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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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敖正走着,忽然听见有人喊他书生,吓得他赶紧上前作揖,连声解释:"这位先生可别误会,我是个做买卖的,不是什么读书人。"

那教书先生捋着胡子,眯眼打量他:"那你倒是说说,你是哪里人?"唐敖弓着身子答道:"小的打小在中原长大,这回是来贩货的。"

先生突然笑出声来,指着唐敖头上的方巾:"戴着读书人的头巾,又说是中原人士,还敢说自己不是读书人?莫非是怕我考校学问?"唐敖这才明白是头巾惹的祸,只得硬着头皮承认:"小时候确实念过几年书,可这些年忙着做生意,早把学问就着饭吃了。"

"那作诗总会吧?"先生突然发问。唐敖一听"作诗"二字,后背直冒冷汗:"不瞒您说,我打小就没学过作诗,连诗本子都没翻过。"先生脸色一沉:"中原人不会作诗?鬼才信!快说实话!"唐敖急得直跺脚:"天地良心,我是真不会啊!"

先生冷哼一声,指着唐敖的方巾说:"戴着读书人的幌子,却说不通文墨?莫非是想冒充读书人招摇撞骗?"说着竟取出本《诗韵》来,"来来来,我出个题目考考你,要是作得好,给你介绍个教书的好差事。"

唐敖看见《诗韵》差点晕过去,连连摆手:"我要是有半点墨水,巴不得在您这样的大学问家面前露两手呢!实在是肚子里没货啊!不信您问我这两个同伴。"说着直朝多九公和林之洋使眼色。

先生转头问那二位:"这人当真不通文墨?"林之洋一拍大腿:"他哪能不会啊!当年可是考中过探花的!"唐敖急得直掐自己大腿,心里暗骂这舅兄要害死他。只听林之洋接着胡诌:"不过自从当官后,那些《左传》《公羊传》什么的,都叫他当咸菜就饭吃了。如今肚子里就剩些账本算盘,您要考他打算盘,那可是一打一个准!要不您把这教书差事赏给我得了?"

先生将信将疑,又指着多九公问:"那你们俩会作诗吗?"多九公连忙作揖:"我们都是粗人,哪会这个。"先生失望地摇头:"闹了半天都是俗人。"突然指着林之洋白净的脸说:"你长得倒斯文,怎么也不识字?要是肯留下跟我学两年,保管你们受用终身。到时候回乡,保准有朋友从老远来找你们论学问!"

林之洋顺嘴接道:"岂止是'从远方来',怕是还要'乐呵乐呵'呢!"先生一听这话,惊得眼镜都摘下来了,掏出手帕直擦眼睛,上下打量着林之洋:"你既然知道《论语》里的典故,还敢说不会文墨?"林之洋赶紧赌咒发誓:"我要是骗您,下辈子让我当个老秀才,从十岁考到九十岁!"先生听得直咂嘴:"活这么长寿还不好?"林之洋苦着脸说:"您光看见长寿,哪知道八十年赶考的苦,那简直是活受罪啊!"

先生重新坐下,嫌弃地摆摆手:"你们这些俗人站在这里,把我的书香都熏臭了。快出去等着,别把我那些学生带坏了。等会儿再来看你们的货。"三人只好灰溜溜退到门外。唐敖心还扑通扑通跳,生怕先生又要谈诗论文,拉着多九公就想开溜。

这时屋里传来教书声,只听见八个字:"切吾切,以反人之切。"林之洋小声嘀咕:"这又是什么天书?"接着又听见教"永之兴,柳兴之兴",三人面面相觑,一个字都听不懂。

唐敖扒着门缝偷看,见又一个学生捧着书上前。先生用朱笔圈点,教念道:"羊者,良也;交者,孝也;予者,身也。"唐敖悄悄对多九公说:"幸亏没跟他论学问!这些句子古里古怪的,要不是在黑齿国吃过亏,今天又要栽跟头了。"

正走着,忽见一个学生从门里探出半个身子,朝外头直招手:"先生要看货哩!"林之洋一听,赶紧应声,提着包袱三步并作两步往里走。唐敖和多九公在外头等了约莫两炷香的工夫,日头都偏西了。原来那先生早把货挑好,正跟林之洋掰扯银子的成色呢。

唐敖瞅准空子,轻手轻脚溜进学堂。案几上堆着好些书册,他挨个翻看,又抽出两篇文稿匆匆扫过,额头渐渐沁出汗来。刚退到门外,多九公就瞧见他脸色不对:"唐兄这是怎么了?莫非那些书里藏着火炭?"

正说着,林之洋揣着钱袋乐呵呵出来。三人转过巷口,唐敖突然跺脚道:"今日这跟头栽大了!我当是什么饱学之士,恭恭敬敬自称晚生,谁知竟是个白字先生!"他越说越气,袖子都抖了起来。

多九公捻着胡须问:"方才听他们念'切吾切,以反人之切',出自何典啊?"唐敖拍腿道:"我偷眼瞧了,那书上分明是《孟子》里'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他把'幼'念成'切','及'念成'反',简直荒唐!"

多九公噗嗤笑出声:"照这么说,'永之兴,柳兴之兴',莫不是'求之与,抑与之与'?"唐敖连连点头。两人正说着,林之洋突然插嘴:"那破题倒有趣,'四双人丁'对'八口之家',跟打算盘似的分毫不差!"

正议论间,忽见街角转出个怪模怪样的畜生。长得像牛,却戴着方巾,穿着长衫,被个小童牵着慢悠悠走。多九公眯眼细看:"这可是传说中的药兽?"说着便讲起这兽能衔草治病的神异。

林之洋听了直撇嘴:"呸!脉都不会摸就敢行医?"多九公打趣道:"当心它听见了,给你喂巴豆!"三人说笑着回到船上,酒坛子搬出来痛饮到月明星稀。

这日顺风顺水,船行如箭。唐敖和林之洋在船尾看多九公指挥水手操舵,忽见前方雾气里透出万道青光。林之洋手搭凉棚:"好大一座城!"多九公摆弄着罗盘道:"怕是到淑士国了。"唐敖抽抽鼻子,只觉酸气扑鼻,林之洋却点头道:"妹夫说得对,这味儿真像腌了十年的青梅子!"说话间,但见满山梅树如海,那座城就像漂在梅浪里的孤岛似的。

船刚靠岸没多久,林之洋就招呼着要下船走走。他早听说这淑士国没啥买卖可做,但怕唐敖在船上闷得慌,特意让水手们把船停稳当,约上多九公和唐敖一块儿上岸散心。

多九公捋着胡子打趣道:"林老弟啊,你咋空着手就下去?万一碰上做买卖的呢?"林之洋挠挠头:"这穷乡僻壤的,带啥货能卖出去?"多九公眼睛一亮:"你瞧这'淑士'俩字,准是个读书人扎堆的地界。要我说啊,笔墨纸砚最合适,又轻巧又应景。"

林之洋一拍大腿:"九公说得在理!"赶紧回舱抓了个包袱,装上几套文房四宝。三人踩着跳板下了船,水手们摇着橹把他们送到岸边。

刚走进梅林,一股子酸味儿直冲脑门,呛得三人直捂鼻子。多九公边走边念叨:"早听说这淑士国一年四季腌菜不断,八节都有青梅挂枝。今儿个闻着这酸味儿,看来传言不假啊!"

穿过梅林,眼前豁然开朗。整片整片的菜园子里,那些种地的农夫居然都穿着读书人的长衫。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远远望见城门上镶着副金灿灿的对联,每个字都有斗那么大,阳光下晃得人眼花。上头写着:"欲高门第须为善,要好儿孙必读书。"

多九公眯着眼睛品评道:"这对联上句藏着'淑'字,下句点着'士'字,可不就是淑士国的活招牌么!难怪要刻在城头上显摆。"唐敖接茬道:"听说他们的国君是颛顼后代,看这满街的读书人做派,跟咱们之前去的白民国真是天差地别。"

正说着话,城门口呼啦啦围上来一群官兵。要知后事如何,咱们下回再说。

原文言文

  遇白民儒士听奇文 观药兽武夫发妙论

  话说唐敖忽听先生把他叫做书生,吓的连忙进前打躬道:“晚生不是书生,是商贾。”

  先生道:“我且问你:你是何方人氏?”唐敖躬身道:“晚生生长天朝,今因贩货到此。”

  先生笑道:“你头戴儒巾,生长天朝,为何还推不是书生?莫非怕我考你么?”唐敖听了,这才晓得他因儒巾看出,只得说道:“晚生幼年虽习儒业,因贸易多年,所有读的几句书久已忘了。”先生道:“话虽如此,大约诗赋必会作的?”唐敖听说做诗,更觉发慌道:“晚牛自幼从未做诗,连诗也未读过。”先生道:“难为你生在天朝,连诗也不会作?断无此事。你何必瞒我?快些实说!”唐敖发急道:“晚生实实不知,怎敢欺瞒!”先生道:“你这儒巾明明是个读书幌子如何不会作诗?你既不懂文墨,为何假充我们儒家样子,却把自己本来面目失了?难道你要借此撞骗么?还是装出斯文样子要谋馆呢?我看你想馆把心都想昏了!也罢,我且出题考你一考,看你作的何如,如作的好,我就荐你一个美馆。”说罢,把《诗韵》取出,唐敖见他取出《诗韵》,更急的要死,慌忙说道:“晚生倘稍通文墨,今得幸遇当代鸿儒,尚欲勉强涂鸦,以求指教,岂肯自暴自弃,不知抬举,至于如此!况且又有美馆之荐,晚生敢不勉力?实因不谙文字,所以有负尊意,尚求垂问同来之人,就知晚生并非有意推辞了。”先生因向多、林二人道:“这个儒生果真不知文墨么?”林之洋道:“他自幼读书,曾中探花,怎么不知!”唐敖暗暗顿足道:”舅兄要坑杀我了!”只听林之洋又接着说道:“俺对先生实说罢:他知是知的,自从得了功名,就把书籍撇在九霄云外,幼年读的‘《左传》右传’、‘《公羊》母羊’,还有平日做的打油诗放屁诗,零零碎碎,一总都就了饭吃了。如今腹中只剩几段‘大唐律仪注单’,还有许多买办账。你要考他律例算盘,倒是熟的。俺求你老人家把这美馆赏俺晚生罢。”先生道:“这个儒生既已废业,想是实情。你同那个老儿可会作诗?”多九公躬身道:“我们二人向来贸易,从未读书,何能作诗。”先生道:“原来你们三个都是俗人。”因指林之洋道:“你既同他们一样,为何还要求我荐馆?可惜你在自生得白净,腹中也少墨水,就是出来贸易,也该略认几字。我看你们虽可造就,无奈都是行路之人,不能在此耽搁;若肯略住两年,我倒可以指点指点。不是我夸口说:我的学问,只要你们在我跟前稍为领略,就够你们终身受用,日后回到家乡,时时习学,有了文名,不独近处朋友都来相访,只怕还有朋友‘自远方来’哩。”林之洋道:“据俺魄生看来,岂但‘自远方来’,而且心里还‘乐乎’哩。”先生听了,不觉吃惊,立起身来,把玳瑁眼镜取下,身上取出一块双飞燕的汗中,将眼揩了一揩,望著林之洋上下看一看道:“你既晓得‘乐乎’故典,明明懂得文墨,为何故意骗我?”林之洋道:“这是俺晚生无意碰在典上,至于他的出处,俺实不知。”先生道:“你明是通家,还要推辞?”林之洋道:“俺如骗你,情愿发誓:教俺来生变个老秀才,从十岁进学,不离书本,一直活到九十岁,这对寿终。”先生道:“如此长寿,你敢愿意!”林之洋道:“你只晓得长寿,那知从十岁进学活到九十岁,这八十年岁考的苦处,也就是活地狱了。”先生仍旧坐下道:“你们既不晓得文理,又不会作诗,无甚可谈,立在这里,只觉俗不可耐。莫若请出,且到厅外,等我把学生功课完了,再来看货。况且我们谈文,你们也不懂。若久站在此,惟恐你们这股俗气四处传染,我虽‘上智不移’,但馆中诸生俱在年幼,一经染了,就要费我许多陶熔,方能脱俗哩。”三人只得诺诺连声,慢慢退出,立在厅外。唐敖心里还是扑扑乱跳,惟恐先生仍要谈文,意欲携了多九公先走一步。

  忽听先生在内教学生念书。细细听时,只得两句,共八个字:上句三字,下句五字。学生跟着读道:“切吾切,以反人之切。”唐敖忖道:“难道他们讲究反切么?”林之洋道:

  “你们听听:只怕又是‘问道于盲’来了。”多九公听了,不觉毛骨竦然,连连摇手。那先生教了数遍,命学生退去,又教一个学生念书,也是两句:上句三字,下句四字。只听师徒高声读道:“永之兴,柳兴之兴。”也教数遍退去。三人听了,一毫不懂,于是闪在门旁,暗暗偷看:只见又有一个学生,捧书上去。先生把书用朱笔点了,也教了两遍,每句四字。

  只听学生念道:“羊者,良也:交者,孝也;予者,身也。”唐敖轻轻说道:“九公:今日干好万好,幸未同他谈文!刚才细听他们所读之书,不但从未见过,并且语句都是古奥。内中若无深义,为何偌大后生,每人只读数句?无如我们资性鲁钝,不能领略。古人云:‘不经一事,不长一智。’我们若非黑齿前车之鉴,今日稍不留神,又要吃亏了。”

  忽见有个学生出来招手道:“先生要看货哩。”林之洋连忙答应,提著包袱进去。二人等候多时。原来先生业已把货买了,在那里议论平色。唐敖趁空暗暗踱进书馆,把众人之书,细看一遍;又把文稿翻了两篇,连忙退出,多九公道:“他们所读之书,唐兄都看见了,为何面上胀的这样通红?”唐敖刚要开言,恰好林之洋把货卖完,也退出来,三人一齐出门,走出巷子。

  唐敖道:“今日这个亏吃的不小!我只当他学问渊博,所以一切恭敬,凡有问对,自称晚生。那知却是这样不通!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多九公道:“他们读的‘切吾切,以反人之切’,却是何书?”唐敖道:“小弟才去偷看,谁知他把‘幼’字‘及’字读错,是《孟子》‘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你道奇也不奇?”多九公不觉笑道:“若据此言,那‘永之兴,柳兴之兴’,莫非就是‘求之与,抑与之与’么?”唐敖道:“如何不是!”多九公道:“那‘羊者,良也;交者,孝也;予者,身也’是何书呢?”唐敖道:“这几句他只认了半边,却是《孟子》‘痒者,养也;校者,教也;序者,射也’。并且书案上还有几本文稿,小弟略略翻了两篇,惟恐先生看见,也不敢看完,忙退出来。”

  多九公道:“他那文稿写著甚么?唐兄记得么?”唐敖道:“内有一本破题所载甚多。

  小弟记得有个题目,是‘闻其声,不忍食其肉’二句。他破的是‘闻其声焉,所以不忍食其肉也。’”林之洋道:“这个学生作破题,俺不喜他别的,俺只喜他好记性。”多九公道:

  “何以见得?”林之洋道:“先生出的题目,他竟一字不忘,整个写出来,难道记性还不好么?”唐敖道:“还有一个题目,是‘百亩之田,勿夺其时,八口之家,可以无饥矣。’他破的是:‘一顷之壤,能致力焉,则四双人丁,庶几有饭吃矣。’”林之洋道:“他以‘四双人丁’破那‘八口之家’,俺只喜他‘四双’二字把个‘八’字扣的紧紧,万不能移到七口、九口去。”唐敖道:“还有一个题目,是‘子华使于齐’至‘原思为之宰’。他的破承,此时记不明白。我只记得到了渡下,他有两句是:“休言豪富贵公子,且表为官受禄人。

  ’诸如此类,小弟也记不了许多。但此等不通之人,我在他眼前卑躬侍立,口口声声,自称‘晚生’,岂不愧死!”林之洋道:“‘晚生’二字,也无甚么卑微。若他是早晨生的,你是晚上生的,或他先生几年,你后生几年,都可算得晚生,这怕甚么!刚才那先生念的‘切吾切,以反人之切’,当时俺听了,倒替你们耽心:惟恐他要讲究反切,又要吃苦。如今平安回来,就是好的,管他甚么‘早生、晚生’!据俺看来:今日任凭吃亏,并未劳神,又未出汗,若比黑齿,也算体面了。”

  忽见有个异兽,宛似牛形,头上戴著帽子,身上穿著衣服,有一小童牵著,走了过去。

  唐敖道:“请教九公:小弟闻与日神农时白民曾进药兽,不知此兽可是?”多九公道:“此正药兽,最能治病。人若有疾,对兽细告病源,此兽即至野外衔一草归,病人捣汁饮之,或煎汤服之,莫不见效。设或病重,一服不能除根;次日再告病源,此兽又至野外,或仍衔前草,或添一二样,照前煎服,往往治好。此地至今相传。并闻此兽比当日更广,渐渐滋生,别处也有了。”林之洋道:“原来他会行医,怪不得穿著衣帽。请问九公:这兽不知可晓脉理?可读医书?”多九公道:“他不会切脉,也未读过医书。大约略略晓得几样药味。”林之洋指著药兽道:“俺把你这厚脸的畜牲!医书也未读过,又不晓得脉理,竟敢出来看病!

  岂非以人命当耍么!”多九公道:“你骂他,设或被他听见,准备给你药吃。”林之洋道:

  “俺又不病,为甚吃药?”多九公道:“你虽无病,吃了他的药,自然要生出病来。”说笑间,回到船上,大家痛饮一番。

  走了几时,这日风帆顺利,舟行甚速。唐敖同林之洋立在柁楼,看多九公指拨众人推柁。忽见前面似烟非烟,似雾非雾,有万道青气,直冲霄汉,烟雾中隐隐现出一座城池。林之洋道:“这城倒也不小,不知是甚地名?”多九公把罗盘更香,望一望道:“据老夫看来:

  前面已到淑士国了。”唐敖道:“小弟只觉这青气中含著一股异味,九公可知真详么?”多九公道:“老夫虽路过此地,因未近观,不知是何气味。”林之洋道:“青属甚味,难道书上也未载著么?”唐敖道:“按五行五味而论:东方属木,其色青,其味酸。不知彼处可是如此。”林之洋望著迎面嗅了一嗅,把头点了两点,道:“妹夫这话,只怕有些意思。”说话间,相离甚近,惟见梅树丛杂,都有寸数丈高。那座城池隐隐跃跃,被亿万梅树围在居中。

  不多时,船已收口。林之洋素知此地不通商贩,并无交易,因恐唐敖在船烦闷,所以照会众本手在此拢岸,将船停泊,三人约会同去。多九公道:“林兄何不带些货物?设或碰著交易,也未可知。”林之洋道:“淑士国从来买卖甚少,俺带甚物去呢?”多九公道:“若据‘淑士’两字而论,此地似乎该有读书人。要带货物,惟有笔墨之类最好,并且携带也便。”林之洋点头,随即携了一个包袱。三人跳上三极,众水手用棹摆到岸边,一齐上岸,穿人梅林,只觉一股酸气,直钻头脑,三人只得俺鼻而行。多九公道:“老夫闻得海外传说:

  淑士国四时有不断之齑,八节有长青之梅。齑菜多寡,虽不得而知,据这梅树看来,果真不错。”过了梅林,到处皆是菜园,那些农人,都是儒者打扮。走了多时,离关不远,只见城门石壁上镌著一副金字对联,字有斗大,远远望去,只觉金光灿烂。上面写的是:

  欲高门第须为善,要好儿孙必读书。

  多九公道:“据对联看来,上句含著‘淑’字意思,下句含著‘士’字意思。这两句却是淑土国绝好招牌,怪不得就在城上施展起来。”唐敖道:“此地国王,据古人传说乃颛顼之后。看这景象,甚觉儒业,与白民国迥然不同。”来到关前,只见许多兵役上来。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