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回

镜花缘 文言故事铺​​首页

话说文芸和众位公子把红孩儿等四位仙人请进大营,细细询问了来龙去脉。文芸又恭敬地行礼道:"承蒙四位大仙驾临,如今武六思仗着邪术负隅顽抗,困住我们不少将士,害得太子殿下久困东宫,百姓们望眼欲穿。恳请大仙出手相助!"

红孩儿捋着红绫道:"当年我们与群芳有约在先,今日既然你们诚心相邀,说不得要破一回杀戒了。这也是天意使然。事不宜迟,将军今夜三更便带兵破阵,我们自会助你一臂之力。"

文芸连连道谢,又问道:"敢问大仙,这阵中究竟是何邪术?"

金童儿晃着金环答道:"此阵名为'青钱阵'。钱财本是世人活命之本,谁人不爱?但凡入阵之人,稍把持不住,就会被铜臭迷了心窍,神魂颠倒,失了方寸。"

文芸若有所思:"那今夜该分几路进兵?"

红孩儿掐指一算:"两路足矣。将军先备好香案,我们请来王衍、崔钧二位先贤的英灵坐镇,借他们清廉之威,镇住铜臭之气。待会儿百果仙姑就到。到时候金童大仙和百果仙姑打头阵,用核桃救出被困将士。将军领一支人马随我从正面破阵,另派两支人马,一支随青女仙姑攻左翼,一支随玉女仙姑攻右翼。那武氏兄弟除了摆弄'自诛阵'外别无本事,此阵一破,关隘唾手可得。"

文芸好奇道:"这核桃有何妙用?"

青女儿掩口轻笑:"今夜凡入阵将士,每人须吃十几枚核桃或荸荠,方能抵御铜毒。"

见文芸仍有疑惑,玉女儿解释道:"小儿误吞铜器,多吃核桃就能化解。若没有核桃,荸荠也行。将军若不信,取枚铜钱与核桃同嚼,立时就能见分晓。"

文芸赶紧命人准备核桃荸荠,谁知城外竟寻不着。正着急时,忽闻营外传来环佩叮当,一位手提花篮的仙姑飘然而至,正是百果仙子到了。

青女儿迎上去嗔怪道:"仙姑怎么才来?"

百果仙子晃晃花篮:"我怕这些不够用,又去寻了些来。"说着将花篮递给文芸,"将军把核桃分给将士们,每人几枚。分完记得把篮子还我,另有妙用。"

文芸接过一看,篮中核桃不过浅浅一层,心里直打鼓。玉女儿见状笑道:"将军要带多少兵马?"

"分三路进兵,少说也要三千人。"

"莫说三千,就是再加几倍也够用。"玉女儿说得笃定。

文芸便让魏武、薛选点齐三千精兵。薛选接过花篮,拉着魏武嘀咕:"仙姑说再加几倍都够,不如每人发二十个,看她还够不够。再说多吃几个,入阵也踏实些。"

两人按营分发。三千人领完,篮里还是浅浅一层。魏武眼珠一转:"横竖不用花钱,不如给其他将士也分些?"

薛选犹豫道:"万一不够......"

"真要不够,剩几个也好交差。"魏武说着已经动手分起来。

这下可热闹了,抬筐的、挑担的兵丁来来往往,足足分了二十万人。再看篮中,不过少了薄薄一层。薛选盯着篮子发愣,魏武打趣道:"琢磨什么呢?"

"我在想,要是仙姑把这篮子送我,开个核桃铺子准发财。"

魏武哈哈大笑:"那你开店,我捎些杏仁来寄卖!"

二人回营交令时,百果仙子看着花篮对文芸笑道:"今日营中有了我的核桃,倒省了将军一顿饭钱。"

文芸不明就里,等魏武他们说了分发经过,才恍然大悟。众公子听得目瞪口呆,连连称奇。

用过素斋,二更时分设下香案。文芸虔诚叩拜,红孩儿焚符作法。只见百果仙子提着花篮,与金童儿当先入阵。魏武、章芝领一千人马紧随青女儿,薛选、章衡带一千人跟着玉女儿,文芸亲率一千精兵随红孩儿杀入阵中。

霎时间阵中邪气四散,纸人纸马纷纷坠落。魏武、薛选率先破关,号炮震天。文芸刚进城,后续人马已到。那武六思早溜得无影无踪,家中仆从四散,供着的和峤牌位也被砸得粉碎。

清点阵中受困之人,章荭、燕勇、宰玉蟾、燕紫琼因被困日久,已然无救。唯独宋素因平日不重钱财,竟安然无恙。众人含泪收殓遗体,大军入关时,百姓焚香相迎,欢声雷动。

文芸正要拜谢众仙,忽有军士来报:"五位大仙未曾入关就不见了,连宋素、文菘两位公子也不知去向。"文芸急忙派人寻找,却杳无踪迹。

当夜稍作休整。次日探马来报,各地勤王之师不日将至。文芸又密信联络张柬之等人,约定日期在东宫会合。

文芸清点人马,发现一个兵卒都没折损。可男营里头,章荭、章芹、文蒒、文萁、文□、林烈、阳衍、燕勇、谭太、叶洋几位兄弟都战死了;女营那边,田秀英、田舜英、宰玉蟾、燕紫琼也殁了;更有邵红英、戴琼英、林书香、阳墨香、谭蕙芳、叶琼芳几位姑娘自尽殉节。文芸想起当初起兵时,他们兄弟五个好端端在一处,如今老二、老三、老五都为国捐躯,心里跟刀绞似的。眼看大功就要告成,老四又下落不明,只剩他孤零零一个,这手足连心的痛楚,真叫人恨不得随他们去了。可一想到章氏夫人若知道这消息,怕要伤心成病,只得强打精神,装出笑脸宽慰她。每到夜半听见孤雁哀鸣,五更天听着残角呜咽,枕着军营里的警枕,那眼泪就没干过。

正要领兵继续进发,那张易之听说各关失守的消息,趁着武则天卧病在床,假传圣旨,派了四员大将带着十万兵马前来抵挡。结果被众公子率领精兵杀得七零八落,逃的逃散的散。

各路大军齐聚长安城下。张柬之、桓彦范、李多祚、袁恕己、薛思行、崔元暐、李湛、敬晖几个得了信,立刻带着羽林军,会同文芸、余承志、洛承志等人把中宗迎到朝堂,在廊下斩了张易之、张昌宗两兄弟。大军直逼武则天养病的长生殿,病中的武则天惊得坐起身来,喝问是谁作乱。李多祚上前禀道:"张易之、张昌宗谋反,臣等奉太子之命,已除去这两个祸害。因怕走漏风声,所以没敢事先禀报。臣等带兵闯入宫禁,罪该万死!"武则天见大势已去,只得说:"既然叛臣已除,就让太子回东宫去吧。"桓彦范却道:"先帝当年把爱子托付给陛下,如今太子年岁已长,请陛下传位给太子,以顺天意民心。"当即把张昌期等人押到市曹处斩。第二天,武则天交出政权,中宗复位,尊母亲为则天大圣皇帝,大赦天下,给功臣们加官进爵。中宗心里明白,这事虽然靠张柬之等人铲除了内患,但外头全靠文芸一帮将士血战之功,就把起兵的三十四人都封为公爵,妻子封一品夫人,追赠三代,在京城赐宅第。那些战死和尽节的,男的入贤良祠,女的入节孝祠,该得的爵位让子孙承袭。又派官员去换回镇守四关的将领。众公子谢恩退朝,暂回各自住处。地方官带着工匠开始修建府邸,卞滨见到儿子卞璧,喜出望外。

各家欢天喜地,自不必说。

过了些日子,武则天病好了,又下一道懿旨通告天下:来年重开女科考试,还让上届的才女们再来赴红文宴,参加宴会的另有特别恩赏。这旨意一下,不知又引得多少才女跃跃欲试,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话说那白猿本是百花仙子洞中修炼得道的仙猿。当年百花仙子被贬下凡,它也跟到人间,本想等仙子尘缘满了,一同回山。谁知百花仙子忽然叫它把泣红亭的碑记交给文人墨客写成野史。它捧着碑记天天寻访,哪那么容易碰上合适的人?转眼唐朝三百年过去,到了五代晋朝,那时有位姓刘的或许能担此任,仙猿把碑记交给他,说明来意。那人却说:"你这猴子好不懂事,也不看看现在什么世道!到处兵荒马乱,今天这个王明天那个帝,我勉强编了部《旧唐书》,哪还有闲工夫弄这些?"仙猿只好讪讪退下。到了宋朝,访到一位复姓欧阳的和一位姓宋的,都是当世才子,又把碑记给他们看。两人摇头道:"我们编这部《新唐书》花了十七年,心血都快熬干了,手腕都写酸了,哪还有精力搞这些野史!"

这仙猿东寻西访,一直访到本朝太平盛世,遇到个老子后裔,略有些文名。仙猿实在找得不耐烦了,没法子,把碑记塞给这人就回山去了。这人见碑上事迹纷繁,补写起来颇费工夫。好在生在太平年月,头顶尧天舜日,官府不催粮,家里没劳役,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他读遍四库奇书,享了半生清福,闲来无事,提笔解闷。年复一年,在长夏冬夜、灯前月下写出这部《镜花缘》一百回,才讲完一半故事。他有个朋友正犯愁闷之症,读了这书忽而开怀大笑,忽而喷饭绝倒,久治不愈的病竟好了。朋友劝他:"你这人性子懒文笔又慢,等全书写完不知猴年马月。不如先把这一百回刻印出来,再慢慢写续编,让天下知音先睹为快如何?"

唉!小说家言,原无足轻重。耗了三十多年心血,不过是大千世界里一篇小文章。自己写写改改,只觉得妙笔生花;别人读来读去,想必也会会心一笑——这也是缘分啊。正是:

镜光能照真才子,花样全翻旧稗官。

要想看全这镜中故事,且待下回分解。

原文言文

  建奇勋节度还朝 传大宝中宗复位

  话说文芸同众公子把红孩儿……四仙邀进大营,问了备细。复又施礼道:“蒙四位大仙法驾光降,现在武六思抗拒义兵,肆其邪术,困我多人,以致我主久禁东宫,不能下慰臣民之望,惟求早赐手援!”红孩儿道:“我们当日原与群芳有的,今因苦苦相招,不能不破杀戒,亦是天命,莫可如何。事不宜迟,将军就于今夜三更,带领人马前去破阵,我们自当助你一臂之力。”文芸再三称谢道:“请教大仙:他这阵内是何邪术?”金童儿道:“此阵名唤‘青钱阵’。钱为世人养命之源,乃人人所爱之物;故凡进此阵内,为其蛊惑,若稍操持不定,利欲熏心,无不心荡神迷,因而失据。”

  文芸道:“请示大仙:晚间须由几路进兵?”红孩儿道:“只消二枝人马。

  到了夜间,将军命人预备香案,我等将王衍,崔钧二公灵魂请来,借其廉威,庶免‘阿堵’、‘铜臭’之患。少时百果仙姑就到。临期金童大仙同了百果仙姑即先进阵,以核桃先救被困各兵。那时将军领一枝人马随同小仙破他阵之正面,再发两枝人马,一随青女仙姑破他左面,一随玉女仙姑破他右面。好在武氏弟兄除摆‘自诛阵’之外,一无所能,此阵一破,其关不消费力,唾手可得了。”文芸道:“请教核桃有何用处?”青女儿道:“今夜凡去破阵之人,临期每人必须或食核桃或葧脐十数枚,方能避得那股铜毒。”文芸道:“何以此二物就能解得铜毒?”玉女儿道:“凡小儿误吞铜器,即多吃核桃,其铜即化为水,如无核桃,或葧脐也可。将军如不信,即取铜钱同核桃或葧脐慢慢嚼之,其钱立时粉碎。”

  文芸随即命人多备核桃、葧脐,以为破阵之用,谁知城外并无此物。

  忽报有位仙姑手提花篮来至大营,原来是百果仙子到了。文芸慌忙迎接进内。

  青女儿道:“仙姑为何来迟?”百果仙产指著花篮道:“我恐此物不够将军之用,又去找了几个,因此略为耽搁。”将花篮付给文芸道:“将军可将篮内核桃,凡进阵之兵,每人分结数枚;分散完毕,仍将此篮交还小仙,另有妙阿。”文芸接过一看,只得浅浅半篮,不觉暗笑。玉女儿道:“将军今晚要带多少兵丁进阵?”

  文芸道:“共分三处,必须三千人马。”玉女儿笑道:“莫讲三千,就是再添几倍,他这核桃也够用的。”

  文芸即托魏武、薛选挑选精兵三千,每人十枝,按名分散。薛选把花篮接了,走出营外,同魏武商议道:“刚才那位玉女仙姑说:‘再加几倍这核桃也够用的。’即如此,每人何不给他二十个,看他可够。况且多吃几个,走进阵去,更觉放心。”

  于是按著营头分散。及至把三千兵丁散完,再看篮内,仍是浅浅半篮。魏武道:

  “据我愚见:这样不花钱的核桃,我们索性把那不进阵的众兵也犒劳犒劳罢。”

  薛选道:“设或用完,怎么回去交令?”魏武道:“倘或不够,我们给他剩几个也好交令了。”二人随又按营分派,每名也是二十个。那些兵丁一个个也有抬筐的,也有担箩的,乱乱纷纷,费了许多工夫。才把二十万兵丁散完;再把篮内一看,不过面上去了簿簿一层。薛选只管望著篮内发呆。魏武道:“你思忖甚么?”

  薛选道:“我想这位仙姑若把这篮核桃送我,我去开个核桃店,岂不比别的生意好么?”魏武笑道:“你若开了核桃店,我还弄些大扁杏仁来托销哩。”说著,一同来到人营交令,百果仙子把花篮看了,向文芸笑道:“今日营中有了小仙核桃,将军可省众兵一餐之费。”文芸道:“这却为何?”百果仙子道:“二十万兵丁每人都有二十个核桃,还算不得一顿饭么。”魏武、薛选一面笑著,把分散众兵之话说了,文芸这才明白。众公子听了,莫不吐舌称奇,赞叹不已。

  少时,摆了素斋,人家略为吃些。到了二更,营中设了香案。文芸虔诚礼拜;

  红孩儿焚了两道符,百果仙子提著花篮,同金童儿先进阵中去了。魏武、章芝领了一千人马随在青女儿之后,薛选、章衡领了一千人马随在玉女儿之后,文芸带著一千人马跟著红孩儿,三路人马,一齐冲进阵去。霎时邪气四散,纸人纸马,纷纷坠地。魏武、薛选早已攻进关去,四处号炮冲天。文芸方才进城,后面接应人马也都到了。武六思早已逃窜。他向无妻室,所有仆人也都四散。家内供著和峤牌位,早被众公子击碎。再查所困阵内之人,章荭、燕勇、宰玉蟾、燕紫琼在阵多日,均已无救,余皆无恙。至宋素虽亦在阵多日,因他素于钱上甚为冷淡,所以来曾被害。即将众人殡殓。大队人马进关,众百姓都是焚香迎接,欢声载道。

  文芸把武六思家内查过,正要前去拜谢众仙,忽有军校飞报:“那五位大仙未曾进关,忽然不见,连宋素、文菘二位公子也不知何处去了。”文芸火速命人四处追寻,并无踪影。

  这日略为安歇。次日,又报四处勤王之兵刻日可到。文芸又写了书信,暗暗通知张柬之等,于某日都在东宫会齐。

  文芸查点人马,并未损伤一兵。男营之中被害的是章荭、章芹、文蒒、文萁、文□、林烈、阳衍、燕勇、谭太、叶洋;女营之中被害的是田秀英、田舜英、宰玉蟾、燕紫琼;自尽的是邵红英、戴琼英、林书香、阳墨香、谭蕙芳、叶琼芳。文芸想想当日起兵时原是好好弟兄五个,今二、三、五弟都没于王事,已觉伤痛;及至大功垂成,四弟又复不见,只剩独自一人,手足连心,真是恸不欲生。又恐章氏夫人悲伤成疾,只得勉强承欢。每听半夜衰鸿,五更残角,军中警枕,泪痕何尝得干!

  正要统领大兵前进,张易之闻知各关攻在消息,因太后抱病在宫,即假传敕旨,差了四员上将,带领十万大兵前来迎敌,被众公子带著精兵杀的四散逃生。

  诸军齐集长安城下。张柬之、桓彦范,李多祚、袁恕己,薛思行、崔元暐、李湛、敬晖得了此信,立即帅领羽林兵,同文芸、余承志、洛承志等把中宗迎至朝堂,斩张易之、张昌宗于庑下;进军太后所寝长生殿。太后病中惊起,问谁作乱。李多祚道:“易之、昌宗谋反,臣等本太子令,已除二患,惟恐漏泄,故未奏闻。

  但臣等称兵宫禁,罪当万死!”太后见光景不好,只得说道:“叛臣既除,可命太子仍回东官。”桓彦范道:“昔日天皇以爱子托陛下,今年齿已长,愿陛下传位太子,以顺天人之望。”当即收张昌期等立斩于市。次日,太后归政。中宗复位,上太后尊号为则天大圣皇帝,大赦天下,诸臣序功进爵。中宗因此事虽赖张柬之等剪除内息,但外面全是文芸一干众将血战之功,故将起兵三十四人尽封公爵,妻封一品夫人,追赠三代,赐第京师。其有被害以及尽节者,男人贤良祠,女人节孝祠,所有应得公爵,令其子孙承袭。并又派官换回镇守四关各将。众公子谢恩退朝,暂归私邸。地方官带领夫役起造府第,卞滨见了卞璧,喜出望外。

  各家欢庆,自不必说。

  过了几时,太后病愈,又下一道懿旨,通行天下:来岁仍开女试,并命前科众才女重赴红文宴,预宴者另赐殊恩。此旨一下,早又轰动多少才女,这且按下慢慢交代。

  却说那个白猿本是百花仙子洞中多年得道的仙猿。他因百花仙子谪入红尘,也跟著来到凡间,原想等候尘缘期满,一同回山。那知百花仙子忽然命他把那泣红亭的碑记付给文人墨士去做稗官野史;他捧了这碑记日日寻访,何能凑巧?转眼唐朝三百年过去,到了五代晋朝,那时有一位姓刘的可以承当此事,仙猿把碑记交付他,并将来意说了。他道:“你这猴子好不晓事,也不看看外面光景!此时四处兵荒马乱,朝秦暮楚,我勉强做了一部《旧唐书》,那里还有闲情逸志弄这笔墨!”仙猿只得唯唯而退。及至到了宋朝,访著一位复姓欧阳的,还有一位姓宋的,都是当时才子,也把碑记送给他们看了,二人道:“我们被这一部《新唐书》闹了十七年,累的心血殆尽,手腕发酸,那里还有精神弄这野史!”

  这仙猿访来访去,一直访到圣朝太平之世,有个老子的后裔,略略有点文名;

  那仙猿因访的不耐烦了,没亲何,将碑记付给此人,径自回山。此人见上面事迹纷坛,补叙不易。恰喜欣逢圣世,喜戴尧天,官无催科之扰,家无徭役之劳,玉烛长调,金瓯永奠;读了些四库奇书,享了些半生清福。心有余闲,涉笔成趣,每于长夏余冬,灯前月夕,以文为戏,年复一年,编出这《镜花缘》一百回,而仅得其事之半。其友方抱幽忧之疾,读之而解颐、而喷饭,宿疾顿愈。因说道:

  “子之性既懒而笔又迟,欲脱全稿,不卜何时;何不以此一百回先付梨枣,再撰续编,使四海知音以先睹其半为快耶?”

  嗟乎!小说家言,何关轻重!消磨了三十多年层层心血,算不得大千世界小小文章。自家做来做去,原觉得口吻生花;他人看了又看,也必定拈花微笑:是亦缘也。正是:

  镜光能照真才子,花样全翻旧稗官。

  若要晓得这镜中全影,且待后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