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犹先生曾说过:贫穷,本是读书人的常态;节俭,也是人的天性。贫穷的人不得不节俭,但节俭的人未必都贫穷,所以说这是天性。那么节俭难道不对吗?
其实啊,吝啬才不对。节俭不等于吝啬,可吝啬的人总拿节俭当幌子。要是节俭到吝啬的地步,就算家里金山银山堆着,跟街边要饭的乞丐又有什么区别?所以我把这些故事编在一起,叫做《贫俭》第十三篇。
【齿声】
供奉官罗承嗣住在城西。邻居每晚都听见"咔嗒咔嗒"的声响,从天黑响到天亮。有回扒着墙缝偷看,才发现是这位罗大人冻得牙齿直打架——敢情整宿都在打寒颤呢!
【桶中人】
吕徽之这人穷是穷,可活得通透。有一年大雪天去富人家换谷种,听见阁楼里有人在联句作诗,卡在"滕"字韵上接不下去。老吕隔着窗子接了句"滕王蛱蝶",说完就要走。那群人追着问姓名,他摆摆手不答,撑着小船就溜了。大伙儿猜是隐士吕先生,派人远远跟着,只见小船七拐八弯钻进芦苇荡。等天晴了去寻,就一间茅草屋,主人不在家。突然米缸里探出个脑袋——原来是吕夫人!天冷没厚衣裳穿,只好蹲在米桶里取暖。
【无裤吟】
义兴的储遇穷得冬天没裤子穿,自己还编了首打油诗:"西风呼呼雨潇潇,两条大腿无处逃。明早写张告示贴街上,哪位好心借条裤子给我套。"
【簇酒·敛衣】
《叙闻录》里说,辛洞爱喝酒又没钱,提着酒壶挨家挨户讨,每家讨一盏攒着喝,美其名曰"簇酒"。《搔首集》里还有个伊处士,问街坊讨碎布头,拼成件衣裳穿,管这叫"敛衣"。
【夏侯妓衣】
豫州刺史夏侯亶抠门到极点。晚年喜欢听曲儿,养着几十个歌姬,连件像样的衣裳都不给置办。客人来了,就让歌姬躲在帘子后面弹唱——那帘子后来都被戏称为"夏侯家的歌姬衣裳"。
【小宰羊】
青阳县丞时戢清廉勤政,常年不知肉味,天天买几块豆腐当荤菜。当地人都管豆腐叫"小宰羊"。不过话说回来,这种"羊"倒不怕踩坏菜园子,只是时县丞那点俸禄,到底花哪儿去了呢?
【双枯鱼】
东郡赵咨在东海郡当官时,提倡节俭风气。有人送他两条咸鱼干,他吃了三年还没吃完。
【献姜】
孔琇之当临川太守时清正廉洁。卸任回京,就给皇帝献上两片干姜。梁武帝嫌少,转念想到他的清廉作风,也只能叹气。这比大夫开的药方还少一片,也太做作了!
【鲁学士祝寿】
京官赵永有回去拜访学士鲁铎,说是要去给西涯先生贺寿。鲁学士问带什么贺礼,赵永说就两块手帕。鲁学士翻箱倒柜找不出像样的,忽然想起有条咸鱼,结果仆人报告说吃剩半条了。最后两位就捧着半条咸鱼去祝寿。西涯先生倒高兴,把鱼炖了下酒,三人喝得尽兴。古人说束修是薄礼,这半条咸鱼简直不成体统!不过西涯先生倒也不指望靠这个填肚子。
【御史自渔】
御史韦广退休后穷得叮当响。有天估摸着老友要来,家里没菜,自己跑到江上打鱼。正捞着呢,突然看见官轿来了,赶紧跳上岸翻后墙回家,整好衣冠出来迎接。朋友问他怎么满头大汗,他扯谎说跑去村口迎接。仆人们偷偷笑:活脱脱就是个打渔的!
【郑余庆】
郑余庆出了名的节俭。有天突然请客,大伙儿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等到日上三竿主人才露面,闲扯半天,饿得客人前胸贴后背。只听郑大人吩咐厨房:"把那个蒸烂去毛,别弄断脖子!"众人以为要上烧鹅烧鸭,结果端出来每人一碗小米饭配蒸葫芦,还得硬着头皮吃。还有个类似的故事,说张镃请客,说要上"银丝佳肴",结果端出来是把古琴。
【王罴】
北朝的王罴性子直。有回招待朝廷使者,看人家把饼边撕掉不吃,当场翻脸:"从种麦子到烙饼费多少功夫?你挑三拣四,看来是不饿!"直接把饼撤了。还有次吃瓜,客人削皮厚了点,他捡起瓜皮就啃。这脾气虽然耿直,但也太不近人情。
【变家风】
范仲淹家族以清俭出名。后来他儿子范纯仁当上宰相,有回留晁美叔吃饭。晁美叔出来就说:"丞相家变家风啦!"别人问怎么回事,他笑道:"腌豆豉上搁了两片肉,这还不算变?"听的人都笑喷了。
【翟参政请客】
参政翟汝文请客,饭前先痛批当今奢侈风气,板着脸说:"德行超过天子才配吃牛肉,超过诸侯才配吃羊肉。"客人一听就知道没好菜,果然端上来都是粗茶淡饭。
【陈孟贤】
有个笑话:腊月廿四灶王爷上天,别的灶神都被油烟熏得漆黑,唯独陈孟贤家的灶神白白净净——因为陈家一年到头不请客,灶台根本没开过火!后来人们说起冷清事,都调侃是"陈家的灶王爷"。
【食韭】
庾杲之穷得顿顿吃韭菜,任昉开玩笑说:"谁说庾郎穷?一顿能吃二十七样菜!"原来是把韭菜的各式做法都算上了。北魏的李崇也是,当大官还天天韭菜下饭,被人戏称"李大人一顿十八样"。
还有个趣事:庾亮去陶侃家做客,陶侃抠门,吃薤菜时庾亮把菜根留着。陶侃问为什么,庾亮说能拿来种。陶侃大赞他"不仅风雅,还很务实"——其实不过是投其所好罢了!
【王导】
丞相王导节俭得过分。家里有好水果舍不得吃,放到春天烂了,扔的时候还叮嘱仆人:"别让大少爷知道!"
【王戎】
王戎给侄子送件单衣当结婚礼物,过后居然又要回来。他家李子好吃,卖的时候非得把果核钻个洞——生怕别人得了种子去种。
京城里有种李子,外号叫"牛心红",最稀奇的是它的果核必定从中间裂开。老百姓都说,这是当年王戎钻李核留下的痕迹。您瞧,这人要是抠门到了极致,连老天爷都会给他留个记号。
说起这些奇闻异事啊,江湖上还流传着不少。湖南有种"湘妃竹",竹竿上斑斑点点,传说是舜帝的妃子哭出来的泪痕。还有"舜哥麦",麦穗不长芒刺,熟透了看着焦黑,像被火烤过似的。说是舜的后娘故意把麦子炒熟了让他种,老天保佑才长出来的。更离奇的是"王莽竹",每根竹竿总有两三节是裂开的,据说是王莽篡位时往竹子里藏铜人留下的。这些啊,都是穿凿附会的说法。
不过说书人倒觉得,就算是附会,也得附会得巧妙才行。
说到吝啬鬼,晋朝的和峤可是出了名的。他家院子里种着上好的李子树,几个弟弟去摘李子吃,他都要数果核收钱。王济去要李子,他最多给几十个。后来王济趁他上朝,带着一帮小伙子扛着斧头闯进果园,把李子吃了个精光,临走还把树给砍了。王济特意送了一车树枝给和峤,还故意问:"比您家的李子如何?"和峤只能干笑。不过华文修说得在理:"杜预说和峤是钱痨,可人家吝啬得有格调,跟现在这些守财奴可不一样。"
南朝的沈峻更逗,想送张温一块布,进屋翻箱倒柜半天,出来说:"想挑块好布送你,可实在找不出不粗糙的。"结果愣是没送成。
齐朝的虞玩之也是个妙人。高帝看他穿的木屐,发现断处用芒草接上了。虞玩之说:"这鞋我穿了三十年。"谁能想到一双破木屐,竟跟晏子的狐裘一样长寿。
唐朝的裴璩更绝。他在江西当官时,所有家具摆设都是新的,却专门腾间屋子收着不用。每次请客,都得跟同僚家借。这不是没福气享受吗?
江湛养牛舍不得喂草,仆人讨要草料,他琢磨半天说:"给它喝点水吧。"要我说啊,干脆用诸葛亮发明的木牛得了,连草料都省了。
江西人节俭出了名。有种"子孙果盒",里头就中间一格能放吃的,其他格子全是木头雕的假货。有回客人拿起来要吃,发现是假的,笑得直不起腰。翻过来一看,盒底还刻着"大德二年重修"。
桐城有个姓方的,吝啬得离谱。他哥哥大老远来看他,他为了省顿晚饭,假装出门不在家。夜里黄鼠狼追鸡,他忍不住喊出声。哥哥问:"弟弟在家啊?"他慌忙说:"不是我,是你弟妹。"就算是弟妹,难道连顿饭都舍不得招待?太不通人情了!
夏侯信更绝。一小瓶醋要吃好久,连家人都别想沾一滴。仆人说醋没了,他非得把瓶子倒过来晃,剩几滴还要用嘴嘬干净。
广州的柳庆把盐看得比命还重。仆人偷了一撮盐,他打得人家见血。
夏侯彪家的仆人偷吃肉,他气得抓苍蝇逼仆人吃下去,非要把肉吐出来不可。
厍狄伏连的老婆病重,偷偷花了一百文钱买药。他知道后记恨一辈子。
归登吃羊肝,切一片吃一片,剩下的封起来。老婆偷吃了一点,他气得发誓再也不吃肉。
韶州邓祐家财万贯,可连只鸭子都舍不得。孙子吃了个鸭蛋,他抽了孙子二十鞭子。
韦庄吝啬到数米下锅、称柴烧火。小儿子死了,妻子用新衣服入殓,他硬是扒下来换成破草席。葬礼完还把草席拿回家。要说他疼儿子,也就疼在舍不得花钱上。
钱思公爱惜珊瑚笔架,儿子偷了,他悬赏十贯钱找。儿子假装找回来领赏,一年能骗他五六回。
吴地的归廉泉更离谱。夏天在太阳底下晒水洗澡,就为省柴火。家里从来不吃肉,客人来了也不招待。有回亲戚远道而来,他摸出袖子里五个铜钱让人买肉。肉来了没酱,又掏一个铜钱买酱。嫌酱不好要退,钱还得要回来。最后问:"酱碟呢?上面剩的咸味够蘸肉了。"小儿子看见别人吃糖哭闹,乳母偷偷用半升米换糖。他正好回来,掰了丁点糖给儿子尝,说:"就这味,哭什么?"把糖退回去要回米,因为糖缺了点,还抓了几粒米补偿。
有个读书人贪吝得出奇,别人说他抠门,他还振振有词:"'一毛不拔'是圣人的道理。"人家反问:"那'一毫不取'呢?"他厚着脸皮说:"这个还没学会。"人家笑他:"您这是只学了半边圣人啊。"
《广记》里记了个汉代老头,家财万贯却穿破衣吃粗粮,天不亮就起床忙活到深夜。有人来借钱,他磨蹭半天才拿出十个钱,边走边往回拿,到门口就剩五个了。闭着眼递给人家,还嘱咐:"我这是倾家荡产帮你,千万别告诉别人。"结果他死后,家产全充公了。
平陵的孙奋富甲一方,住店嫌房钱贵。店主说:"您这么抠门,是想学孙景卿吗?"后来他被梁冀抄家,死在狱中。临沮的邓差路上遇见商人请他吃饭,他说:"出门在外,何必这么奢侈?"商人说:"人生在世就图个痛快,难道要像邓差那样做守财奴?"邓差没敢说自己是邓差,回家宰鹅吃,结果被骨头卡死了。
南齐的东昏侯被萧衍大军围城,还舍不得赏赐将士。茹法珍磕头求他,他说:"叛军来了只抓我吗?干嘛跟我要钱?"后来发现后堂堆着几百块木板,这才拿出来守城用。
话说那天皇帝心血来潮,一拍大腿说:"朕要盖座新宫殿!"可转头就把这事儿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连个砖头都没见着。
金华城里有个土财主叫李甲,最爱干那损人利己的勾当。他家隔壁是座古庙,庙里俩和尚在乡里口碑特别好。老百姓去庙里烧香,都爱往功德箱里塞钱,连李甲的老婆也常偷偷给和尚送东西。李甲知道后,气得牙根痒痒。
这天俩和尚来李家化缘,李甲脸上堆着笑,背地里却让厨子做了四个毒饼。他假惺惺劝和尚:"大师快尝尝这新做的点心!"可和尚刚用过斋饭,实在吃不下,就把饼揣回庙里了。
第二天清早,庙里来了两个穿红戴绿的小娃娃,蹦蹦跳跳地看菩萨。老和尚一问,原来是李甲家的两位小公子。和尚忙说:"这可是李老爷的掌上明珠,快拿点心来!"小和尚翻箱倒柜找不着吃的,看见桌上那四个饼,就拿来招待小客人。
两个孩子各吃了一个,还揣着一个回家。刚进门就捂着肚子打滚,没一会儿就断了气。李甲哭天抢地也弄不明白,直到从孩子怀里摸出剩下的毒饼,这才捶胸顿足——原来是自己造的孽啊!
后来我跟个吝啬鬼讲这事,他倒振振有词:"要我说啊,这哪是吝啬惹的祸?分明是大方招的灾!要是那李甲连四个饼都舍不得给,哪会害死自家孩子?"
再说常州有个苏掖,官做到监司,家里金山银山却抠门得要命。买田置地时,为了一文钱能跟卖家争得面红耳赤。有回买别墅,为价钱磨叽了半天。他儿子实在看不下去,劝道:"爹您稍微加点钱,往后咱们转手还能卖个好价钱呢!"苏掖一听,眼睛瞪得铜铃大,从此才改了这毛病。
还有个叫郭进的能人,新宅子落成时摆了酒席。从族亲宾客到泥瓦木匠,全都请来吃席。他把工匠的席位安排在正厅东侧,好些人嘀咕:"怎么能让匠人和少爷们平起平坐?"郭进指着工匠说:"这些是盖房子的。"又指指自家儿子:"这些是卖房子的,合该坐在盖房子的下首。"
子犹曰:贫者,士之常也,俭者,人之性也。贫不得不俭,而俭者不必贫,故曰“性也”。然则俭不可乎?曰:吝不可耳。夫俭非即吝,而吝必托之于俭。俭而吝,则虽堆金积玉,与贫乞儿何异?故吾统而名之曰《贫俭》第十三。
齿声
供奉官罗承嗣住州西。邻人每夜闻击物声,达旦不辍,穴隙视之,乃知寒冻齿相击耳。
桶中人
吕徽之安贫乐道。尝冒雪往富家易谷种,闻阁中吟哦声,乃一人分韵得“滕”字,未就。先生因请以“滕王蛱蝶”事足之。间其姓名,不言,刺船而去。众疑为吕处士,遣人遥尾其后,路甚僻远,识其所而返。雪霁往访焉,唯草屋一间,值先生不在。忽米桶中有人,乃先生妻也,因天寒无衣,故坐桶中。
无裤吟
义兴储遇家贫,冬月无裤,作口号云:“西风吹雨声索索,这双大腿没下落。朝来出榜在街头,借与有裤人家着。”
簇酒、敛衣
《叙闻录》:辛洞好酒而无资。尝携榼登人门,每家取一盏投之,号为“簇酒”。《搔首集》:伊处士从众人求尺寸之帛,聚而服之,目曰“敛衣”。
夏侯妓衣
夏侯豫州亶,性极吝。晚年好音乐,有妓妾数十,无被服姿容。客至,常隔帘奏乐。时呼帘为“夏侯妓衣”。
小宰羊
时戢为青阳丞,洁以勤民,肉味不知,日市豆腐数个。邑人呼豆腐为“小宰羊”。
如此羊,定不怕踏破菜园,然垂亦有小俸入,何处支销?
双枯鱼
东郡赵咨为东海郡,以俭化俗。人遗其双枯鱼者,啖之,三岁不尽。
献姜
孔琇之为临川太守,在任清约。罢郡还,献干姜二片。武帝嫌其少,知琇之清,乃叹息。
比医家一剂药尚少一片。太矫!太矫!
鲁学士祝寿
赵司城永,号类庵,京师人。一日过鲁学士铎邸。鲁曰:“公何之?”赵曰:“今日为西涯先生诞辰,将往寿也。”鲁问:“公何以为贽?”赵曰:“帕二方。”鲁曰:“吾贽亦应如之。”入启笥,无有。踌躇良久,忆里中曾馈有枯鱼,令家人取之。家人报已食,仅存其半。鲁公度家无他物,即以其半与赵俱往称祝。西涯烹鱼沽酒,以饮二公。欢甚,即事倡和而罢。
古以束修为礼之至薄,若枯鱼而止半,太不成文矣!子犹曰:“西涯公亦不全靠鲁学士祝仪。”
御史自渔
粤西韦广为御史归,贫甚,居荒村。故人按部,广意其必来访,无所得馔,自渔于江。故人猝至,驺从既过,广登岸即走,逾后垣入,衣冠肃客,客曰:“公何汗流渍发?”广曰:“适在近村,闻公至,竭蹶趋迎故耳!”左右窃笑曰:“绝似江中打渔人。”
郑余庆
郑余庆极清俭。一日,忽召亲朋官数人会食。众皆惊讶,侵晨赴之。日高,余庆方出,闲话移时,众腹己枵。余庆呼左右曰:“分付厨家烂蒸去毛,莫拗折项!”众相顾,以为必蒸鹅鸭之类。又久之,盘出,酱醋亦极香新。但见每人前下粟饭一碗,蒸葫芦一枚,皆匿笑强进。一作卢怀慎事。
俭子筵席固不易吃。张约斋镃,性喜延山林湖海之士。一日午酌,数杯后,命左右作“银丝供”,且戒之曰:“调和教好,又要有真味。”众客谓必鲙也。良久,出琴一张,请琴师弹《离骚》一曲。二事绝相类。
王罴
《北史》:王罴性俭率。镇河东日,尝有台使至,罴为设食,乃裂去薄饼缘。罴曰:“耕种收获,其功已深,舂爨造成,用力不少。尔之选择,当是未饥!”命左右撤去之。使者愕然。又尝与客食瓜,客削瓜皮侵肉稍厚,罴就地取食之。
王公自是有用之才,此等亦似不近人情。
变家风
范氏自文正公贵显,以清苦俭约称于世,子孙皆守其家法。忠宣正拜后,尝留晁美叔同匕著。美叔退谓人曰:“丞相变家风矣。”或问之。晁答曰:“盐豉棋子上有肉两簇,岂非变家风乎?”闻者大笑。
翟参政请客
翟公巽,字汝文,绍兴初为参政,虽身历两府,自奉甚于贫士。一日招客,未饮时,先极言近世风俗侈靡,燕乐之间尤甚,因正色曰:“德大于天子者,然后可以食牛,德大于诸侯者,然后可以食羊。”客自度今日之集,必无盛馔,已而果以恶草具进。
陈孟贤
陈孟贤素吝。同僚造一谑笑云:腊月廿四,天下灶神俱朝上帝。众尽皂衣,一人独白。上帝怪之。曰:“臣陈孟贤家灶神也。诸神俱烟薰,故黑。臣在孟贤家,自三餐外不延一客。臣衣何由得黑?”后人凡言冷澹事,辄曰“陈家灶神”。
食韭
庾景行杲之清贫,食唯韭葅、瀹韭、生韭、杂菜,任昉戏之曰:“谁谓庾郎贫?一食常有二十七种。”
韭唯勤生,俗号懒人菜!故宜清士饔餐。
魏李崇为尚书令,家富而俭,食常无肉,止有韭茹、韭葅。李元祐曰:“李令公一食十八种。”意同此。
庾太尉亮见陶公侃,陶公雅相赏重。陶性俭吝,及食啖薤,庾因留白。问:“用此何为?”庾云:“故可种。”于是大叹庾“非唯风流,兼有治实”。
直是投其俭性,何治实之有!
王导
王导性俭。帐下有甘果,不忍食,至春烂败。弃之者犹曰:“勿使大郎知!”
王戎
王戎从子婚,与一单衣,后更责之。家有好李,卖之,恐人得种,恒钻其核。
京师有李,名“牛心红’,核必中断,相传是王戎钻核遗迹。可见吝到至诚处,亦能感通造化。或曰:湖湘间有“湘妃竹”,斑痕点点,云是舜妃洒泪。有“舜哥麦”,其穗无芒,熟时望之焦黑,若火燎然。云是舜后母炒熟麦,令其播种,天佑之而生。“王莽竹”,每竿著二三节,必有剖裂痕。云是莽将篡位,藏铜人于竹中,以应符谶而然。此皆附会之说。子犹曰:也要附会得来。
和峤
和峤性至俭,家有好李,诸弟往园食李,皆计核责钱。王武子求之,与不过数十。武子因其上直,率将少年持斧诣园,共饱啖毕,伐之。送一车枝与和公,问曰:“何如君李?”和唯笑而已。
华文修曰:“杜元凯谓峤有钱癖,然自有高韵,与今之守钱虏异矣!”
沈峻
沈峻欲赠张温,入内检视良久,出语温曰:“欲择一端布送卿,而无粗者。”竟不送。
虞玩之
齐虞玩之为少府,高帝镇东府时,帝取其屐视,断处以芒接,玩之曰:“着已三十年。”
不意一屐,与晏子狐裘同寿。
裴璩
裴司徒璩靳啬。其廉问江西日,凡什器屏帐皆新,特置闲屋贮之,未尝施用。每有宴会,转于朝士家借。《北梦琐言》
还是无福受用。
饮牛
江湛字徽深。高介,然性俭。所畜牛饿,御人求草。湛良久曰:“可与饮。”
何不用诸葛丞相木牛?
子孙榼
江西俗俭,果榼作数格,唯中一味或果或菜可食,余悉充以雕木,谓之“子孙榼”。又不解熔蔗糖,亦刻木饰其色以代匮。一客欲食,取之,方知赝物,便失笑。覆视之,底有字云:“大德二年重修。”
省夕餐
桐城方某性吝。其兄晚从乡来,某欲省夕餐,托以远出。兄草草就宿。忽黄鼠逐鸡,某不觉出声驱之。兄唤云:“弟乃在家乎?”某仓卒对曰:“不是我,是你家弟妇。”
即弟妇,岂不能治一夕餐?不通之甚!
醋
夏侯信常以一小瓶贮醋一升自食,家人不沾余沥。仆云:“醋尽。”信必取瓶合掌,尚余数滴,以口吸之。
盐
广州录事参军柳庆,独居一室,器用食物,并致卧内。奴有私取盐一撮者,庆鞭之见血。
脔肉
夏侯彪性吝。奴尝盗食脔肉。彪大怒,乃捉蝇与食,令呕出脔。
妇取百钱
厍狄伏连位大将军,甚鄙吝。妇尝病剧,私以百钱取药。伏连后觉,终身恨之。
羊脾
归登常烂一羊脾,旋割旋啖,封其残者。妇于封处割少许食。登验之,大怒,誓不食肉。
鸭子
韶州邓祐家巨富。奴婢千人,庄田绵亘,未尝设客。孙子将一鸭子费用,祐以擅破家资,鞭二十。
故席
韦庄数米而炊,秤薪而爨。幼子卒,妻殓以时服。庄剥取,易故席裹尸。殡讫,仍擎其席归。庄忆子最悲,唯吝财物耳。
珊瑚笔格
《归田录》:钱思公性俭约。子弟非时不能取一钱。有珊瑚笔格,平生爱惜。子弟窃之。公榜以十千购之。子佯为求得以献,欣然以十千与之。一岁率五七如此。
归廉泉
吴人归副使廉泉大道富吝俱极。暑月暴水日中浴之,省爨薪也。生平家食,未尝御肉。客至,未尝留款。一日,有内亲从远方来,必欲同饭。乃解袖中帨角上五钱,使人于熟店批数片肉。肉至无酱,复解一钱。市得,便嫌其不佳,使还之,仍取钱。已问:“酱楪何在?尚有余咸味,足消此肉也。”幼儿见食条糖者而泣。值租入时,乳母奉内命,将米半升易糖。公适自外来,见之。诘其故,乃取糖一根,自折少许尝之,复抑少许置儿口,谓曰:“味止此耳,何泣为?”即还糖取米。卖者言糖已损。乃手撮数粒偿之。
半边圣人
《百可堂》云:有一士夫,性极贪。取人不遗锱铢,而己之所有,分毫不舍。或讥其吝。答曰:“‘一介不与’,圣人之道也。”或曰:“‘一介不取’,君以为何如?”曰:“学而未能。”曰:“然君只好学得半边圣人。”
汉世老人
《广记》:汉世老人家富俭啬,恶衣蔬食,侵晨而起,侵夜而息,营理产业,聚敛无厌,而不敢自用。人或从之求丐者。不得已,入内取钱十,自堂而出,随步辄减,比至于外,才余半在。闭目以授乞者,复嘱云:“我倾家赡君,慎勿他说,令相效而来。”老人俄死,田宅没官。
孙景卿、邓差
《三辅决录》:平陵孙奋,字景卿,富闻京师,性俭吝。尝宿客舍,顾钱甚少。主人曰:“君惜钱如此,欲作孙景卿耶?”奋后为梁冀征其家财,下狱死。《广行五记》:邓差,南郡临沮人,大富。道逢贾人,相对共食,罗布殊品,呼差与焉。差曰:“君远行商贾,势不在丰,何为顿尔珍羞美食?”贾人曰:“人生在世,终止为身口耳!一朝病死,安能复进甘味乎?终不如临沮邓生,平生不用,为守钱奴尔!”差不告姓名,归至家,宰鹅自食,动筯咬骨,鲠其喉而死。
靳赏
萧衍长围既立,齐师屡败。帝东昏侯。犹惜金钱,不肯赏赐。茹法珍叩头请之。帝曰:“贼来独取我耶?何为就我求物?”后堂储数百具榜。启为城防。帝曰:“拟作殿。”竟不与。
吝祸
金华有豪民李甲,克众肥家。居近古刹,有二僧颇为村人所钦仰,往求施,人多喜舍,亦时时受甲妻之密惠。甲知之,衔忌尤深。一日二僧以事至其家,甲故为殷勤之态,而私令仆干作四饼,置毒其中,以出劝二僧。僧方饭饱,不下咽,乃怀其饼归寺。明旦,二小儿采衣垂发,入寺游观。问之,则甲之两子也。惊曰:“此李公爱子,可以果饵延之。”命其徒遍搜于房,弗得,唯饼在几上,即取以饲之。二儿各食其一,仍怀其一还家。入门大呼腹痛,并仆地踯躅以死。甲莫喻其故,询其仆,搜其身,余饼在焉,乃知中毒而亡,吞声饮泣而已。
余曾举此故事似一吝者。吝者曰:“君言吝祸,自我言之,还受不吝之累。若我并惜四饼,那有此祸?”
置产
常州苏掖,仕至监司,家富甚啬。每置产,吝不与值,所争一文,必至失色。后因置别墅,与售者反复受苦。子在旁劝曰。“大人可增少金,我辈他日卖之,亦可得善价也。”掖愕然,自尔少改。
郭进有才略,治第方成,聚族人宾客落之。下至土木之工,皆与宴。设诸工之席于东庑。人咸曰:“诸子安可与工徒齿!”进指诸工曰:“此造宅者。”指诸子曰:“此卖宅者,固宜坐造宅者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