是疯了!"
兰芝见这光景,忙招呼道:"且歇歇用些点心再猜吧。"兰言打趣道:"莫非姐姐没备晚饭?"宝云趁机道:"那我借这'歇歇'的由头出个谜:'斯已而已矣',打《孟子》一句。"
春辉拭着笑出的泪花说:"前日宝云姐姐打的'红旗报捷'何等精妙,今日怎么出这样虚泛的谜面?"尧蓂好奇道:"怎见得不好?"春辉指着字句分析:"这五个字没一个实在的,中间还加个'而'字转折。整部《孟子》怕找不出能对应的句子。"
舜英忽然道:"我猜'可以止则止'。"宝云含笑点头。春辉惊讶地拍手:"这五个虚字竟能对得如此工整!尤其'则'字最难呼应,'可以'二字更不易描摹。偏用一个'斯'一个'而',就把'可以则止'的意境全画活了,真是传神!"
园子里头,左融春正摇着团扇笑道:"'天地一洪炉',我出个谜面,打一个古县名。"章兰英眼睛一亮,拍手道:"可是'大冶'?"融春点头称是。师兰言抚着茶盏赞叹:"这谜面出得妙啊!要不是这个'大'字,哪能包得住'天地'二字,既明白又贴切,还透着股大气。"
亭亭倚着栏杆接话:"那我也出个谜——'橘逾淮北为枳','橘至江北为橙',打个州名。"玉芝拍着石桌连声叫好:"这两句出处可讲究,一句出自《周礼》,一句来自《淮南子》,今日的谜面就数这个最工整。"吕祥蓂却抿嘴一笑:"妹妹说这两句是娘家出处,却不知《淮南子》那句原是引自《晏子春秋》呢。"
蔡兰芳拨弄着衣带上的穗子轻声道:"依我看,那《晏子春秋》未必真是周朝的古籍。"魏紫樱突然拍掌:"谜底可是'果化'?"亭亭笑着点头。掌乘珠眼睛弯成了月牙:"这个'化'字用得真叫绝!"紫云拢了拢鬓发接话:"有这样渊博的谜面,自然该配这样精妙的谜底,不然怎么显得出制谜人的巧思?"
玉英忽然从秋千上跳下来:"我出个有趣的——'酒鬼'打《孟子》一句。"玉蟾捂着嘴直笑:"这个倒俏皮。"邵红英不假思索道:"我猜是'下饮黄泉'。"玉英拍手称是。兰言听了却神色黯然,望着玉英和红英轻轻叹了口气。
颜紫绡刚要问缘由,忽见彩云挽着林婉如、掌浦珠、董青钿从花径转来,个个面若桃花。吕尧蓂奇道:"四位姐姐去哪儿玩了?脸都红扑扑的。"掌浦珠喘着气说:"我们先在海棠社赏花,后来就在花树下抛绣球,玩得浑身发热。"彩云眨着眼睛补充:"可不光是抛球,我们还玩飞鞋的把戏呢!"
琼芝听得一头雾水:"这是什么玩法?"彩云只是抿嘴笑。婉如推了推青钿:"你问她。"青钿顿时从脸红到脖子根,绞着帕子道:"姐姐们别笑话......方才彩云姐姐抛了个'丹凤朝阳'的招式让我接,我够不着,一着急就用脚去踢,谁知劲儿使大了,连球带绣花鞋都飞上天啦!"
众人笑得前仰后合。紫芝突然拍案:"这飞鞋的场面,倒能打个曲牌名!"青钿扯着她袖子直晃:"好姐姐快告诉我,别卖关子啦!"紫芝偏要逗她:"你猜猜?"见青钿急得跺脚,才慢悠悠道:"既然猜不着,那就......"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打灯虎亭中赌画扇 抛气球园内舞花鞋
话说玉芝一心只想猜谜,史幽探道:“你的意思倒与我相投,我也不喜做诗。昨日一首排律,足足斗了半夜,我已够了。好在这里人多,做诗的只管做诗,猜谜的只管猜谜。妹妹即高兴,何不出个给我们猜猜呢?”玉芝见幽探也要猜谜,不胜之喜。正想出一个,只听周庆覃道:“我先出个吉利的请教诸位姐姐:‘天下太平’,打个州名。”
国瑞征道:“我猜著了,可是‘普安’?”庆覃道:“正是。”若花道:“我出‘天上碧桃和露种,日边红杏倚云载’,打个花名。”谢文锦道:“好干净堂皇题面!这题里一定好的!”董宝钿道:“我猜著了,是‘凌霄花’。”若花道:“不错。”春辉道:
“真是好谜!往往人做花名,只讲前几字,都将花字不论,即如牡丹花,只做牡丹两字,并未将花字做出。谁知此谜全重花字。这就如兰言姐姐评论他们弹琴,也可算得花卉谜中绝调了。”言锦心道:“我出‘直把官场作戏场’,打《论语》一句。”师兰言道:
“这题面又是儒雅风流的,不必谈,题里一定好的。”紫芝道:“既是好的,且慢赞,你把好先都赞了,少刻有人猜出,倒没得说了。”春辉道:“妹妹;你何以知他没得说呢?”紫芝道:“卿非我,又何以知我不知他没得说呢?”林书香笑道:“要象这样套法,将来还变成咒语哩,连没得说都来了。”紫芝道:“姐姐:你又何以知其变成咒语呢?”书香道:“罢!罢!罢!好妹妹!我是钝口拙腮,可不能一句一句同你套!”忽听一人在桌上一拍道:“真好!”众人都吃一吓,连忙看时,却是纪沉鱼在那里出神。
紫芝道:“姐姐!是甚的好,这样拍桌子打板凳的?难道我们《庄子》套的好么?”纪沉鱼道:“‘直把官场作戏场’,我打著了,可是‘仕而优’?”锦心道:“是的。”
紫芝道:“原来也打著了,怪不得那么惊天动地的。”春辉鼓掌道:“象这样灯谜猜著,无怪他先出神叫好,果然做也会做,打也会打。这个比‘凌霄花’又高一筹了。他借用姑置不论,只这‘而’字跳跃虚神,真是描写殆尽。”花再芳道:“据我看来:都是一样,有何区别?若说尚有高下,我却不服。”春辉道:“姐姐若讲各有好处倒还使得,若说并无区别这就错了。一是正面,一是借用,迥然不同。前者妹子在此闲聚,闻得玉芝妹妹出个‘红旗报捷’,被宝云姐姐打个‘克告于君’,这谜却与‘仕而优’是一类的:一是拿著人借做虚字用,一是拿著虚字又借做人用,都是极尽文心之巧。凡谜当以借用力第一,正面次之。但借亦有两等借法,即如‘国士无双’,有打‘何谓信’的;
‘秦王除逐客令’,打‘信斯言也’的。此等虽亦借用,但重题旨,与重题面迥隔霄壤,是又次之。近日还有一种数典的,终日拿著类书查出许多,谁知贴出面糊未干,早已风卷残云,顷刻罄净,这就是三等货了。”
余丽蓉道:“我出‘日’旁加个‘火’字,打《易经》两句。”绿云道:“此字莫非杜撰么?”哀萃芳道:“这个‘炚’字,音光,见字书,如何是杜撰。”贩贾サ溃骸熬褪遣怀勺郑部伤愕谩扑鸶瘛!闭欧锍溃骸翱墒恰胛稹⑽铡俊崩鋈氐溃骸罢恰!毖肯愕溃骸罢飧觥搿钟玫募睿擞谩鹱指瘛蓟肼傩闯觯幌笳飧霾鸬恼庋馐遣鹱指竦牧砜妗!彼瘟俭鸬溃骸拔曳吕鋈亟憬阋馑汲龈觥郑颉睹献印妨骄洹!庇裰サ溃骸罢饷髅魇歉觥艘病D训老仁且痪洹种笫且痪洹艘病磕恰睹献印酚治拚饬骄洹!贝夯缘溃骸罢饬骄浯笤颊焦被褂校搅饲厥蓟史偈楹螅妹貌慌履隳眨胧欠倭恕!贝髑碛⒌溃骸翱墒恰艘玻隙灾俊绷俭鸬溃骸罢恰!瘪几痰溃骸拔乙残龈觥拧郑颉妒芬痪洹!被サ溃骸罢飧鲫抛郑艚铡忠圃谙旅妫ⅰ忠圃谏厦妫穹恰簟置矗臂跞说溃骸氨厥恰律掀湟簟!备痰溃骸罢恰!庇嗬鋈氐溃骸案詹呸肯憬憬阍尬摇疄铡字拆的生动,谁知这个‘昱’字却用‘下上’二字一拆,不但灵动可爱,并且天然生出一个‘其’字,把那‘昱’字挑的周身跳跃,若将‘炚’字比较,可谓天上地下了。”缁瑶钗道:“春辉姐姐说‘国士无双’有打‘何谓信’的,我就出‘何谓信’,打《论语》一句。”香云道:“瑶钗姐姐意思,我猜著了。他这‘何谓’二字必是问我们猜谜的口气,诸位姐姐只在‘信’字著想就有了。”董花钿道:“可是‘不失人,亦不失言’?”瑶钗道:“正是。”琼芝道:“这个又是拆字格的别调。”
易紫菱道:“我出个‘四’字,打个药名。妹子不过出著顽,要问甚么格,我可不知。”
众人想了多时,都猜不出。潘丽春道:“可是‘三七’?”紫菱道:“妹子以为此谜做的过晦,即使姐姐精于歧黄,也恐难猜,谁知还是姐姐打著。”柳瑞春道:“我仿紫菱姐姐花样出个‘三’字,打《孟子》二句。”众人也猜不著。尹红萸道:“可是‘二之中、四之下也’?”瑞春道:“妹子这谜也恐过晦,不意却被姐姐猜著。”叶琼芳道:
“这两个灯谜,我竟会意不来。”春辉道:“此格在广陵十二格之外。却是独出心裁,日后姐姐会意过来,才知其妙哩。”
只见芸芝同著闵兰荪,每人身上穿著一件背心,远远走来。众人道:“二位姐姐在何处顽的?为何穿了这件棉衣,不怕暖么?”兰荪道:“妹子刚才请教芸芝姐姐起课,就在芍药花旁,检个绝静地方,两人席地而坐,谈了许久,觉得冷些。”褚月芳道:
“妹子从来不知做谜,今日也学个顽顽,不知可用得:‘布帛长短同,衣前后,左右手,空空如也’,打一物。”蒋丽辉道:“我猜著了,就是兰荪姐姐所穿的背心。”月芳笑道:“我说不好,果然方才说出,就打著了。”司徒妩儿道:“月芳姐姐所出之谜,是‘对景挂画’;妹子也学一个:‘席地谈天’,打《孟子》一句。”芸芝道:“我倒来的凑巧,可是‘位卑而言高’?”妩儿道:“我这个也是面糊未干的。”谭蕙芳道:
“你看兰荪姐姐刚才席地而坐,把鞋子都沾上灰尘,芸芝姐姐鞋子却是干净的;我也学个即景罢,就是‘步尘无迹’,打《孟子》一句。”吕瑞蓂道:“可是‘行之而不著焉’?”
蕙芳道:“这个打的更快。我们即景都不好,怎么才说出就打去呢?”兰言道:“姐姐!
不是这样讲。大凡做谜,自应贴切为主,因其贴切,所以易打。就如清潭月影,遥遥相映,谁人不见?若说易猜不为好谜,难道那‘凌霄花’还不是绝妙的,又何尝见其难打?
古来如‘黄绢幼妇外孙齑日’,至今传为美谈,也不过取其显豁。”春辉道:“那难猜的,不是失之浮泛,就是过于晦暗。即如此刻有人脚指暗动,此惟自己明白,别人何得而知。所以灯谜不显豁、不贴切的,谓之‘脚指动’最妙。”玉芝道:“狠好!更闹的别致!放著灯谜不打,又讲到脚指头了!姐姐!你索性把鞋脱去,给我看看,到底是怎样动法?”春辉道:“妹妹真个要看?这有何难,我已做个样子你看。”一面说著,把玉芝拉住,将他手指拿著朝上一伸,又朝下一曲道:“你看:就是这个动法!”玉芝哀告道:“好姐姐!松下罢,不敢乱说!”春辉把手放开。玉芝抽了回来,望著手道:
“好好一个无名指,被他弄的‘屈而不伸’了。”
紫芝道:“你们再打这个灯谜,我才做的,如有人打著,就以丽娟姐姐画的这把扇子为赠。叫做‘嫁个丈夫是乌龟’。”兰芝道:“大家好好猜谜,何苦你又瞎吵!”紫芝道:“我原是出谜,怎么说我瞎吵!少刻有人打了,你才知做的好哩。”题花道:
“咪妹这谜,果然有趣,实在妙极!”紫芝望著兰芝道:“姐姐!如何?这难道是我自己赞的?”因向题花道:“姐姐既猜著,何不说出呢?”题花道:“正是,闹了半日,我还未曾请教:毕竟打的是甚么?”紫芝道:“呸!我倒忘了!真闹糊涂了!打《论语》一句,姐姐请猜罢。”题花道:“好啊!有个《论语》,倒底好捉摸些;不然,虽说打的总在天地以内,究竟散漫些。”紫芝道:“你还是谈天,还是打谜?”题花道:“我天也要谈,谜也要打。你不信,且把你这透新鲜的先打了,可是‘适蔡’?”紫芝道:
“你真是我亲姐姐,对我心路!”题花把扇子夺过道:“我出个北方谜儿你们猜:‘使女择焉’,打《孟子》一句。”紫芝道:“春辉姐姐:你看妹子这谜做的怎样?你们也没说好的,也没说坏的,我倒白送了一把扇子。”春辉道:“我倒有评论哩,你看可能插进嘴去?题花妹妹刚打著了,又是一句《左传》;他刚说完,你又接上。”春辉说著,不觉掩口笑道:“这题花妹妹真要疯了,你这‘使女择焉’,可是‘决汝……’”话未说完,又笑个不了,“……可是‘汉’哪?”一面笑著,只说:“该打!该打!疯了!
疯了!”
兰芝笑道:“才唱了两出三花脸的戏,我们也好煞中台用些点心,歇歇再打罢。”
兰言道:“如何又吃点心?莫非姐姐没备晚饭么!”宝云道:“我就借歇歇意思,出个‘斯已而已矣’,打《孟子》一句。”春辉道:“闻得前日有个‘红旗报捷’是宝云姐姐打的;但既会打那样好谜,为何今日却出这样灯谜?只怕善打不善做罢?”吕尧蓂道:
“何以见得?”春辉道:“你只看这五字,可有一个实字?通身虚的,这也罢了,并且当中又加‘而’字一转,却仍转到前头意思。你想:这部《孟子》可能找出一句来配他?”
田舜英道:“我打‘可以止则止’。”宝云道:“正是。”春辉不觉鼓掌道:“我只说这五个虚字,再没不犯题的句子去打他,谜知天然生出‘可以止则止’五字来紧紧扣住,再移不到别处去。况区那个‘则’字最是难以挑动,‘可以’两字更难形容,他只用一个‘斯’字,一个‘而’字,就把‘可以’‘则’的行乐图画出,岂非传神之笔么!”
左融春道:“‘天地一洪炉’,打个县名。但这县名是古名,并非近时县名。”章兰英道:“可是‘大冶’?”融春道:“正是。”师兰言道:“这个做的好,不是这个‘大’字,也不能包括‘天地’两字,真是又显豁,又贴切,又落落大方。”亭亭道:“我出‘橘逾淮北为枳’,‘橘至江北为橙’,打个州名。”玉芝这:“这两句:一是《周礼》,一是《淮南子》。今日题面齐整,以此为第一。”吕祥蓂道:“妹妹道此两句,以为还出他的娘家,殊不知《淮南子》这句还从《晏子春秋》而来。”蔡兰芳道:“据妹子看来:那部《晏子》也未必就是周朝之书。”魏紫樱道:“可是‘果化’?”亭亭道:
“正是。”掌乘珠道:“这个‘化’字真做的神化。”紫云道:“既有那个渊博题面,自然该有这个绝精题里;不然,何以见其文心之巧。”玉英道:“我出个斗趣的:‘酒鬼’,打《孟子》一句。”玉蟾道:“这个倒也有趣。”邵红英道:“我打‘下饮黄泉’。”
玉英道:“正是。”兰言听了,把玉英、红英望了一望,叹息不止。
颜紫绡正要问他为何叹气,只见彩云同著林婉如、掌浦珠、董青钿远远走来。吕尧蓂道:“四位姐姐却到何处顽去,脸上都是红红的?”掌浦珠道:“我们先在海棠社看花,后来四个人就在花下抛球,所以把脸都使红了。”彩云道:“告诉诸位姐姐:我们不但抛球,内中还带著飞个鞋儿顽顽哩。”琼芝道:“这是甚么讲究?”彩云只是笑。
婉如指著青钿道:“你问青钿姐姐就知道了。”青钡满面绯红道:“诸位姐姐可莫笑。
刚才彩云姐姐抛了一个‘丹凤朝阳’式子,教妹子去接,偏偏离的远,够不著,一时急了,只得用脚去接,虽然踢起,谁知力太猛了,连球带鞋都一齐飞了。”众人无不掩口而笑。紫芝道:“这鞋飞在空中,倒可打个曲牌名。”青钿道:“好姐姐!亲姐姐!你莫骂我,快些告诉我打个甚么?”紫芝道:“你猜。”青钿道:“我猜不著。”紫芝道:
“即猜不著,告诉你罢,这叫做……”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