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七·酷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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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太宗御驾亲征辽东,临行前把朝中大事托付给侍中刘洎和高士廉、马周,让他们在定州辅佐太子监国。刘洎还兼任左庶子,掌管吏部、礼部、户部三部的政务。

太宗拍着刘洎的肩膀说:"朕这次远征,把太子和江山都托付给你了。这担子有多重,你心里要明白。"刘洎把胸脯拍得砰砰响:"陛下放心,要是有大臣敢起二心,臣立刻砍了他的脑袋!"太宗听得直皱眉,心想这话说得也太没分寸了,赶紧叮嘱他:"俗话说君不密失国,臣不密失身。你这人做事太莽撞,可得改改性子,才能保全自己啊。"

等太宗从辽东回来,染了重病。刘洎进宫探望,看见皇上病容憔悴,当场就哭成了泪人:"陛下病成这样,臣子们心里跟刀绞似的!"谁知这话传到黄门侍郎褚遂良耳朵里,转头就向太宗告状:"刘洎说现在朝中大事都不用操心,就等着辅佐新君,像伊尹、霍光那样执掌朝政呢。还说谁要是不服,杀了就完事。"

太宗病好后召刘洎对质。刘洎急得直喊冤,拉马周来作证。马周说的确实和刘洎一样,可褚遂良咬死不放:"他们分明是串通好了!"结果刘洎被赐死。后来褚遂良历经两朝都挺风光,可最后倒台时,大家都说这是害死刘洎的报应。

吴王李恪的生母是隋炀帝的女儿杨妃。这李恪骑射功夫了得,深得太宗宠爱。废了太子李承乾后,太宗立了李治当太子,可心里还惦记着改立李恪。长孙无忌赶紧劝谏:"晋王性情仁厚,是守成明君。立储大事最忌讳反复,先贤早有告诫啊。"太宗叹气道:"朕也就是这么一想,既然你们都反对,那就算了吧。只盼国舅将来别后悔。"从此李恪就和长孙无忌结了梁子。

等到高宗即位,房遗爱谋反案发。这房遗爱为了活命,竟诬陷李恪是同谋。长孙无忌正愁没机会收拾李恪,趁机把他往死里整。李恪临刑前破口大骂:"长孙无忌!你专权害忠良,等着遭报应吧!"没过几年,这话果然应验了。

高宗的原配王皇后是个老实人,从来不会巴结人。她母亲柳氏和舅舅进宫见到女官,连个招呼都不打。武则天就专门笼络这些被王家慢待的人,把皇上赏的东西都分给他们。后来更诬陷王皇后母女搞巫蛊之术。高宗动了废后的心思,长孙无忌等大臣拼命劝阻。

这时有个叫李义府的中书舍人,因为长孙无忌讨厌他,要被贬到璧州当司马。他连夜找同事王德俭讨主意。这王德俭脖子上长个瘤子,可满肚子鬼主意,人称"智囊"。他眯着眼睛说:"武昭仪正得宠,皇上想立她为后。只要你上表支持,富贵唾手可得。"李义府立刻照办,果然官复原职还得了重赏。从此他和许敬宗这帮人就成了武则天的爪牙。

高宗召长孙无忌等人商议废立之事。李绩装病不来,于志宁低着头不敢吭声。高宗眼巴巴望着长孙无忌:"皇后没生儿子,朕想改立武家女儿,这不算过分吧?"长孙无忌把皮球踢给褚遂良。褚遂良把朝笏往地上一放,磕头磕得满脸是血:"先帝选的皇后,臣宁死不敢违背!"武则天在帘子后面尖叫:"怎么还不打死这老东西!"

后来许敬宗在朝堂上嚷嚷:"乡下老汉多收几担麦子还想换老婆呢,何况是天子?"这话传到高宗耳朵里,终于下了决心。王皇后和萧淑妃被关进暗无天日的冷宫。有天高宗偷偷去看她们,见送饭的洞口都被封得死死的,心疼得直掉眼泪。王皇后呜咽着说:"罪妾哪敢再称皇后......"萧淑妃却咬牙切齿:"我下辈子变猫也要掐死武则天这狐狸精!"武则天知道后,把两人打得血肉模糊,砍了手脚泡在酒缸里。从此宫里再不许养猫,可武则天总梦见两个血淋淋的女鬼来索命。

武则天记恨长孙无忌不帮自己,许敬宗就趁机陷害他。有人告发韦季方结党营私,审案时韦季方自杀了。许敬宗硬说案卷里提到的"赵师"就是长孙无忌,说这是谋反的暗号。高宗哭着说:"朕实在不忍心杀舅舅啊。"最后把长孙无忌流放黔州,武则天还是派人去把他害死了。凉州长史赵持满受牵连被拷打至死,暴尸城外没人敢收尸。他的朋友王方翼冒着风险安葬了他,高宗知道后也没追究。

那时候啊,周兴和来俊臣这帮人可真是把天下读书人害惨了。他们到处罗织罪名,被灭族的官员数都数不清。来俊臣审案子的时候,专门打造了十种吓人的大枷锁:有叫"定百脉"的,有叫"喘不得"的,还有"突地吼"、"着即承"这些听着就让人腿软的名字。犯人戴上这些枷锁,没一会儿就疼得在地上打滚,很快就昏死过去。

更可怕的是他们还发明了各种刑具,像什么"见即承"的大棒子,套在头上的铁圈笼子,花样多得数不过来。来俊臣还和侯思止、卫遂忠这些人狼狈为奸,养了几百个专门告密的,编了本《告密罗织经》,专门陷害无辜百姓,硬是把好人说成反贼。

每次审问犯人,他们先把刑具往地上一摆,阴森森地说:"看看这些家伙什儿。"犯人吓得魂飞魄散,十个有九个当场就认罪了。就这么着,被他们害得家破人亡的得有上千户。武则天坐在深宫里,不知不觉间就把天下搞得乌烟瘴气。

天授年间,狄仁杰、任令晖这些大臣都被诬告谋反。来俊臣为了邀功,逼着他们认罪,还说只要认罪就能免死。狄仁杰仰天长叹:"大周改朝换代,万象更新。我们这些唐朝旧臣,甘愿受死。反是实。"来俊臣见他这么痛快认罪,反倒放松了看管。

有个叫王德寿的判官偷偷跟狄仁杰说:"大人既然已经认罪,死罪可免。小的想升官,您能不能把杨执柔也牵扯进来?"狄仁杰问:"怎么个牵扯法?"王德寿说:"您以前在礼部时,杨执柔是您下属,随便攀扯几句就行。"狄仁杰听完,突然用头猛撞柱子,血流满面,厉声道:"皇天在上,我狄仁杰岂能做这等事!"吓得王德寿赶紧赔不是。

狄仁杰虽然认了罪,但暗中写了冤状藏在棉衣里,让儿子狄光远带出去告御状。武则天看了很吃惊,问来俊臣:"你说狄仁杰谋反,怎么他家人喊冤的这么多?"来俊臣面不改色:"这些犯人哪会老实认罪?臣晚上睡觉都不解衣带,随时准备审案。"武则天派人去查看,来俊臣赶紧给狄仁杰穿戴整齐。等使者一走,他又逼着王德寿替狄仁杰写了份《谢死表》。

后来武则天亲自审问,狄仁杰说:"要不是假装认罪,早被刑具折磨死了。"武则天问:"那这《谢死表》怎么回事?"狄仁杰说压根不知道这回事。武则天这才明白是来俊臣搞的鬼,最后赦免了狄仁杰他们。

再说说孝敬皇帝李弘,这孩子仁厚孝顺,特别得高宗疼爱。当太子时对大臣们以礼相待,从没犯过错,深得民心。咸亨年间关中闹饥荒,李弘看见守卫士兵在吃树皮草根,心疼得直掉眼泪,马上让人给他们送粮食。义阳、宣城两位公主因为母亲获罪,被关在宫里三十年嫁不出去,李弘见了立即奏请让她们出嫁,还请求把皇家猎场分给穷人。武则天勃然大怒,随便找了两个侍卫把公主嫁了。李弘因此失宠,后来中毒身亡,才二十四岁,满朝文武没有不伤心的。

那个侯思止本来是个地痞无赖,靠告密当上了御史。他审问魏元忠时满嘴黑话:"赶紧认白司马,不然就吃孟青棒!"魏元忠冷笑说:"侯思止,你穿着官服,嘴里却尽说些市井黑话,配当御史吗?"把侯思止说得哑口无言。

来俊臣一伙还诬陷秋官侍郎刘如璇谋反,刘如璇在狱中说:"我是年纪大了,见风流泪。"来俊臣的爪牙郑愔阴阳怪气地批道:"眼泪能说是风吹的,嘴里哼哼唧唧又怎么解释?"差点把刘如璇绞死,幸好武则天赦免了他。

最可笑的是左司员外霍献可,为了升官居然用头撞台阶,要求处死狄仁杰和他亲舅舅裴行本。他故意用绿布包着伤口,帽子也不戴严实,总想让武则天看见。老百姓都在背后骂他像那个李子慎——当年李子慎靠诬告舅舅升了五品官,他母亲看见他穿红袍就哭:"这是你舅舅的血染红的啊!"

还有个叫郭霸的,和来俊臣是一路货色。他逼死芳州刺史李思征后,有一天突然看见李思征带着阴兵来索命,吓得回家就找和尚念经。结果还是看见李思征带着几十个鬼兵站在院子里骂:"你冤枉我,今天要你偿命!"郭霸吓得拿刀剖腹自杀了。说来也怪,他刚断气,李思征的鬼魂也不见了。这事儿满城百姓都看见了。

那时候啊,天授年间万象更新,可朝堂上却暗流涌动。狄仁杰刚正不阿,对着武则天阴森森地说:"洛桥刚修好,那郭霸就死了,这倒是件好事。"武则天听了,脸色一沉,半天没吭声。

武三思这头刚把五王给废了,心里还是不踏实,生怕他们日后翻盘。他就让宣州那个叫郑愔的小官去告发张柬之,说他和王同皎密谋造反。这还不算完,又派人偷偷写了韦皇后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儿,贴在了天津桥上,嚷嚷着要废后。中宗皇帝一看,气得直拍桌子,让大臣们赶紧查办。

那些个宰相们一个个装睡打盹,只有李峤、韦巨源和杨再思跳出来接旨,袖子一挽就忙活开了。最后派了御史大夫李承嘉去查,这李承嘉也是个会来事儿的,上奏说:"张柬之他们让人贴这告示,明着是要废后,暗地里是要害皇上啊!该灭族!"中宗一听更火了,立马让法司定罪。武三思还撺掇皇太子上表,要把张柬之他们三族都给灭了。

中书舍人崔湜更狠,劝武三思干脆全杀光,断了他们的念想。武三思问:"派谁去办?"崔湜就推荐了自己表兄周利贞。这周利贞原先得罪过桓彦范他们,被贬到嘉州当司马。武三思立马让他当了南海都督,假传圣旨去杀人。桓彦范死得最惨,被绑在竹筏上拖来拖去,肉都磨没了才断气。

说来讽刺,当初张柬之还怕武三思使坏,特意把崔湜拉拢过来当眼线,让他盯着武三思的动静。谁知道崔湜转头就投靠了武三思,反过来算计张柬之他们。明眼人都知道,这崔湜迟早要遭报应。

武三思这么无法无天,天下人都恨得牙痒痒。张仲之、宋之逊和祖延庆几个人,袖子里藏着铜弩,想找机会射死武三思,可一直没找到合适时机。宋之逊的儿子宋昙知道了这事,转头就告诉了冉祖雍。冉祖雍立马向武则天告密,武则天就命令宰相们和御史大夫李承嘉在新开门审问。

那些宰相都怕武三思,一个个装聋作哑。只有李峤偷偷跟李承嘉咬耳朵,让御史姚绍之带了七十多个壮汉,把张仲之抓来审问。一上来就堵住嘴反绑双手,直接关进了大牢。

姚绍之阴森森地对张仲之说:"张三啊,你这事儿成不了啦!"张仲之梗着脖子说武三思要造反,姚绍之让人用棍子打他,生生把胳膊都打断了。

张仲之疼得大喊"天子"七八声,瞪着姚绍之说:"反贼!我胳膊都断了,到了阴曹地府也要告你!"他撕下汗衫扔给姚绍之,最后被逼着认了谋反的罪名,全家遭殃。姚绍之倒是得意洋洋,朝中大臣都对他侧目而视。后来查到他贪污,赃款有五十多贯,按律该杀头。可韦皇后那帮人护着他,最后只是流放岭南了事。

原文言文

  太宗征辽东,留侍中刘洎与高士廉、马周辅太子于定州监国。洎兼左庶子,总吏、礼、户三尚书事。太宗谓之曰:“我今远征,使尔辅翊太子。社稷安危,所寄尤重,尔宜深识我意。”洎对曰:“愿陛下无忧,大臣有僣失者,臣谨即行诛。”太宗以其言发无端,甚怪之。诫之曰:“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卿性疏而太健,必以自败。深宜诫慎,以保终吉。”及征辽还,太宗有疾,洎从外至,因大悲泣曰:“疾如此,独可忧圣躬耳!”黄门侍郎褚遂良诬奏洎云:“国家之事,不足虑也。正当辅少主,行伊、霍之事耳。大臣有异志,诛之自然定矣。”太宗疾愈,诏问其故。洎以实对,遂良执证之。洎引马周以自明。及问周,言如洎所陈。遂良固执曰:“同讳之耳。”遂赐洎死。遂良终于两朝,多所匡正;及其败也,咸以为陷洎之报焉。

  吴王恪母曰杨妃,炀帝女也。恪善骑射,太宗尤爱之。承干既废,立高宗为太子,又欲立恪。长孙无忌谏曰:“晋王仁厚,守文之良主也。且举棋不定,前哲所戒。储位至重,岂宜数易?”太宗曰:“朕意亦如此,不能相违,阿舅后无悔也。”由是恪与无忌不协。高宗即位,房遗爱等谋反,敕无忌推之。遗爱希旨引恪,冀以获免。无忌既与恪有隙,因而毙恪。临刑,骂曰:“长孙无忌!窃弄威权,构害良善。若宗社有灵,当见其族灭!”不久,竟如其言。

  高宗王皇后性长厚,未尝曲事上下。母柳氏,外舅奭,见内人尚官,又不为礼。则天伺王后所不敬者,倾心结之。所得赏赐,悉以分布。罔诬王后与母求厌胜之术。高宗遂有意废之。长孙无忌以下,切谏以为不可。时中书舍人李义府阴贼乐祸,无忌恶之,左迁璧州司马。诏书未至门下,李义府密知之,问计于中书舍人王德俭。王德俭曰:“武昭仪甚承恩宠,上欲立为皇后。犹豫未决者,直恐大臣异议耳。公能建策立之,则转祸为福,坐取富贵。”义府然其计,遂代德俭宿直,叩头上表,请立武昭仪。高宗大悦,召见与语,赐宝珠一斗,诏复旧官。德俭,许敬宗之甥也。瘿而多智,时人号曰“智囊”。义府于是与敬宗及御史大夫崔义玄、中丞袁公瑜等,观时变而布腹心矣。高宗召长孙无忌、李绩、于志宁、褚遂良,将议废立。绩称疾不至,志宁顾望不敢对。高宗再三顾无忌曰:“莫大之罪,无过绝嗣。皇后无子,今欲废之,立武士彟女,何如?”无忌曰:“先朝以陛下托付遂良,望陛下问其可否?”遂良进曰:“皇后出自名家,先帝为陛下所娶,伏事先帝,无违妇德。愚臣不敢曲从,上违先帝之旨。”高宗不悦而罢。翌日,又言之。遂良曰:“伏愿再三审思。愚臣上忤圣颜,罪当万死。但得不负先帝,甘心鼎镬。”因置笏于殿阶,曰:“还陛下此笏。”乃解巾叩头流血。高宗大怒,命引出。则天隔帘大声曰:“何不扑杀此獠!”无忌曰:“遂良受先帝顾命,有罪不可加刑!”翌日,高宗谓李绩曰:“册立武昭仪,遂良固执不从,且止。”绩曰:“陛下家事,何须问外人。”许敬宗又宣言于朝曰:“田舍儿剩种得十斛麦,尚欲换旧妇。况天子富有四海,立皇后有何不可?关汝诸人底事而生异议!”则天令人以闻,高宗意乃定。遂废王皇后及萧淑妃为庶人,囚之别院。高宗犹念之,至其幽所,见其门封闭极密,唯通一窍以通食器,恻然呼曰:“皇后、淑妃何在?复好在否?”皇后泣而言曰:“妾得罪,废弃以为宫婢,何敢窃皇后名!”言讫呜咽。又曰:“至尊思旧,使妾再见日月,望改此为回心院,妾再生之幸。”高宗曰:“朕即有处分。”则天知之,各杖一百,截去手,投于酒瓮中,谓左右曰:“令此两妪骨醉可矣。”初,令宫人宣敕示王后,后曰:“愿大家万岁。昭仪长承恩泽,死是吾分也。”次至淑妃,闻敕骂曰:“阿武狐媚,翻覆至此,百生千劫,愿我托生为猫儿,阿武为老鼠,吾扼其喉以报今日,足矣!”自此,禁中不许养猫儿。频见二人为祟,被发沥血,如死时状。则天恶之,命巫祝祈祷,祟终不灭。

  则天以长孙无忌不附己,且恶其权,深衔之。许敬宗希旨乐祸,又伺其隙。会栎阳人李奉节告太子洗马韦季方、监察御史李巢交通朝贵,有朋党之事,诏敬宗推问。敬宗甚急,季方自杀。又搜奉节,得私书与赵师者。遂奏言:“赵师即无忌,少发,呼作赵师。阴为隐语,欲谋反耳。”高宗泣曰:“我家不幸,亲戚中顿有恶事。往年高阳公主与朕同气,与夫谋反。今阿舅复作恶心。近亲如此,使我惭见百姓,其若之何?”翌日,又令审问,敬宗奏曰:“请准法收捕。”高宗又泣曰:“阿舅果耳,我决不忍杀之。”竟不引问,配流黔州。则天寻使人逼杀之。凉州长史赵持满,与韩瑷、无忌姻亲,许敬宗惧为己患,诬其同反。追至京,考讯,叹曰:“身可杀,词不可辱!”吏更代占而结奏之,遂死狱中。尸于城西,亲戚莫敢视。友人王方翼叹曰:“栾布之哭彭越,大义也;周文之掩枯骸,至仁也。绝友之义,蔽主之仁,何以事君!”遂具礼葬之。高宗义之,不问。

  周兴、来俊臣等,罗告天下衣冠,遇族者不可胜纪。俊臣案诏狱,特造十个大枷:一曰定百脉,二曰喘不得,三曰突地吼,四曰着即承,五曰失魂魄,六曰实同反,七曰反是实,八曰死猪愁,九曰求即死,十曰求破家。遭其枷者,宛转于地,斯须闷绝。又有枷名?尾?,棒名见即承;复有铁圈笼头,名号数十,大略如此。又与其徒侯思止、卫遂忠等,招集告事者数百人,造《告密罗织经》一卷,其意网罗平人,织成反状。每讯囚,先布枷棒于地,召囚前,曰:“此是作具。”见者魂魄飞越,罕不自诬。由是破家者已千数。则天不下阶序,潜移六合矣。天授中,春官尚书狄仁杰、天官侍郎任令晖、文昌左丞卢献等五人,并为所告。俊臣既以族人为功,苟引之承反,乃奏请一问即承同首,例得减死。乃胁仁杰等令承反。仁杰叹曰:“大周革命,万物维新。唐朝旧臣,甘从诛戮。反是实。”俊臣乃少宽之。其判官王德寿谓仁杰曰:“尚书事已尔,且得免死。德寿今业已受驱策,意欲求少阶级,凭尚书牵杨执柔,可乎?”仁杰曰:“若之何?”德寿曰:“尚书昔在春官,执柔任其司员外,引可也。”仁杰曰:“皇天后土,遣仁杰自行此事。”以头触柱,血流被面。德寿惧而谢焉。仁杰既承反,所司但待日刑,不复严备。仁杰求守者得笔砚,拆被头帛,书之叙冤,匿置于绵衣中,谓德寿曰:“时方热,请付家人去其绵。”德寿不之虑。仁杰子光远得衣中书,持以称变,得召见。则天览之悯然,问俊臣曰:“卿言仁杰等反,今子弟诉冤何多也?”俊臣曰:“此等何能自伏其罪?臣寝处甚安,亦不去巾带。”则天使人视之,俊臣遽命仁杰巾带。使者将复命,俊臣乃令德寿代仁杰等作《谢死表》,代署,附使者进之。则天召仁杰等谓曰:“卿承反何也?”仁杰等曰:“向若不承反,已死于枷棒矣。”则天曰:“何为作《谢死表》。”仁杰等曰:“无之。”出表示之,乃知代署。仁杰等五人获免。

  孝敬帝仁孝英果,甚为高宗所钟爱。自升储位,敬礼大臣及儒学之士,未尝有过,天下归心焉。咸亨初,留在京师监国。时关中饥甚,孝敬令取廊下兵士粮视之,见有食榆皮、蓬实者,恻然哀之,命家令等给米使足。其仁惠如此。先是义阳、宣城二公主以母得罪,幽于掖庭,垂三十年不嫁。孝敬见之惊悯,遽奏出降。又请以沙苑地分借贫人。诏皆许之。则天大怒,即日以卫士二人配二公主。孝敬因是失爱,遇毒而薨,时年二十四。朝野莫不伤痛。

  侯思止,贫寒无赖,事恒州参军高元礼家。则天朝,以告变授侍御史,按中丞魏元忠曰:“急承白司马,不然即吃孟青。”洛阳北有坂名白司马,将军有姓孟名青棒者。思止闾巷佣保,尝以此谓诸囚也。元忠词气不屈,思止倒曳之。元忠徐起曰:“我薄命,如乘恶驴而坠,脚为镫所挂,遂被曳耳。”思止愈怒,又曳之,曰:“汝拒捍制使,即奏斩之。”元忠曰:“侯思止,汝今为国家御史,须识轻重。必须魏元忠头,何不以锯截将,无为抑我承反。奈何佩服朱绂,亲衔天命,不能行正直事,乃言‘白司马、孟青’,是何言也?非魏元忠无人仰教!”思止乃引忠上阶,坐而问之。元忠容止自若。来俊臣党人与司刑府吏樊甚不叶,诬以谋反,诛之。其子诉冤于朝堂,无敢理者,乃引刀自刳其腹。秋官侍郎刘如璇不觉言唧唧而泪下。俊臣奏:“如璇党恶人。”下狱,如璇对曰:“年老,目遇风而泪下。”俊臣批之曰:“目下涓涓之泪,即是因风;口中唧唧之声,如何分雪?”处以绞刑。则天宥之,流于瀼州。子景宪诉冤,得征还,复本官。俊臣无文,其批,郑愔之词也。则天时,朝士多不自保,险薄之徒竞告事以求官赏。左司员外霍献可尝以头触玉阶,请杀狄仁杰、裴行本。行本,献可之舅也。既损额,以绿帛裹之幞头下,常令露出,冀则天见之。时人方之李子慎。子慎,诬告其舅以获五品,其母见其着绯衫,覆床涕泣曰:“此是汝舅血染者也!”

  郭霸与来俊臣为罗织之党,尝按芳州刺史李思征,思征不承反,乃杀之。圣历中,思征出见霸,霸甚恶之,退朝遽归家,命人速请僧转经设斋。须臾,见思征从数十骑止其庭,诟曰:“汝枉陷我,今取汝。”霸周章惶怖,拔刀自刳腹而死。是日,闾里咸见焉。霸纔气绝,思征亦没。太子谕德张元一以斋谐供奉。时中桥新成,则天问元一:“在外有何好事?”元一对曰:“洛桥成而郭霸死,即好事也。”则天默然。

  武三思既废五王,虑为后患,乃令宣州司功参军郑愔告张柬之与王同皎同谋反。又令人阴疏韦后秽行,榜于天津桥,请行废黜。中宗大怒,付执政按之。诸相皆佯假寐,唯李峤、韦巨源、杨再思遽出承制,攘袂于其间。遂命御史大夫李承嘉深竟其事。承嘉奏云:“柬之等令人密为此榜,虽托废皇后为名,实有危君之计。请加族诛。”中宗大怒,遽令法司结罪。又讽皇太子上表,请夷柬之等三族。中书舍人崔湜又劝三思尽杀之,绝其归望。三思问:“谁可使者?”湜荐表兄周利贞,先为桓、景所恶,贬嘉州司马。三思即以利贞为南海都督,令矫诏杀之。唯桓彦范于竹槎上曳,肉尽而死。初,柬之惧三思谗,引湜以为耳目,自使伺其动静。湜反党三思以图柬之等。君子知湜之不免耳。

  武三思干纪乱常,海内忿恚。张仲之、宋之逊、祖延庆等,谋于袖中发铜弩射之,伺便未果。之逊子昙知之,以告冉祖雍。祖雍以闻,则天敕宰臣与御史大夫李承嘉于新开门案问。诸相惧三思,但僶俛,佯不应仲之等。唯李峤独与承嘉耳语,令御史姚绍之密致力士七十余,引仲之对问。至则塞口反接,送于系所。绍之谓仲之曰:“张三,事不谐矣!”仲之固言三思反状,绍之命棒之而臂折。仲之大呼“天子”者七八,谓绍之曰:“反贼,我臂且折,当诉尔于天曹!”请裂汗衫与绍之,乃自诬反而族。绍之自此神气自若,朝庭侧目焉。寻坐赃污,宪司推之,获赃五十余贯,当死。韦庶人之党护之,得免,放于岭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