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齐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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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齐休这人啊,年轻时考中了进士,一路做到员外郎的官职,后来给王璠当浙西团练副使。太和八年那会儿,他在润州的官舍里咽了气。半夜三更天,家里人正打算给他换寿衣呢,忽然听见西墙底下炸雷似的一声喊:"给娘子带个话,先别哭了,我有事要交代!"

他媳妇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直接背过气去。这时候韦齐休在被子底下又厉声喝道:"娘子如今是鬼的老婆了,听见鬼说话还吓成这样?"他媳妇这才缓过神来,抹着眼泪说:"不是怕您,实在是没想到阴阳两隔这么快,我心里慌得没着没落的。突然听见您开口说话,一时激动就晕过去了。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我哪敢不听啊?"

韦齐休叹了口气:"生死有命,这都是老天爷定的。咱们夫妻一场,情分比什么都重,下辈子也拆不散。如今我尸骨还在,你也别太伤心。家里大事小情都得商量着来,光知道哭哭啼啼的,我在阴间还得操心你们娘几个。"说着语气突然轻快起来:"昨晚上那些事儿你都办得挺妥当,该收的钱一文不少,我这心里啊,比喝了蜜还甜。"

他媳妇忙问怎么回事,韦齐休得意道:"湖州庾七之前欠的买口钱,我临死前特意盯着这事办。现在账目清清楚楚,可不就放心了么?"说完这话就没了动静,家里人赶紧张罗起丧事。

天刚蒙蒙亮,屋里又响起韦齐休的声音:"我刚去张清家转了一圈,他新盖的三间草房够宽敞,咱们不用再麻烦别人借地方了。"当天晚上,张清迷迷糊糊梦见韦齐休叉着腰说:"我昨儿个就死了,先前让你买的三亩坟地赶紧去办手续。"张清醒来后,照着梦里说的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出殡那天,韦齐休跟活着时候一样指挥下人。哪个丫鬟想偷懒,哪个小厮手脚不干净,全被他当场揪出来教训。等灵柩运到京城坟地,张清早把墓地收拾得齐齐整整。

过了十来天,半夜里韦齐休突然喊下人:"快起来!萧三郎要来串门,赶紧准备酒菜。人家大老远来的,别怠慢了。"两人说话声清清楚楚。这位萧三郎就是职方郎中萧彻,当天刚在兴化里去世。只见萧彻飘进来就叹气:"生死我倒看得开,就是纳闷——前几天去少陵别墅随手写了首诗,现在琢磨起来,可不就是给鬼写的诗么?"说着就吟道:"新盖的茅屋涧水东,松树楸树影重重。人间岁月像流水,为啥老走这条路?"

韦齐休也跟着唏嘘:"老弟这诗真是给自己写的谶语啊。我活着时候好歹算个进士,死了没几天就被个无名小鬼送了首诗,写得是真不怎么样。"说着也念道:"山涧水哗哗流不完,野草野花开满山。来来去去没人知,只有月亮挂青山。"

萧彻听得直拍大腿:"韦四公您都走这么久了还放不下诗文,我这刚断气的更难受啊!"两人又聊了会儿才道别。

再过几天,正晌午时分,韦齐休又嚷嚷:"裴二十一郎来吊丧了,备饭!我亲自迎客去。"果然,他大舅哥长安县令裴观带着兄弟刚到启夏门外,突然浑身发毛。他们早听说妹夫还魂的事,愣是没敢进门吊唁,扭头就跑了。

韦家那些下人可遭了殃,稍微犯点错就被揪出来责打。这闹鬼的事到现在还没完,谁也不知道最后会怎样收场。

原文言文

  韦齐休,擢进士第,累官至员外郎,为王璠浙西团练副使。太和八年,卒于润州之官舍。三更后,将小敛,忽于西壁下大声曰:“传语娘子,且止哭,当有处分。”其妻大惊,仆地不苏。齐休于衾下厉声曰:“娘子今为鬼妻,闻鬼语,忽惊悸耶?”妻即起曰:“非为畏悸,但不合与君遽隔幽明,孤惶无所依怙。不意神识有知,忽通言语,不觉惛绝,诚俟明教,岂敢有违?”齐休曰:“死生之期,涉于真宰。夫妇之道,重在人伦。某与娘子,情义至深,他生亦未相舍。今某尸骸且在,足宽襟抱,家事大小,且须商量,不可空为儿女悲泣,使某幽冥间更忧妻孥也。夜来诸事,并自劳心,总无失脱,可助仆喜。”妻曰:“何也?”齐休曰:“昨日湖州庾七寄买口钱,苍遑之际,不免专心部署。今则一文不欠,亦足为慰。”良久语绝,即各营丧事。才曙,复闻呼:“适到张清家,近造得三间草堂,前屋舍自足,不烦劳他人更借下处矣。”其夕,张清似梦中。忽见齐休曰:“我昨日已死,先令买茔三亩地,可速支关布置。”一一分明,张清悉依其命。及将归,自择发日,呼唤一如常时。婢仆将有私窃,无不发摘,随事捶挞。及至京,便之茔所。张清准拟皆毕。十数日,向三更,忽呼其下曰:“速起,报堂前,萧三郎来相看,可随事具食。款待如法,妨他忙也。”二人语,历历可听。萧三郎者,即职方郎中萧彻,是日卒于兴化里。其夕遂来,俄闻萧呼叹曰:“死生之理,仆不敢恨。但可异者,仆数日前,因至少陵别墅,偶题一首诗,今思之,乃是生作鬼诗。”因吟曰:“新构茅斋野涧东,松楸交影足悲风。人间岁月如流水,何事频行此路中。”齐休亦悲咤曰:“足下此诗,盖是自谶。仆生前忝有科名,粗亦为人所知。死未数日,便有一无名小鬼赠一篇,殊为著钝,然虽细思之,已是落他芜境。”乃咏曰:“涧水溅溅流不绝,芳草绵绵野花发。自去自来人不知,黄昏惟有青山月。”萧亦叹羡之曰:“韦四公死已多时,犹不甘此事,仆乃适来人也,遽为游岱之魂,何以堪处?”即闻相别而去。又数日,亭午间,呼曰:“裴二十一郎来慰,可具食,我自迎去。”其日,裴氏昆季果来。至启夏门外,瘁然神耸。又素闻其事,遂不敢行吊而回。裴即长安县令,名观,齐休之妻兄也。其部曲子弟,动即罪责,不堪其惧,及今未已,不知竟如之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