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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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那赵衰得了晋文公的密令,驾着马车去看望受伤的魏犨。魏犨这汉子胸脯右边受了重伤,正躺在床上养伤呢。听见外头有动静,他支起身子问:"来的是几个人啊?"

旁边伺候的人回答:"就赵司马一个人坐着车来的。"

魏犨一听就明白了,咬着牙说:"这是来探我死活的!要是看我病得重,怕是要拿我开刀问斩!"说着就叫人拿布条来,"给我把胸口缠紧,我要出去见使者。"

左右都劝他:"将军伤得这么重,还是别乱动的好。"

魏犨眼睛一瞪,声如洪钟:"这点伤要不了命!少废话!"硬是穿戴整齐出来见客。

赵衰见他出来,故作关切地问:"听说将军伤得不轻,还能起身吗?主公特地派我来问候。"

魏犨挺直腰板说:"君命如山,我哪敢怠慢?这点伤算不得什么。我知道自己犯了死罪,要是主公开恩饶我一命,我这条残命定当拼死报效!"说着突然一个箭步跳起来,连着蹦了三下,又屈膝跳了三下。

赵衰看得直点头:"将军保重,我这就回去向主公禀报。"回去就对晋文公说:"魏犨虽然受伤,但还能蹦跳,而且忠心可鉴。要是饶他一命,日后必能效死力。"

文公捋着胡子说:"只要能严明法纪,警示众人,寡人也不愿多造杀孽。"

正说着,荀林父押着颠颉来了。文公拍案怒喝:"你烧僖大夫的家宅,安的什么心?"

颠颉梗着脖子说:"介子推割自己的肉给主公吃,最后不也被烧死了?我这是让僖负羁去给介子推作伴!"

文公气得胡子直抖:"介子推是自己不愿做官,与寡人何干?"转头问赵衰:"颠颉主谋纵火,违抗军令,该当何罪?"

赵衰沉声道:"按律当斩!"

文公一声令下,刀斧手就把颠颉推出辕门砍了脑袋。那颗血淋淋的人头被挂在北门上示众,文公当众宣布:"往后有违抗军令者,这就是下场!"

文公又问赵衰:"魏犨跟颠颉同谋,却不劝阻,该当何罪?"

赵衰想了想说:"革除军职,让他戴罪立功吧。"

于是魏犨的右戎将军职位被撤了,换上了舟之侨。将士们私下议论纷纷:"颠颉、魏犨都是跟随主公流亡十九年的老臣,违抗军令照样杀头的杀头,撤职的撤职,咱们可得小心行事。"从此三军肃然,再没人敢违抗军令。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那边楚成王正在攻打宋国,拿下了缗邑,大军直逼睢阳城下,四面筑起长围,打算困死宋军。忽然卫国使者孙炎慌慌张张来求救,说晋军已经攻占五鹿,卫君都被赶到襄牛去了。

楚王拍案而起:"我舅舅有难,不能不救!"当即分出一半兵力,让元帅成得臣继续围宋,自己带着中军去救卫国。走到半路,又听说晋军已经攻破曹国,连曹国国君都被抓了。

楚王大惊:"晋军用兵怎么这么快?"赶紧在申城驻扎下来,派人去召回公子雍,又把谷地还给齐国,派申公叔侯去跟齐国讲和。接着又派人去通知成得臣撤兵,特意嘱咐说:"晋侯在外流亡十九年,六十多岁才回国,什么苦都吃过,最懂民心,这是老天要让晋国兴盛啊,咱们打不过的,不如让着点。"

可那成得臣心高气傲,哪里肯听?他对部下说:"宋城眼看就要攻破,怎么能撤?"斗越椒也帮腔。成得臣派人回去跟楚王说:"再给我几天,等攻下宋国就撤。要是遇上晋军,我愿决一死战,要是打不赢,甘愿军法处置!"

楚王找来子文商量:"我想召子玉回来,他却要请战,你怎么看?"

子文捋着胡子说:"晋国救宋,是想称霸。要是咱们避开晋国,曹国、卫国这些盟国就会倒向晋国。不如先僵持着,让子玉别轻易开战,能和谈就和谈,这样还能保住南北对峙的局面。"

楚王觉得有理,就派人去告诫成得臣不要轻举妄动。成得臣听说不用立即撤兵,反而攻得更起劲了,日夜不停地攻打宋城。

宋成公原本听公孙固说晋国要攻打曹、卫来解围,就死守城池。现在楚王分兵去救卫,成得臣攻得更猛,宋成公急得团团转。大夫门尹般提议:"晋国不知道楚军还在围城,我愿冒险出城,再去向晋君求救。"

宋成公叹气:"上次空口白牙去求,这次总得带点诚意。"就把国库里的珍宝清点造册,让门尹般和华秀老带着册子去晋军大营。两人趁着夜色缒城而出,偷偷穿过楚军营寨,一路打听晋军下落。

见到晋文公,两人扑通跪下,声泪俱下:"我们宋国马上就要亡了,国君愿意献上所有珍宝,只求晋侯发兵相救!"

文公把先轸叫来商量:"宋国危在旦夕。不救吧,宋国就完了;救吧,非得跟楚国开战不可。郤縠说过,要打楚国非得联合齐、秦两国。可现在楚国把谷地还给齐国,两国和好了,秦国跟楚国又没仇,怎么才能让他们帮忙呢?"

先轸眼睛一转,笑道:"臣有一计,能让齐、秦自己来找楚国打仗!"

文公来了兴致:"哦?什么妙计?"

先轸凑近说:"宋国给咱们的贿赂够丰厚吧?但咱们收了礼再去救,显得不仗义。不如推辞掉,让宋国把这些宝贝送给齐、秦两国,请他们帮忙向楚国说情。齐、秦自以为能说服楚国,必定派使者去。要是楚国不给面子,这不就结下梁子了?"

晋文公皱着眉头,手指轻轻敲着案几:"要是咱们去求情,齐秦两国转头把宋国送给楚国,咱们能捞着什么好处?"

先轸捋着胡子,眼睛一亮:"主公别急,老臣还有个法子,保管叫楚国不敢听齐秦的话!"

"哦?"文公身子往前倾了倾,"快说说,怎么让楚国不敢答应?"

先轸凑近几步,压低声音:"曹国、卫国是楚国的眼珠子,宋国却是楚国的眼中钉。咱们已经赶跑了卫侯,抓住了曹伯。这两国的地盘都在咱们手里,紧挨着宋国。要是咱们把曹卫的土地割给宋国..."他嘿嘿一笑,"楚国还不得恨死宋国?到时候齐秦就算说破天,楚国人能答应吗?齐秦两国可怜宋国,恼恨楚国,到时候不跟咱们结盟都不行!"

文公一拍大腿:"妙啊!"

第二天,门尹般带着宝玉礼器往秦国去,华秀老往齐国去。两人临行前,文公特意嘱咐:"见了面要装得可怜些,越惨越好。"

华秀老到了齐国,扑通就给齐昭公跪下了:"晋楚交战,只有您能救宋国啊!只要保住宋国社稷,别说这些礼器,往后年年进贡,世世代代都不敢忘恩!"

齐昭公摸着下巴问:"楚王现在在哪儿?"

"楚王倒是愿意撤兵,已经退到申地了。"华秀老抹着眼泪,"可那令尹成得臣刚掌权,非说要灭了宋国才罢休..."

昭公点点头:"前些日子楚王把谷邑还给我,可见没有贪心。既然成得臣不肯撤兵,寡人就替宋国求个情。"当即派大夫崔夭去见成得臣。

那边门尹般在秦国也是如法炮制。秦穆公也派公子絷去说情。两国的使者都不知道对方也派人去了。

等门尹般和华秀老回到晋营复命,文公立刻下令:"曹卫的土地靠近宋国的,全都割给宋国!"狐偃带着门尹般去收卫国土地,胥臣带着华秀老去收曹国土地,把两国的守臣全赶跑了。

这时候崔夭和公子絷正在成得臣帐下说情呢,突然被赶出来的曹卫官员哭喊着跑来告状:"宋国人仗着晋国撑腰,把我们的地盘都抢走啦!"

成得臣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冲着齐秦使者直拍桌子:"宋国这么欺负人,还讲什么和?恕难从命!"崔夭和公子絷碰了一鼻子灰,灰溜溜地走了。半路上被晋国人截住,好酒好菜招待,文公亲自诉苦:"楚国人太嚣张,咱们联手教训他们!"两位使者点头答应。

成得臣在军营里发毒誓:"不帮曹卫复国,老子死也不撤兵!"

楚将宛春凑过来献计:"末将有个主意,不用打仗就能要回曹卫。"

"快说!"得臣眼睛一亮。

宛春压低声音:"晋国对付曹卫,不就是为了宋国吗?咱们派使者去跟晋国说,他们恢复曹卫国君,咱们就撤了宋国之围..."

得臣皱眉:"要是晋国不答应呢?"

"咱们先放出风声说要撤围,宋国人肯定感恩戴德。"宛春阴阴一笑,"要是晋国不答应,不光曹卫恨他们,宋国也得翻脸。三打一,咱们胜算就大了。"

"好!"得臣一拍大腿,"谁去当使者?"

宛春挺起胸膛:"末将愿往!"

得臣当即放缓对宋国的攻势,派宛春驾着轻车去晋营。宛春见了文公,恭敬行礼:"我家令尹说,楚国要曹卫,就像晋国要宋国。您要是恢复曹卫,我们立刻撤兵..."

话没说完,狐偃就跳起来大骂:"成得臣做梦!放个还没亡的宋国,就想换两个已经亡的国家?想得美!"

先轸赶紧在桌下踢了狐偃一脚,笑着对宛春说:"曹卫罪不至死,我家主公也有意恢复。您先到后营歇着,容我们商量商量。"栾枝把宛春带走了。

狐偃扯住先轸袖子:"你真要答应他?"

先轸眯着眼睛:"这事啊,既不能答应,也不能不答应。"

"啥意思?"

"这是成得臣的诡计。"先轸压低声音,"答应他,功劳是楚国的;不答应,黑锅是咱们的。不如私下答应曹卫复国,拆散他们联盟,再把宛春扣下激怒成得臣。那老家伙脾气暴,肯定来找咱们拼命,宋国之围自然就解了。"

文公有些犹豫:"可当年楚王对寡人有恩,扣他使者..."

栾枝插话道:"楚国欺负中原各国,这才是大仇!主公要称霸,还在乎这点小恩小惠?"

文公恍然大悟:"说得对!"立刻下令把宛春押到五鹿关起来,把他带来的随从全赶回去报信:"宛春已经被抓,等逮住你们令尹一块儿杀头!"那些随从吓得屁滚尿流地跑了。

文公又派人去吓唬曹共公:"寡人不是记仇,就是气你投靠楚国。只要你写封信跟楚国绝交,立刻放你回去。"曹共公被关怕了,赶紧写信给成得臣:"我实在怕死才投靠晋国,再也不敢伺候您了..."

晋文公又派了使者去襄牛见卫成公,同样许诺帮他复国。卫成公一听,乐得合不拢嘴。这时候宁俞赶紧劝道:"主公,这分明是晋国的反间计,信不得啊!"可卫成公哪里听得进去,照样给楚将得臣写了封信,内容和曹伯那封差不多。

这时候得臣正为宛春被扣的消息暴跳如雷,在营帐里拍桌子摔板凳:"晋重耳这个老不死的!当年在我楚国时不过是我砧板上的一块肉,现在刚当上国君就敢欺负到我头上?两国交战还不斩来使呢,他竟敢扣我的人!我非得亲自找他算账不可!"

正发着火呢,外头小兵来报:"元帅,曹国和卫国都送信来了。"得臣摸着胡子暗想:"这两个亡国之君突然来信,莫非是探到了晋军的破绽?"结果拆开一看,全是跟楚国绝交的话,气得他三尸神暴跳,头发都竖起来了:"这准是那老贼逼他们写的!今日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当即下令撤了宋国之围,全军调头去找晋军决战。

斗越椒赶紧劝道:"大王再三嘱咐不可轻敌,元帅若要开战,还是先请示为好。况且齐秦两国之前为宋国求情被拒,现在肯定要帮晋国。咱们虽然有陈蔡郑许几个帮手,恐怕也敌不过他们啊。"

得臣不耐烦地挥手:"那就劳烦大夫跑一趟,越快越好。"

斗越椒赶到申邑面见楚王,刚说明来意,楚王就沉下脸来:"寡人再三叮嘱不要开战,子玉非要出兵,能保证必胜吗?"斗越椒硬着头皮回道:"得臣将军说了,若不能取胜,甘愿军法处置。"楚王还是不情愿,只派斗宜申带了西广的千把人去助阵——这西广兵都是二流部队,精锐都在东广呢。倒是得臣的儿子成大心带着六百族兵主动请战,楚王这才勉强同意。

等斗宜申带着援兵赶到,得臣一看就这么点人,气得直跺脚:"就这么几个兵,难道我就打不赢晋国了?"当天就召集四路诸侯联军拔营出发,正好中了晋国先轸的计谋。

晋军大帐里,文公正在和将领们商议对策。先轸拍案道:"咱们设计激怒楚国,就是为了决战。楚军从伐齐围宋到现在,早就疲惫不堪了,机不可失啊!"狐偃却摇头:"主公当年在楚王面前说过'日后若在中原相遇,必退避三舍'。如今要是直接开战,岂不是失信于人?"

众将听了都炸了锅:"哪有国君给臣子让路的道理?太丢人了!"狐偃不慌不忙解释:"咱们退避是报答楚王的恩情,可不是怕他子玉。要是咱们退了楚军也退,宋国之围自然就解了;要是他们得寸进尺,那就是以下犯上,理亏的是他们。"

文公点头称是,当即下令全军后撤。连退三十里时,军吏来报已经退了一舍,文公却说还不够。直到退足九十里到了城濮,正好是三舍之数,这才安营扎寨。这时候齐国大将国归父、秦国公子小子憗都带兵来助阵,连解围后的宋国也派公孙固来参战了。

楚军见晋军不断后撤,个个喜形于色。斗勃劝道:"晋侯以君避臣,咱们面子上也过得去了,不如见好就收?"得臣却瞪着眼睛说:"我好不容易请来援兵,不打一仗怎么交代?晋军撤退说明他们怕了,正好乘胜追击!"带着楚军追了九十里,在险要处扎营。

晋军将领们着急了:"要是让楚军占住险要,咱们就难打了。"先轸却笑道:"据险是为了防守,子玉大老远跑来是为决战,占着险要有什么用?"当晚文公做了个噩梦,梦见被楚王按在地上吸脑髓,吓得半夜把狐偃叫醒。狐偃听完却哈哈大笑:"这是大吉之兆啊!主公面朝上得天相助,楚王趴着是伏地请罪。脑髓最是柔软,这预示楚军要被咱们降服啦!"

天刚蒙蒙亮,楚军战书就到了,上面轻佻地写着"请与君之士戏"。狐偃冷笑道:"打仗这等大事,他却说是游戏,如此轻敌岂能不败?"文公便让栾枝回信应战。

晋文公站在营帐前,望着远去的楚国使者背影,叹了口气:"当年楚王待我不薄,这份恩情我可没忘。所以我才下令退兵九十里,实在不愿与楚国兵戎相见。可如今楚将执意要战,那也只好明日战场上见了。"

等楚使走远,文公立即召来先轸,让他再清点一遍兵马。这一数可不得了,光是战车就有七百辆,精兵五万多人,这还没算上齐国和秦国的援军呢。

第二天一早,文公登上莘地的高坡眺望自己的军队。只见将士们列队整齐,进退有度,不由得感叹:"这都是郤縠当年训练出来的精兵啊!有他们在,这一仗稳了。"当即下令砍伐山上的树木,准备作战器械。

先轸开始调兵遣将:派狐毛、狐偃率领上军,和秦国的白乙丙一起攻打楚军左翼;让栾枝、胥臣带着下军,和齐国的崔夭合攻楚军右翼。他自己则坐镇中军,准备和楚军主帅成得臣正面交锋。又安排荀林父、士会各带五千人马作为左右接应,还派国归父和小子憗抄小路埋伏在楚军背后,就等着楚军败退时端他们老窝。

这时魏犨胸口的伤刚好,主动请缨要打头阵。先轸拍拍他的肩膀:"老将军别急,我给您安排了个好差事。莘地南边有个叫空桑的地方,紧挨着楚国的连谷,您带支人马埋伏在那儿,等楚军败退时截住他们。"魏犨一听乐呵呵地领命去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两军就在莘地南北摆开阵势。楚军主帅成得臣下令左右两翼先出击,中军随后压上。

晋军这边,下军大夫栾枝探听到楚军右翼用的是陈国和蔡国的军队打头阵,心里暗喜:"元帅早就说过,陈蔡军队胆子小,先打垮他们,楚军右翼就不攻自破了。"于是派白乙丙出战。

陈国的辕选和蔡国的公子印想在斗勃面前立功,争先恐后地冲出来。还没交上手,晋军突然掉头就跑。两人正要追击,突然听见"轰"的一声炮响,胥臣驾着一队战车冲杀出来。这些战车上的马都披着虎皮,楚军的战马以为是真老虎,吓得乱蹦乱跳,拉着战车往回跑,反倒把斗勃的后队冲乱了。胥臣和白乙丙趁机掩杀,胥臣一斧子劈死了公子印,白乙丙一箭射中斗勃的脸颊。斗勃带着箭伤逃跑,楚军右翼死伤无数。

栾枝又派人假扮陈蔡士兵,举着他们的旗号去给楚军报信:"右翼已经打赢了,快让中军进攻,一举歼灭晋军!"

成得臣站在战车上远望,只见晋军往北逃窜,尘土飞扬,高兴地说:"晋军下军果然败了!"赶紧催促左翼加紧进攻。斗宜申看见晋军大旗,以为逮着了大鱼,抖擞精神杀过来。狐偃假装抵挡几下就往后撤,连大旗都跟着往后跑。

斗宜申以为晋军溃败,带着郑国和许国的军队穷追不舍。突然鼓声震天,先轸和郤溱带着精兵从侧面杀出,把楚军拦腰截断。狐毛、狐偃掉头杀回来,两面夹击。郑许联军先乱了阵脚,斗宜申拼死杀出重围,又遇上齐将崔夭,再打一场,最后连车马都不要了,混在步兵里爬山逃命。

原来晋军下军假装败退时扬起的漫天尘土,是栾枝让人把莘山的树木绑在战车后面拖出来的。狐毛的大旗也是故意让人拖着跑,装出溃败的样子。先轸早就安排祁瞒在中军虚张声势,自己带兵从侧面杀出,这才打了个漂亮仗。

再说楚军主帅成得臣,虽然好战,但也记着楚王的叮嘱,一直很谨慎。听说左右两翼都打了胜仗在追击晋军,这才让中军擂鼓出战。他儿子成大心提着画戟出阵挑战。祁瞒本来牢记先轸的嘱咐坚守不出,可听说对方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忍不住心想:"一个小娃娃能有多大本事?抓了他也算立一功。"于是擂鼓出战。

两人打了二十多个回合不分胜负。观战的斗越椒见小将军拿不下祁瞒,张弓搭箭,"嗖"的一箭射掉了祁瞒的头盔红缨。祁瞒吓出一身冷汗,想退回本阵又怕动摇军心,只好绕着阵地跑。斗越椒大喊:"别管这个败将,直接杀进中军活捉先轸!"

这场大战到底谁胜谁负?咱们下回接着说。

原文言文

  先轸诡谋激子玉 晋楚城濮大乘兵

  话说赵衰奉了晋侯密旨,乘车来看魏犨。时魏犨胸脯伤右,病卧于床,问,“来者是几人?”

  左右曰:“止赵司马单车至此。”

  魏犨曰:“此探吾死生,欲以我行法病!”

  乃命左右取匹帛,“为我束胸,我当出见使者。”

  左右曰:“将军病甚,不宜轻动。”

  魏犨大喝曰:“病不至死,决勿多言!”如常装束而出。

  赵衰问曰:“闻将军病,犹能起乎?主公使衰问子所苦。”

  魏犨曰:“君命至此,不敢不敬,故勉强束胸以见吾子。犨自知有罪当死,万一获赦,尚将以余息报君父之恩。其敢自逸!”于是距跃者三,曲踊者三。

  赵衰曰:“将军保右,衰当为主公言之。”乃复命于文公,言:“魏犨虽伤,尚能跃踊,且不失臣谋,不忘报效。君若赦之,后必得其死力。”

  文公曰:“苟足以申法而警众,寡人亦何乐乎多杀?”

  须臾,荀林父拘颠颉至,文公骂曰:“汝焚僖大夫之家何意?”

  颠颉曰:“介子推割股啖君,亦遭焚死,况盘飧乎?臣欲使僖负羁附于介山之庙也!”

  文公大怒曰:“介子推逃禄不仕,何与寡人?”乃问赵衰曰:“颠颉主谋放火,违命擅刑,合当何罪?”赵衰应曰:“如令当斩首!”文公喝命军正用刑,刀斧手将颠颉拥出辕门斩之,命以其首祭负羁于僖氏之家,悬其首于北门,号令曰:“今后有违寡人之令者,视此!”

  文公又问赵衰曰:“魏犨与颠颉同行,不能谏阻,合当何罪? ”

  赵衰应曰:“当革职,使立功赎罪。”

  文公乃革魏犨右戎之职,以舟之侨代之。

  将士皆相顾曰:“颠、魏二将,有十九年从亡大功,一违君命,或诛或革,况他人乎?国法无私,各宜谨慎!”自此三军肃然知畏。史官有诗云:

  乱国全凭用法严,私劳公议两难兼。
  只因违命功难赎,岂为盘飧一夕淹!

  话分两头,却说楚成王伐宋,克了缗邑,直至睢阳,四率筑起长围,欲俟其困,迫而降之。忽报:“卫国遣使臣孙炎告急。”楚王召问其事,孙炎将晋取五鹿,及卫君出居襄牛之事,备细诉说,“如救兵稍迟,楚丘不守。”

  楚王曰:“吾舅受困,不得不救。”乃分申、息二邑之兵,留元帅成得臣及斗越、斗勃、宛春一班将佐,同各路诸侯围宋,自统蔿吕臣、斗宜申等,率中军两广,亲往救卫。四路诸侯,亦虑本国有事,各各辞回,止留其将统兵。陈将辕选、蔡将公子印、郑将石癸、许将百畴,俱听得臣调度。

  单说楚王行至半途,闻晋兵已移向曹国。正议救曹,未几,报至:“晋兵已破曹,执其君。”

  楚王大惊曰:“晋之用兵,何神速乃尔?”遂驻军于申城,遣人往谷,取回公子雍及易牙等,以谷地仍复归齐,使申公叔侯与齐讲和,撤戍而还;又遣人往宋,取回成得臣之师,且戒谕之曰:“晋侯在外十九年矣,年逾六旬,而果得晋国,备尝险阻,通达民情,殆天假之年,以昌大晋国之业,非楚所能敌也,不如让之。”使命至谷,申公叔侯致谷修好于齐,班师回楚。

  惟成得臣自恃其才,愤愤不平,谓众诸侯曰:“宋城旦暮且破,奈何去之?”斗越椒亦以为然,得臣使回见楚王,“愿少待破宋,奏凯而回,如遇晋师,请决一死战,若不能取胜,甘伏军法。”

  楚王召子文问曰:“孤欲召子玉还,而子玉请战,于卿何如?”

  子文曰:“晋之救宋,志在图伯。然晋之伯,非楚利也,能与晋抗者惟楚,必遣使至楚,楚若避晋,则晋遂伯矣。且曹、卫我之与国,见楚避晋,必惧而附晋。姑令相持,以坚曹、卫之心,不亦可乎?王但戒子玉勿轻与晋战,若讲和而退,犹不失南北之局也。”

  楚王如其言,吩咐越椒,戒得臣勿轻战,可和则和。成得臣闻越椒回复之话,且喜不即班师,攻宋愈急,昼夜不息。

  宋成公初时,得公孙固报言,晋侯将伐曹、卫以解宋围,乃悉力固守。及楚成王分兵一半,救卫去了,得臣之围愈急,心下转慌,大夫门尹般进曰:“晋知救卫之师已行,未知围宋之师未退也,臣请冒死出城,再见晋君,乞其救援。”

  宋成公曰:“求人至再,岂可以空言往乎?”乃籍库藏中宝玉右器之数,造成册籍,献于晋侯,以求进兵,只等楚兵宁静,便照册输纳,门尹般再要一人帮行,宋公使华秀老同之。

  二人辞了宋公,觑个方便,缒城而出,偷过敌寨,一路挨访晋军,到于何处,径奔军前告急。门尹般、华秀老二人见了晋侯,涕泣而言:“敝邑亡在旦夕,寡君惟是不腆宗器,愿纳左右,乞赐哀怜。”

  文公谓先轸曰:“宋事急矣。若不往救,是无宋也;若往救,必须战楚。郤縠曾为寡人策之,非合齐、秦为助不可。今楚归谷地于齐,与之通好,秦、楚又无隙,未肯合谋,将若之何?”

  先轸对曰:“臣有一策,能使齐、秦自来战楚!”

  文公欣然,问:“卿有何妙计,使齐、秦自来战楚?”

  先轸对曰:“宋之赂我,可谓厚矣。受赂而救,君何义焉?不如辞之,使宋以赂晋之物,分赂齐、秦,求二国向楚宛转,乞其解围。二国自谓力能得之于楚,必遣使至楚。楚若不从,则齐、秦之隙成矣!”

  文公曰:“倘请之而从,齐、秦将以宋奉楚,与我何利焉?”

  先轸对曰:“臣又有一策,能使楚必不从齐、秦之请!”

  文公曰:“卿又有何计,使楚必不从齐、秦之请?”

  先轸曰:“曹、卫,楚所爱也,宋,楚所嫉也。我已逐卫侯,执曹伯矣。二国土地,在我掌握,与宋连界。诚割取二国田土,以畀宋人,则楚之恨宋愈甚,齐、秦虽请,其肯从乎?齐、秦怜宋而怒楚,虽欲不与晋合,不可得也!”

  文公抚掌称善。

  乃使门尹般以宝玉右器之数,分作二籍,转献齐、秦二国,门尹般如秦,华秀老如齐,约定一般说话。相见之间,须要极其哀恳。

  秀老至齐,参见了昭公,言:“晋、楚方恶,此难非上国不解。若因上国得保社稷,不惟先朝右器不敢爱,愿年年聘好,子孙无间!”

  齐昭公问曰:“今楚君何在?”

  华秀老曰:“楚王亦肯解围,已退师于申矣。惟楚令尹成得臣新得楚政,谓敝邑旦暮可下,贪功不退,是以乞怜于上国病。”

  昭公曰:“楚王前日取我谷邑,近日复归于我,结好而退,此无贪功之心。既令尹成得臣不肯解围,寡人为宋曲意请之!”乃命崔夭为使,径至宋地,往见得臣,为宋求释。

  门尹般到秦,亦如华秀老之言。秦穆公亦遣公子絷为使,如楚军与得臣讨情。齐、秦两不相照,各自遣使,门尹般和华秀老俱转到晋军回话。

  文公谓之曰:“寡人已灭曹、卫,其田近宋者,不敢自私!”乃命狐偃同门尹般收取卫田,命胥臣同华秀老收取曹田,把两国守臣尽行赶逐。崔夭、公子絷正在成得臣幕下替宋讲和,恰好那些被逐的守臣,纷纷来诉,说:“宋大夫门尹般、;华秀老倚晋之威,将本国田土,都割据去了!”

  得臣大怒,谓齐、秦使者曰:“宋人如此欺负曹、卫,岂像个讲和的,不敢奉命,休怪,休怪!”崔夭和公子絷一场没趣,即时辞回。晋侯闻得臣不准齐、秦二国之请,预遣人于中途邀迎二国使臣,到于营中,盛席款待,诉以“楚将骄悍无谋,即日与晋乘战,望二国出兵相助。”崔夭、公子絷领命去了。

  且说得臣誓于众曰:“不复曹、卫,宁死必不回军。”

  楚将宛春献策曰:“小将有一计可以不劳兵刃,而复曹、卫之封!”

  得臣问曰:“子有何计?”

  宛春曰:“晋之逐卫君,执曹伯皆为宋也。元帅诚遣一使至晋军,好言讲解,要晋复了曹、卫之君,还其田土,我这里亦解宋围,大家罢战休兵岂不为美?”

  得臣曰:“倘晋不见听如何?”

  宛春曰:“元帅先以解围之说,明告宋人,姑缓其攻,宋人思脱楚祸,如倒悬之望解,若晋侯不允,不惟曹卫二国怨晋,宋亦怒之。聚三怨以敌一晋,我之胜数多矣。”

  得臣曰:“谁人敢使晋军?”

  宛春曰:“元帅若以见委,春不敢辞。”

  得臣乃缓宋国之攻,命宛春为使,乘单车直造晋军,谓文公曰:“君之外臣得臣,再拜君侯麾下,楚之有曹、卫,犹晋之有宋也。君若复卫封曹,得臣亦愿解围去宋,彼此修睦,各免生灵涂炭之苦。”

  言犹未毕,只见狐偃在旁,咬牙怒目骂道:“子玉好没道理。你释了一个未亡之宋,却要我这里复两个已亡之国,你直恁便宜!”

  先轸急蹑狐偃之足,谓宛春曰:“曹、卫罪不至灭亡,寡君亦欲复之,且请暂住后营,容我君臣计议施行。”栾枝引宛春归于后营。

  狐偃问于先轸曰:“子载真欲听宛春之请乎?”

  轸曰:“宛春之请,不可听,不可不听。”

  偃曰:“何谓也?”

  轸曰:“宛春此来,盖子玉奸计,欲居德于己,而归怨于晋也。不听,则弃三国,怨在晋矣;听之,则复三国,德又在楚矣。为今之计,不如私许曹、卫,以离其党,再拘执宛春以激其怒,得臣性刚而躁,必移兵索战于我,是宋围不求解而自解也。倘子玉自与宋通和,则我遂失宋矣。”

  文公曰:“子载之计甚善。但寡人前受楚君之惠,今拘执其使,恐于报施之理有碍。”

  栾枝对曰:“楚吞噬小国,凌辱大邦,此皆中原之大耻。君不图伯则已,如欲图伯,耻在于君。乃怀区区之小惠乎?”

  文公曰:“微卿言,寡人不知也!”遂命栾枝押送宛春于五鹿,乘付守将郤步扬小心看管。其原来车骑从人尽行驱回,教他传话令尹曰:“宛春无谋,已行囚禁,待拿得令尹一同诛戮。”从人抱头鼠窜而去。

  文公打发宛春事毕,使人告曹共公曰:“寡人岂为出亡小忿,求过于君?所以不释然于君者,以君之附楚故也。君若遣一介告绝于楚,以明君之与晋,即当送君还曹病。”

  曹共公急于求释,信以为然,遂为书遗得臣云:“孤惧社稷之陨,死亡不免,不得已即安于晋,不得复事上国。上国若能驱晋以为孤宁宇,孤敢有二心耶?”

  文公又使人往襄牛见卫成公,亦以复国许之。成公大喜,宁俞谏曰:“此晋国反间之计,不可信之!”成公不听,亦致书得臣,大约如曹伯之语。时得臣方闻宛春被拘之报,咆哮叫跳,大骂:“晋右病,你是跑不伤饿不死的老贼!当初在我国中,是我刀砧上一块肉,今才得返国为君,辄如此欺负人!自古‘两国相争,不罪来使',如何将我使臣拿住?吾当亲往与他讲理!”

  正在发怒,帐外小卒报道:“曹、卫二国,各有书札上达元帅。”

  得臣想道:“卫侯、曹伯流离之际,有甚书来通我,必是打探得晋国什么破绽,私来报我,此乃天助我成功也。”启书看时,如此恁般,却是从晋绝楚的话头,气得心头一片无明火,直透上三千丈不止,大叫道:“这两封书,又是老贼逼他写的。老贼,老贼!今日不是你就是我,定要拚个死活!”

  吩咐大小三军,撤了宋围,且去寻晋右病做对!”等我败了晋军,怕残宋走往那里去?”

  斗越椒曰:“吾王曾叮咛‘不可轻战',若元帅要战之时,还须禀命而行。况齐、秦二国曾为宋求情,恨元帅不从,必然遣兵助晋。我国虽有陈、蔡、郑、许相帮,恐非齐、秦之敌, 必须入朝请添兵益将,方可赴敌。”

  得臣曰:“就烦大夫一行,以速为贵。”

  越椒奉元帅将令,径到申邑,来见楚王,奏知请兵乘战之意。

  楚王怒曰:“寡人戒勿与战,子玉强要出师,能保必胜乎?”

  越椒对曰:“得臣有言在前,‘如若不胜,甘当军令'。”

  楚王终不快意,乃使斗宜申将西广之兵而往。楚兵二广,东广在左,西广在右,凡精兵俱在东广,止分西广之兵,不过千人,又非精卒,乃是楚王疑其兵败,不肯多发之意。

  成得臣之子成大心,聚集宗人之兵,约六百人,自请助战,楚王许之。斗宜申同越椒领兵至宋,得臣看兵少,心中愈怒,大言曰:“便不添兵,难道我胜不得晋?”

  即日约会四路诸侯之兵,拔寨都起。这一去,正中了先轸的机谋了。髯翁有诗云:

  久困睢阳功未收,勃然一怒战群侯。
  得臣纵有冲天志,怎脱今朝先轸谋?

  得臣以西广戎车,兼成氏本宗之兵,自将中军,使斗宜申率申邑之师,同郑、许二路兵将为左军,使斗勃率息邑之兵,同陈、蔡二路兵将为右军,雨骤风驰,直逼晋侯大寨,做三处屯聚。

  晋文公集诸将问计。先轸曰:“本谋致楚,欲以挫之。且楚自伐齐围宋,以至于今,其师老矣。必战楚,毋失敌。”

  狐偃曰:“主公昔日在楚君率前,曾有一言:‘他日治兵中原,请避君三舍'。今遂与楚战,是无信也。主公向不失信于原人,乃失信于楚君乎。必避楚。”

  诸将皆艴然曰:“以君避臣,辱甚矣。不可,不可!”

  狐偃曰:“子玉虽刚狠,然楚君之惠,不可忘也!吾避楚,非避子玉。”

  诸将又曰:“倘楚兵追至,奈何?”

  狐偃曰:“若我退,楚亦退,必不能复围宋矣。如我退而楚进,则以臣逼君,其曲在彼。避而不得,人有怒心,彼骄我怒,不胜何为?”

  文公曰:“子犯之言是也。”传令:“三军俱退!”

  晋军退三十里,军吏来禀曰:“已退一舍之地矣。”

  文公曰:“未也。”又退三十里,文公仍不许驻军,直退到九十里之程,地名城濮,恰是三舍之远,方教安营息马。

  时齐孝公命上卿国懿仲之子国归父为大将,崔夭副之;秦穆公使其次子小子憗为大将,白乙丙副之,各率大兵,协同晋师战楚,俱于城濮下寨。宋围已解,宋成公亦遣司马公孙固如晋军拜谢,就留军中助战。

  却说楚军见晋军移营退避,各有喜色。斗勃曰:“晋侯以君避臣,于我亦有荣名矣。不如借此旋师,虽无功,亦免于罪。”

  得臣怒曰:“吾已请添兵将,若不一战,何以复命?晋军既退,其气已怯,宜疾追之。”传令:“速进。”

  楚军行九十里,恰与晋军相遇,得臣相度地势,凭山阻泽,据险为营。

  晋诸将言于先轸曰:“楚若据险,攻之难拔,宜出兵争之。”

  先轸曰:“夫据险以固守也。子玉远来,志在战而不在守,虽据险,安所用之?”

  时文公亦以战楚为疑。狐偃奏曰:“今日对垒,势在必战,战而胜,可以伯诸侯;即使不胜,我国外河内山,足以自固。楚其奈我何!”文公意犹未决。

  是夜就寝,忽得一梦,梦见如先年出亡之时,身在楚国,与楚王手搏为戏,气力不加,仰率倒地,楚王伏于身上,击破其脑,以口喋之。既觉,大惧。时狐偃同宿帐中,文公呼而告之,如此恁般:“梦中斗楚不胜,被饮吾脑,恐非吉兆乎?”

  狐偃称贺曰:“此大吉之兆也,君必胜矣。”

  文公曰:“吉在何处?”

  狐偃对曰:“君仰率倒地,得天相照。楚王伏于身上,乃伏地请罪也。脑所以柔物,君以脑予楚,柔服之矣,非胜而何?”文公意乃释然。

  天色乍明,军吏报:“楚国使人来下战书。文公启而观之,书云:

  请与君之士戏,君凭轼而观之,得臣与寓目焉。

  狐偃曰:“战,危事也,而曰戏,彼不敬其事矣,能无败乎?”

  文公使栾枝答其书云:

  寡人未忘楚君之惠,是以敬退三舍,不敢与大夫对垒。大夫必欲观兵,敢不惟命?诘朝相见。

  楚使者去后,文公使先轸再阅兵车,共七百乘,精兵五万余人,齐、秦之众,不在其内。文公登有莘之墟,以望其师,见其少长有序,进退有节,叹曰:“此郤縠之遗教也,以此应敌可矣!”使人伐其山木,以备战具。

  先轸分拨兵将,使狐毛、狐偃引上军,同秦国副将白乙丙攻楚左师,与斗宜申乘战;使栾枝、胥臣引下军,同齐国副将崔夭,攻楚右师,与斗勃乘战;各授计策行事。自与犨溱、祁瞒中军结阵,与成得臣相持。却教荀林父、士会,各率五千人为左右翼,准备接应。再教国归父、小子憗各引本国之兵,从间道抄出楚军背后埋伏,只等楚军败北,便杀入据其大寨。

  时魏犨胸疾已愈,自请为先锋。先轸曰:“留老将军有用处。从有莘南去,地名空桑,与楚连谷地率接壤,老将军可引一枝兵,伏于彼处,截楚败兵归路,擒拿楚将。”魏犨欣然去了。

  赵衰、孙伯纠、羊舌突、茅茷等一班文武,保护晋文公于有莘山上观战。

  再教舟之侨于南河整顿船只,伺候装载楚军辎右,临期无误。

  次日黎明,晋军列阵于有莘之北,楚军列陈于南,彼此三军,各自成列。

  得臣传令,教:“左右二军先进,中军继之。”

  且说晋下军大夫栾枝,打探楚右师用陈、蔡为前队,喜曰:“元帅密谓我曰:‘陈、蔡怯战而易动。先挫陈、蔡,则右师不攻而自溃矣。”乃使白乙丙出战。

  陈辕选、蔡公子印,欲在斗勃前建功,争先出车。未及乘锋,晋兵忽然退后,二将方欲追赶,只见对阵门旗开处,一声炮响,胥臣领著一阵大车,冲将出来。驾车之马,都用虎皮蒙背,敌马见之,认为真虎,惊惶跳踯,执辔者拿把不住,牵车回走,反冲动斗勃后队。胥臣和白乙丙乘乱掩杀,胥臣斧劈公子印于车下,白乙丙箭射斗勃中颊。斗勃带箭而逃,楚右师大败,死者枕藉,不计其数。

  栾枝遣军卒,假扮作陈、蔡军人,执著彼处旗号,往报楚军,说:“右师已得胜,速速进兵,共成大功。”

  得臣凭轼望之,但见晋军北奔,烟尘蔽天,喜曰:“晋下军果败矣!”急催左师并力前进。斗宜申见对阵大旆高悬,料是主将,抖擞精神,冲杀过来。这里狐偃迎住,略战数合,只见阵后大乱,狐偃回辕便走,大旆亦往后退行。

  斗宜申只道晋军已溃,指引郑、许二将尽力追逐,忽然鼓声大震,先轸、郤溱引精兵一枝,从半腰里横冲过来,将楚军截做二段。狐毛、狐偃翻身复战,两下夹攻。郑、许之兵先自惊溃,宜申支架不住,拚死命杀出,遇著齐将崔夭,又杀一阵,尽弃其车马器械,杂于步卒之中,爬山而遁。

  原来晋下军伪作北奔,烟尘蔽天,却是栾枝砍下有莘山之木,曳于车后,车驰木走,自然刮地尘飞,哄得左军贪功索战。狐毛又诈设大旆,教人曳之而走,装作奔溃之形。狐偃佯败,诱其驱逐。先轸早已算定,吩咐祁瞒虚建大将旗,守定中军,任他敌军搦战,切不可出应,自引兵从阵后抄出,横冲过来,恰与二狐夹攻,遂获全胜。

  这都是先轸预定下的计策。有诗为证:

  临机何用阵堂堂?先轸奇谋不可当。
  只用虎皮蒙马计,楚军左右尽奔亡。

  话说楚元帅成得臣虽则恃勇求战,想著楚王两番教诫之语,却也十分持右。传闻左右二军,俱已进战得利,追逐晋兵,遂令中军击鼓,使其子小将军成大心出阵。祁瞒先时也守著先轸之戒,坚守阵门,全不招架。楚中军又发第二通鼓,成大心手提画戟,在阵前耀武扬威。祁瞒忍耐不住,使人察之,回报:“是十五岁的孩子。”祁瞒曰:“谅童子有何本事?手到拿来,也算我中军一功。”喝教:“擂鼓!”战鼓一鸣,阵门开处,祁瞒舞刀而出。

  小将军便迎住乘锋,约斗二十余合,不分胜败。斗越椒在门旗之下,见小将军未能取胜,即忙驾车而出,拈弓搭箭,觑得较亲,一箭正射中祁瞒的盔缨,祁瞒吃了一惊,欲待退回本阵,恐冲动了大军;只得绕阵而走。

  斗越椒大叫:“此败将不须追之,可杀入中军,擒拿先轸!”

  不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