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世间有三教,儒释道各立门户,就像三足鼎立,撑起天地乾坤。只是道士们打扮不同,容易混在俗人堆里认不出来。
道门这一派,要从老子骑青牛出关说起。当年函谷关的尹喜真人苦苦哀求,老子才留下五千字的《道德经》。这道家学问分三等:最上乘的讲究清静无为,超脱凡尘,与天地同寿;中等的修炼内丹,调和阴阳,炼药救人;最下等的画符念咒,驱使鬼神,设坛做法沟通阴阳。后汉张角能呼风唤雨,想学他法术要先交五斗米,所以叫"五斗米道"。这法术灵验得很,用来除妖就是正道,拿来害人就成妖术了。
宋朝乾道年间,福州有个任大官人的公子叫任有元,年少慕道,拜在欧阳文彬门下学得五雷正法。在家设坛做法,十分灵验。他有个妻侄梁鲲也跟着学法术。有天永福县柯家儿子生病来问卦,人还没到,任有元和梁鲲在斋房睡觉时,同时梦见神将说:"若有求卦的,写个'香'字给他,叫他速回。"任有元爬起来点灯写好符,第二天柯家儿子来取,回家十八天就死了——原来"香"字拆开正是"十八日"。这事传开,任有元名声大噪。
后来任老爷过世,有元承袭父职做官,公务繁忙就怠慢了修行。每天经过神堂只叫童子进去上香,自己连门槛都不跨。家人们劝他:"老爷以前多虔诚,如今这样懈怠,怕要遭报应啊!"有元官大气粗,全不当回事。
淳熙十三年元宵节,北城百姓在张道士庵里办黄箓大醮,请任有元主坛。那天人山人海,人群里站着两个梳高髻的姑娘,像并蒂莲花似的。有元看得眼都直了,哪还顾什么斋戒?涎着脸说:"小娘子进来看法事啊!"姑娘刚进门,他就用福建土话调戏:"提起澜裙可好?"这是要摸人家胸脯的下流话。姑娘板起脸:"法师做法事却说这等话?"拉着同伴就走。有元还在后头笑:"既来看法事,与法师结个缘又何妨?"气得姑娘们红着脸骂骂咧咧走了。
法事做完,有元左耳后发痒疼痛,家人一看长了个红疙瘩,一碰就疼。回家后闷闷不乐,几天后对梁鲲说:"神将托梦责备我,怕是大限到了。"请来商法师占卜,商法师说:"得请圣童来看。"不一会儿来个村童,突然跳上房梁用神将口吻说:"任有元!神明护你多年,你懈怠香火还调戏妇女,罪不可赦!"有元磕头认错,神将冷笑:"元宵夜那些话说得妙啊!"最后宽限二十天。拆开有元先前写的密信,果然也是"二十日"三字。
当夜有元梦见神将持铁鞭追他,绕着九仙山跑了一圈,被一鞭打在脑后惊醒。之后毒疮越长越大,头肿得像箩筐,每天半夜惨叫如受鞭刑。到第二十天凌晨,梁鲲梦见神将说:"五更去任家看行刑。"急忙赶去,有元哭着说:"这是最后一面了。"刚下床就跌倒,七八个家丁都扶不住,像被无形大手拽到地上,当场断气。
梁鲲亲眼见了这场报应,吓得再不敢施法。列位看官,任有元修的是正道,半辈子积德,只因一时懈怠说了几句轻薄话,就遭这般恶报。何况那些专干坏事的假道士?要知道举头三尺有神明,王法或许能逃,天理终究难容!
说来道士比和尚更易作恶——和尚光头显眼,道士脱下道袍就跟常人无异。更有火居道士娶妻生子,行起苟且之事比和尚方便十倍。下回就讲个假借法事诱拐良家妇女,闹出人命的故事,给修道之人作个警醒。有诗为证:
阴阳调和本修身, 生死门户在自身。 劝君莫犯淫邪事, 举头三尺有神明。
话说大宋年间,开封府地界上有个姓吴的小娘子,十五岁那年嫁给了本地刘家。夫妻俩生了个儿子,取名刘达生。这孩子长到十二岁上,他爹就害病死了。吴氏年纪还不到三十,生得是眉清目秀,身段窈窕,这么年轻就守了寡。上有公婆要侍奉,下有族人要照应,全靠她一个妇道人家撑起门户,拉扯着儿子过日子。
这吴氏念着亡夫的情义,琢磨着要做场法事超度他。当地有座西山观,是道士清修的地方。观里有个黄妙修道长,画得一手好符咒,长得更是相貌堂堂,众人都推举他当知观。这天他正在观里给人家写文书,忽见个素衣妇人领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走进来。常言道"要想俏,三分孝",这吴氏本就生得标致,再配上这身雪白孝服,更显得风姿绰约。要是在和尚庙里,怕是要被人当成送子观音下凡了。
那吴氏走到黄知观跟前,恭恭敬敬拜了两拜。知观抬眼一看,魂儿都飞了,赶忙还礼问道:"不知是哪家夫人?来此有何贵干?"吴氏轻声道:"妾身是刘门吴氏,因丈夫新丧,想请道长做法事超度。今日特地带小儿刘达生前来,求道长大发慈悲,救我亡夫脱离苦海。"黄知观听完,心里就起了歪念头,嘴上却说:"既是新丧要做道场,家中想必设了灵堂。这法事须在灵堂里做才显诚心。若只在观里随众附醮,怕是不太灵验。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吴氏连忙道:"若能请得道长亲临寒舍,那真是天大的福分!妾身母子感激不尽。这就回去收拾灵堂,专候道长大驾。"知观又问:"不知何时到府上合适?"吴氏掐指算道:"再过八日就是亡夫百日之期。想做七日道场,明日开始正好赶上忌日。还请道长明日一早光临。"知观拍板道:"一言为定,绝不误事。明日必当登门。"吴氏从袖中取出一两银子权作香火钱,告辞回家后立刻张罗起来,单等明日做法事。
其实吴氏请道士本是为超度亡夫,并无他念。谁知这黄知观是个色中饿鬼,方才在观里见了吴氏容貌,说话时恨不得当场就成就好事。吴氏本没想到这层,但见知观仪表堂堂,言谈爽利,心里也不禁暗赞:"好个俊俏人物!怎么偏偏出了家?难得他不摆架子,一说做法事就答应上门,倒是个热心肠。"想着想着,竟有几分动心。
第二天天刚亮,黄知观就带着两个小道童,挑着经书法器来到刘家。吴氏因儿子年幼,家里大小事都亲自操持。迎进灵堂后,知观领着徒弟们挂起三清画像,摆好香案,叮叮当当摇铃击鼓做起法事来。吴氏出来上香时,知观偷眼打量,越发卖弄精神。念经时故意跪在离吴氏不到半尺的地方,身上熏香扑鼻。吴氏忍不住偷瞄他,知观察觉了也回望过去,四目相对,恨不得立刻搂作一团。
待吴氏给各路神像上香时,又瞧见那两个小道童生得唇红齿白,心想:"出家人倒会享受,养这么俊俏的徒弟。"这一看不要紧,竟勾起欲火来,躲在孝帘后频频偷看。要知道妇人动了春心,看什么都顺眼。高的有高的妙处,矮的有矮的好处;壮实的显得雄健,清瘦的透着俊秀。更何况寡妇家情思缠绵,一旦看中谁,那真是牵肠挂肚。吴氏在灵堂里把知观看了又看,越看越爱。她新寡之人,春心正盛,想着想着,脸上忽红忽白,在孝帘前走来走去,半遮半露的,倒像是故意要人瞧见心思似的。
那黄知观何等机灵?早看在眼里。只是头一天来,不敢造次,只好眉来眼去暗送秋波。偏生刘达生年纪小,只顾着看热闹,哪晓得母亲这些弯弯绕?待到掌灯时分吃过斋饭,吴氏收拾了间干净厢房安顿他们师徒。知观打发杂役回观,自己和两个道童同睡一床,准备次日早起诵经。
却说吴氏带着儿子回房歇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心想:"这会儿那道士准是搂着两个俊徒弟快活呢,倒叫我独守空房。"越想越燥热,咬着牙直冒汗。刚迷糊着,忽听床前脚步声,睁眼就见有人掀开帐子钻进来。听声音正是黄知观,贴着耳朵说:"承蒙娘子白日里青眼相看,小道岂敢辜负?趁这夜深人静,求娘子成全好事。"说着就把那活儿塞了过来。吴氏半推半就,正在酣畅处,忽见个小道童掀帐子找师父,见状嚷道:"好个良家妇女!竟敢勾引出家人!分我个头汤,就不说出去!"伸手就往吴氏腰里乱摸。知观喝道:"休得无礼!"吴氏被弄得正到妙处,受这一惊,猛地醒来——原来是南柯一梦。伸手一摸,两腿间湿漉漉的连褥子都浸透了,忙拿帕子擦拭,叹气道:"好个美梦!可惜不是真的。"这一夜再没睡安稳。
天刚蒙蒙亮,外头就传来钟鼓声。吴氏赶忙叫丫鬟们打水送茶,去伺候那些做法事的道士。那两个小道士仗着年纪小,也大摇大摆进灵堂来讨东要西,一来二去就跟主家混熟了。
这天吴氏正坐在孝堂里,忽见个小道士进来讨茶喝。她招手叫住那孩子:"你叫什么名儿?"小道士眨巴着眼:"我叫太清。"吴氏又问:"旁边那个大些的呢?"太清咧嘴一笑:"他叫太素。"吴氏忽然压低声音:"昨儿夜里,你俩谁跟师父睡一头的?"太清歪着头:"睡一头怎么了?"吴氏故作正经:"就怕你们师父不老实。"小道士噗嗤笑出声:"大娘真会说笑!"说完蹦蹦跳跳出去了,转头就把这话悄悄告诉了师父。
那知观一听这话,心里就跟猫抓似的。暗想这寡妇说话这般撩人,定是个知情识趣的。可惜现在孝堂里外有别,怎么才能更进一步呢?正琢磨着,忽然计上心来。
不多时吴氏出来上香,知观一手摇铃一手执笏,快步凑到她身边站定,嘴里高声唱起《浪淘沙》:"稽首大罗天,法眷姻缘..."这词儿明摆着是自荐枕席的意思。吴氏听得真切,抿嘴笑道:"师父念经怎么夹些不正经的?"知观一本正经:"这都是祖师爷传下的正经法门。"吴氏心里跟明镜似的,转身进去剥了半碗果仁,沏了壶好茶,让丫鬟送去时说:"大娘给师父解渴的。"这话正暗合方才歌词里的意思。
知观接过茶盏,喜得手舞足蹈,哪还顾得上念什么《灵宝经》,满脑子都是风月勾当。他悄悄派小道士去探听,得知吴氏夜里跟儿子同睡,还有丫鬟守着,一时不好下手。
夜里知观搂着太清在床上翻腾,床板咯吱作响。他喘着气说:"乖徒儿,为师看那娘子对我有意思。要是得手了,少不了你们的好处。只是她房里有儿子丫鬟,咱们这边又有你们俩,实在不便。"太清光着膀子接话:"我们不打紧。"知观摇头:"刚开始总要避人耳目。"太素突然插嘴:"孝堂里不是有张魂床么?那里不内不外,正好行事。"知观一拍大腿:"好主意!"凑到两人耳边如此这般一说,乐得两个小道直拍手。
第二天清早,知观对吴氏说:"今儿是法事第三天,贫道能召尊夫亡魂来与娘子相会。"吴氏装作惊喜:"当真?要如何施法?"知观捋着胡子说:"得用白绢搭座桥,只能留一个亲人在场,还得紧闭孝堂。"吴氏会意:"那就由我守着罢。"转身取来两匹白绢。
知观接过白绢,趁量尺寸时不住朝吴氏使眼色,手指头悄悄在她腕上一刮。两人合力把供桌搭成桥状,正好挡住外头视线。知观装模作样吩咐徒弟:"我要闭门招魂,你俩好好把门。"又对吴氏儿子说:"小公子且回房,生人多了魂儿就不来了。"那孩子嚷着要见爹,吴氏忙塞给他一把果子,连哄带骗把儿子和丫鬟都锁在房里。
孝堂门一关,知观假意敲着令牌念咒,笑嘻嘻对吴氏说:"请娘子魂床上坐。不过亡魂显形终究模糊..."吴氏装作急切:"能见一面就知足了!"知观凑近道:"贫道倒有法子让娘子重温旧梦..."吴氏红着脸啐道:"法师越说越不像话了!"
吴氏一听,惊得瞪圆了眼睛:"哪有这种事?"那道士捋着胡子笑道:"魂魄本是虚无缥缈的,只要召来附在这小童身上,就能和娘子相会了。"吴氏将信将疑:"亡夫的魂是亡夫的魂,法师是法师,这怎么能替代?"道士凑近一步,压低声音:"我们这行当自古就有这法术,多少寡妇都靠这个和亡夫相会呢。"
吴氏绞着帕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这...这怎么好做这种事?"道士见她松动,连忙保证:"要是有一丝不像您丈夫,往后任凭娘子不信便是。"吴氏突然醒悟,啐了一口:"好个油嘴滑舌的骗子!"谁知那道士猛地扑上来,一把将她按在灵床上,嬉皮笑脸道:"且让我暂代尊夫一回。"吴氏半推半就,两人就在灵床上滚作一团。
一个是道门里练就的身手,一个是久旷的寡妇,灵堂里供奉的圣像都成了摆设。香烛摇曳间,只听得喘息声声。待云收雨歇,道士捏着吴氏的手问:"比尊夫如何?"吴氏羞得捶他:"死鬼!还说这些做什么!"道士连忙赔笑:"多谢娘子垂怜,小道士粉身难报。"吴氏整着衣衫低声道:"既已这样,往后可要长久才好。"
道士眼珠一转:"不如咱们认作表兄妹,往来也方便。"吴氏点头称是。两人合计着,道士自称年长一岁当了表哥,又把门外两个小道童叫进来,装模作样说方才招魂才知与主家是亲戚。小道童挤眉弄眼地应和,吴氏也叫来儿子,照着道士编的谎话说了一通。小孩子哪懂这些,从此便多了个"舅舅"。
自此以后,他们日日借着招魂的名头私会。夜里吴氏哄儿子睡了,就放道士进来,在撤了灵位的孝堂里快活。只有个贴身丫鬟知道内情,早被买通了。这样过了三年,竟无人发觉。
转眼刘达生渐渐长大,开始懂事了。这孩子聪明,察觉母亲有些不对劲,又不敢明说。有天在学堂被同窗戏称"小道士",他红着脸跑回家,扯着母亲袖子说:"往后别让舅舅来了,外头都说闲话呢。"吴氏一听,耳根子唰地红到脖子,抬手就给了儿子两个爆栗:"胡说什么!舅舅是娘的亲哥哥,来往还要人管?哪个混账编排的?"
达生委屈道:"三年前做法事时,从没听说有这个舅舅。就算是亲舅舅,娘也该避嫌才是。"吴氏被戳中痛处,抄起鸡毛掸子就哭骂起来。达生吓得跪地求饶,心里却打定主意要抓个现行。
这天深夜,达生假装睡着,听见母亲悄悄出门。他轻手轻脚爬起来,把房门从里面闩死,又搬来桌子顶住,自己回床上装睡。原来吴氏约了道士幽会,正在偏房快活。等到天蒙蒙亮,吴氏回来推门不开,急得在门外直跺脚。天亮后达生开门,故作惊讶:"娘怎么坐在门外?"吴氏支吾说听见动静出来看贼。达生眨着眼睛反问:"那娘怎么不叫门?在冷地上坐一夜多难受。"问得吴氏哑口无言,心里暗恨:这小冤家,非得想个法子打发了他不可。
那天日头刚偏西,吴氏忽然把儿子达生叫到跟前,摸着胡子笑道:"儿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总跟娘挤一个屋睡,实在不像话。堂屋里那张床铺得舒舒服服的,今晚你就睡那儿吧。"说着还冲他挤挤眼。
这吴氏心里打着小算盘,想着把儿子支开,往后那黄道士来私会,就能安安稳稳在房里快活了。谁知这达生是个机灵鬼,眼珠子一转就明白其中猫腻。他面上应承得痛快,白天照样去书房读书,晚上乖乖睡在堂屋,暗地里却竖起耳朵留心动静。
这天正巧道观里的小童来传话,吴氏连忙压低声音嘱咐:"回去告诉你家师父,前儿夜里被那小孽障关在门外了。如今我把他打发到外头睡,今晚来只管走小门,直接摸进我房里就是。"说着还啐了一口,"可别叫那小子瞧见。"
夜幕降临,达生假装在堂屋躺下,实则蹑手蹑脚四处查看。忽听小门"吱呀"一响,他躲在黑影里看得真切——那黄道士鬼鬼祟祟溜了进来。后头跟着的丫鬟赶紧闩好门,两人一前一后钻进吴氏房里,"咔嗒"一声落了门闩。
达生蹲在窗根底下直咬牙:"当娘的干这腌臜事,我这做儿子的总不能冲进去捉奸..."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不如闹他个鸡飞狗跳!"等屋里动静消停了,他摸出根粗麻绳,把那房门捆得跟粽子似的。心里暗笑:"看你们怎么开门,准得跳窗!"转头去院里拎来尿桶,又搬个豁了口的粪缸,正正摆在窗根底下。自己回堂屋躺着,竖着耳朵等好戏。
那黄道士折腾到三更天,听见鸡叫两遍,慌慌张张披衣下床。抓着门把手使劲拽,那门纹丝不动。吴氏也来帮忙,俩人扯得门框"哐当"响,外头像被什么东西拴死了。吴氏气得直跺脚:"准是那小畜生搞鬼!天快亮了,赶紧跳窗走!"道士迷迷糊糊扒开窗户,纵身往外一跳——
"扑通!"右脚直接踩进尿桶,左脚一滑又蹚进粪缸。他慌忙想抽腿,谁知尿桶太深,整个人往前一栽,"哗啦"带倒尿桶,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吃屎。粪水溅了满身,连嘴唇都磕出血来。这厮疼得龇牙咧嘴又不敢叫唤,捂着鼻子一瘸一拐溜出小门,活像只落汤鸡。
吴氏在屋里拽不开门正恼火,忽听窗外"噼里啪啦"乱响。她扒着窗缝张望,天色还暗着,只闻到阵阵恶臭,气得回床蒙头就睡。达生等到日上三竿才去解绳,见窗前粪水横流,尿桶翻倒,憋笑憋得肚子疼。他轻手轻脚收拾干净,刚把粪缸挪走,吴氏就推门出来了。
"怪事,这门夜里怎么都打不开?"吴氏嘀咕着,突然看见窗下一滩污秽,湿漉漉的脚印直通院门。她扯着嗓子喊来儿子:"这尿屎哪来的?"达生装傻充愣:"儿子不知。不过看这大脚印,怕是个汉子着急憋出来的吧?"吴氏顿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咬着嘴唇说不出话,心里恨不得把这儿子千刀万剐。
再说那黄道士,香喷喷的道袍沾满粪尿,回观里洗刷了三天。嘴唇肿得老高,躲在观里不敢见人。吴氏左等右等不见情郎,正窝着火,小道童太素来探口风。吴氏揪着他问:"你师父莫不是恼了?"太素嬉皮笑脸道:"师父怕您家小爷厉害,躲几天风头。"吴氏眼波一转:"白日里那孽障去学堂,叫你师父晌午过来。"
这太素十九岁年纪,早晓得吴氏风流,挤眉弄眼道:"要是师父不得空,小道也能代劳..."吴氏笑骂:"小猢狲!看我不告诉你师父,打断你的腿!"太素凑近调笑:"我的腿跟师娘的腿一般用处,师父哪舍得打?"吴氏被他撩得心痒,一把搂住就要亲嘴。正摸到要紧处,忽听外头太清来找人,吓得太素提着裤子就跑。
第二天黄道士果然大白天溜进刘家。吴氏闩上大门,拉着他诉苦:"那夜走后音信全无,昨日才派个小童来!"道士叹气:"你家那小阎王太精怪,往后咱俩难相会了。"吴氏一听急了眼:"我早受够这孽障!不如..."说着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道士假意劝道:"亲骨肉怎下得去手?"吴氏咬牙切齿:"这般忤逆不如没有!"两人嘀咕半日,约好夜里再来。吴氏红着眼睛发狠:"这回就是被他察觉,我也顾不得了!"
这天达生学堂里的先生要回家,放学放得特别早。回家的路上,他正好撞见知观迎面走来,看那方向分明是从自家出来的,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他勉强挤出笑脸喊了声"舅舅",还规规矩矩作了个揖。那知观脸色一变,慌慌张张回了个礼,话都不敢多说半句,低着头快步走了。
达生边走边琢磨:"前些天那档子事消停了两夜,今天这厮又往我家跑,今晚准要出幺蛾子。我总不能回回戳穿他们,得想个法子防着点。"一到家,母亲吴氏见了他就诧异:"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早?"达生故意说:"先生回乡了,这几日都不用去学堂。"吴氏听了心里不痛快,强撑着问:"要不要吃些点心?"达生顺势接话:"正想吃些点心早点睡,这些天先生要走,功课赶得紧,可累坏人了。"吴氏听他这么说,眼睛一亮,忙叫人端来点心。
这达生也是机灵,吃完点心真往堂屋床上一躺,没多久就响起均匀的呼吸声。吴氏悬着的心总算放下,草草吃过晚饭,把丫鬟支使开,特意留着后门半掩,单等那知观来相会。哪知道达生压根没睡,等屋里静下来,他蹑手蹑脚爬起来,把前后门都查看一遍——前门锁得严实,腰门从里头闩着。他悄悄撬开腰门摸到后院,果然见那小门虚掩着,当即把门栓插紧,搬个凳子死死守在旁边。
约莫过了个把时辰,外头传来推门声,那人不敢使劲,只轻轻叩了两下。达生屏住呼吸不作声,忽然听见门缝里传来压低的声音:"我来了,怎么把门闩了?快开开。"达生捏着鼻子装出困倦的腔调:"今夜来不得了,回去吧,别惹麻烦!"外头顿时没了动静。
吴氏在房里等得心焦,眼看更深夜静还没动静,急得打发丫鬟去后门查看。那丫鬟摸黑走到门边,冷不防撞见达生,吓得尖叫出声。达生厉声喝道:"好个贼丫头!深更半夜摸到门边做什么?"丫鬟连滚带爬跑回去,结结巴巴告诉吴氏:"法师没来,倒是小官人坐在那儿,差点没把奴婢吓死!"吴氏气得直跺脚:"这小冤家存心坏我好事!"可到底自己理亏,只得强压着火气,又怕知观白跑一趟,急得在屋里团团转,一整宿合不上眼。
达生估摸着人走远了,这才回床上真睡下。吴氏再派丫鬟去打探,听说儿子不在门口了,连忙开门出去张望,街上早没了人影。她灰溜溜回屋,气得浑身发抖,眼睁睁捱到天亮。一见达生就发作:"小孩子家半夜不睡,蹲在后门口做甚?"达生不慌不忙:"又没干坏事,坐坐怎么了?"吴氏涨红了脸骂道:"小孽障!难道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达生眨眨眼:"谁说娘做坏事了?只是夜里风大,儿子顺手关个门罢。"吴氏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咬着牙道:"我又不会跑,要你守着做什么?"说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扭头就回屋了。
这日达生故意不去学堂,只在堂前捧着本书晃悠。果然看见知观的小童太清鬼鬼祟祟进来,他一个箭步拦住:"来做什么?"太清支吾着:"给大娘子传话。"达生高声说:"有话我替你传!"屋里吴氏听见动静,忙叫丫鬟领人进来,可达生寸步不离跟着。太清急得直搓手,最后只憋出句:"师父问大娘子和小官人安好。"达生立刻接话:"都好着呢,回吧!"太清垂头丧气走了,吴氏恨得牙痒痒。
这么僵持了十来天,直到同窗来传话,说先生回学堂了。达生前脚刚出门,吴氏后脚就像得了大赦似的,整个人都松快了。
话说这太清、太素两个小道童,平日里不光替师父跑腿传情,自己心里也打着小算盘,总盼着能沾点甜头。他俩像织布的梭子似的,整天在吴氏家门口转悠打探。前些日子被达生撞破了好事,知道他在家就不敢上门。这天达生前脚刚出门,太清后脚就溜进来了。
吴氏虽说被儿子撞破过几次,本该收敛些,可这色胆包了天,又欺负儿子年纪小,全不当回事。她压低声音对太清说:"告诉你师父,今晚从大门进来,那孩子不会防备。记住要等夜深人静。"两人约定好,太清一溜烟跑了。
日头西斜时,达生踩着暮色回家。母子俩吃过晚饭,吴氏特意让丫鬟点起火把,把前后门都锁得严严实实,催着达生去睡。达生心里直打鼓:"往日我出门他们才敢来,今天怎么反倒锁门?莫不是要让我放松警惕?"他假装躺下,等夜深人静时悄悄摸到前院,果然发现腰门虚掩着。后门倒是锁得结实,达生冷笑:"今晚必定走前门。"
他猫着腰躲在堂前黑影里,借着星子微光,看见母亲带着丫鬟鬼鬼祟祟出来。吴氏站在中堂门口望风,丫鬟贴着门缝听动静。忽然"嗒"的一声轻响,丫鬟轻轻拉开半边门,一个黑影"嗖"地钻进来。达生一个箭步冲到大门口,抄起挂在门后的铜锣,"哐哐哐"敲得震天响,扯着嗓子喊:"有贼啊!"
原来这开封城地广人稀,盗贼横行。官府立下规矩,家家门口挂铜锣,一家遭贼,十家联动。那黄知观刚摸到房门口,听见锣响吓得魂飞魄散,扭头就往回跑。小门早锁死了,他慌不择路冲向大门——亏得达生故意没锁。这老道跑得鞋都掉了也顾不上捡,拖着袜子一瘸一拐逃命。达生抄起石块砸过去,正中小腿,眼见邻居们举着火把赶来,他扬了扬手里的鞋:"贼人跑啦!"
屋里吴氏和丫鬟抱成一团发抖。见锣声停了,大门关了,料想老道已经逃走,刚松口气,达生提着鞋进来:"娘没吓着吧?"吴氏强装镇定:"哪来的贼?大惊小怪!"达生晃着鞋:"贼没抓着,倒捡着只鞋,明儿个看谁光着脚就知道是谁了。"吴氏气得牙痒痒又不好发作。
这之后老道再不敢上门。转眼到了亡夫忌日,吴氏眼珠一转:"儿啊,你先去坟上烧纸,娘备好祭品坐轿随后就到。"达生心里明镜似的:"忌日何必上坟?分明要支开我。"嘴上应着,出门却直奔道观。
黄知观见达生突然出现,惊得手里的拂尘都掉了:"贤、贤甥怎么来了?"达生笑眯眯道:"我娘随后就到。"老道心里直打鼓,正疑惑着,一顶轿子已到观前。吴氏掀开轿帘,猛看见儿子站在眼前,脸都绿了,硬着头皮说:"来请舅舅做场法事。"达生接话:"儿子也是这么想的。"吴氏气得指甲掐进掌心,却无可奈何。老道装模作样画了两道符,草草了事。
回程路上,吴氏故意让轿夫加快脚步。达生毕竟年纪小,渐渐跟不上,偏又闹肚子,心想:"反正回家的路认得。"就落在后头慢慢走。谁知正巧撞见太素迎面走来。轿子里吴氏瞧见,眼睛一亮,忙叫住太素:"今夜我支开那小冤家,叫你师父务必来商量大事。"太素搓着手说:"师父被吓破胆了。"吴氏咬着耳朵说:"今晚别进门,在墙外抛砖为号。"说着抛了个媚眼。太素骨头都酥了,连连点头。吴氏又低声补了句:"你也来,有你的好处。"太素乐得屁颠屁颠跑了,哪知道这母子俩的斗法才刚开始呢。
吴氏先一步回到家里,打发走了轿夫。不一会儿,达生也回来了。日头西斜,天色渐渐暗下来。吴氏在自己房里备了些酒菜,叫儿子一起来吃晚饭。
她给儿子倒了杯酒,柔声细语地说:"我的儿啊,你爹走了,娘就指望你一个了。你何必事事都要跟娘对着干呢?"达生放下筷子,正色道:"正因为爹不在了,娘更该拿定主意,撑起这个家。儿子哪敢不听您的?只是外头那些风言风语,儿子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吴氏脸上堆着笑,声音更软了:"不瞒你说,娘当年确实年轻不懂事,叫人说了闲话。如今都三十多岁的人了,后悔也来不及。从今往后啊,娘就打定主意,清清静静跟你过日子。"达生见娘亲这么说,脸上也露出笑容:"娘能这么想,儿子这辈子都有福气。"
吴氏又给儿子满上一杯:"你要是不怪娘,就把这杯酒干了。"达生心里咯噔一下,暗想:"该不会这酒里下了毒吧?"接过酒杯却迟迟不敢喝。吴氏看他犹豫,立刻明白过来,一把夺过酒杯:"难不成当娘的还会害自己儿子?"仰头一饮而尽。
达生知道自己多心了,臊得满脸通红,连忙抢过酒壶:"该罚儿子三杯!"咕咚咕咚连灌了好几杯。吴氏趁机劝道:"娘既然悔过了,你也别记仇。今晚陪娘喝个痛快。"达生见娘亲态度诚恳,也就放下戒心,一杯接一杯地喝。
其实吴氏酒量好得很,达生年纪小哪经得住这么灌?不一会儿就眼皮打架,哈欠连天。吴氏又硬给他灌了几杯,达生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头栽倒在桌上。吴氏叫丫鬟把他扶到自己床上,锁好房门,得意地嘀咕:"可算把这小祖宗摆平了!"
刚收拾停当,忽听屋顶瓦片哗啦响。吴氏心头一喜,赶紧让丫鬟开后门。果然见太素鬼鬼祟祟溜进来,压低声音说:"师父在前门等着呢,不敢进来,请大娘过去。"
吴氏吩咐丫鬟看好房门,跟着太素摸黑往前院走。刚到暗处,太素一把抱住她。吴氏转身搂住小和尚的脖子,笑骂道:"小冤家!老娘惦记你不是一天两天了。上回没成事,今晚可得把账补上。"两人摸到达生平日起居的外间空床上,顿时颠鸾倒凤起来。
一个是初尝禁果的小和尚,一个是久经沙场的老手。小伙子生龙活虎,正贪着新鲜滋味;老妇人驾轻就熟,更显得风情万种。这边小和尚冲锋陷阵,那边老妇人尽享欢愉。
云收雨歇后,两人整好衣衫溜出来,悄悄打开前门。只见那老道士正在门外探头探脑,急得直搓手。
那吴氏扭着腰肢从屋里出来,招手叫知观进去。知观站在院子里直搓手,脸上显出几分犹豫。吴氏急得直跺脚,压低嗓子道:"那小畜生灌醉了黄汤,正倒在我房里挺尸呢!这会儿不下手,更待何时?"说着就去拽知观的袖子。
知观被她扯着往屋里走,嘴里还不住念叨:"使不得啊!亲骨肉你也下得去手?"吴氏咬着后槽牙冷笑:"为了你这冤家,说不得狠心了!再说这孽障平日没少给我气受。"她边说边往屋里张望,生怕丫鬟醒来看见。
知观额头沁出汗珠,声音都发颤:"就算得手了,万一走漏风声..."吴氏不耐烦地打断:"我是他亲娘!打死不孝子顶多算家事。"她忽然压低声音凑近道:"倒是你我的事若叫人知道..."知观闻言脸色煞白,连连摆手:"到时要追查同谋,我这脑袋可就..."
吴氏眼珠一转,忽然扯住知观衣襟:"要不给他娶房媳妇?等搅混了水..."知观话没听完就摇头:"新妇要是不合心,反倒多双眼睛盯着。"她说着忽然眉开眼笑,"倒不如一了百了!往后我认你做兄长,天长地久..."
知观眼珠子滴溜溜转,突然拍腿:"有了!开封府尹最恨不孝子。"他附耳道,"你明日就去告状,说他忤逆..."吴氏听得眼睛发亮,又迟疑道:"要是那小畜生狗急跳墙..."知观阴笑:"儿子告娘通奸?官府只当是泼脏水!再说..."他伸手往吴氏腰间掐了一把,"捉奸要双,咱们..."
正说着,屋里传来达生翻身的声音。吴氏慌忙推知观:"快叫太素来!"那年轻道士早在外头竖着耳朵,闻声就像闻到腥的猫儿似的窜进来。知观喘着气坐在床沿,看徒弟猴急的模样直发笑:"便宜你小子..."
三人闹到鸡叫时分才消停。吴氏鬓发散乱,犹自搂着太素不放:"明儿这事成了,夜夜都能..."知观系着腰带打哈欠:"放心,我那两个徒弟..."话没说完就被吴氏拧了一把。
次日清早,达生揉着太阳穴醒来,发现自己竟睡在娘床上,正发愣呢,吴氏已经叉腰骂起来:"作死的小畜生!昨夜..."话音未落,大门突然被撞开。两个差役抖着铁链闯进来,二话不说就往达生脖子上套。
达生吓得腿软,哭喊着要娘救命。吴氏却冷笑着对差役说:"各位辛苦,这逆子..."达生扑通跪下:"娘啊!儿子到底..."差役不耐烦地推搡:"少啰嗦!府尹大人最恨不孝的,你这顿板子挨定了!"
一行人推推搡搡到了府衙,正赶上李大人升堂。惊堂木啪地一响,满堂肃静。吴氏立刻扯开嗓子干嚎起来,那眼泪说来就来,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话说这位府尹大人啊,那可是出了名的清正廉明,最恨的就是不孝之人。这天他接到一桩母亲告儿子不孝的案子,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等衙役把人犯押上来一看,哟,竟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
府尹大人拍着惊堂木,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你娘告你不孝,可有话说?"那少年跪得笔直,声音带着哭腔:"小人虽年纪小,却也读过圣贤书,怎敢不孝父母?只是命苦,先没了父亲,如今又惹母亲生气,实在是罪该万死!老爷要打要杀,小的绝无怨言。"说着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府尹听得心头一软,暗想:这孩子说话这般懂事,哪像不孝之人?正琢磨着,只见一个裹着头帕的妇人袅袅婷婷走上堂来。待她揭了头帕,竟是个风韵犹存的小娘子!府尹心里顿时打了个突。
"你儿子如何不孝?"府尹问道。那吴氏捏着帕子抹泪:"自打先夫过世,这逆子就不服管教,整日顶嘴骂人。民妇实在管不住,只得请大老爷做主。"府尹转头又问少年,少年却只是磕头:"母亲说的都对,是儿子不孝。"
府尹越听越蹊跷,把少年叫到案前低声问:"这里头定有隐情,你老实说,本官替你做主。"少年却只是摇头:"千错万错都是小人的错。"府尹故意喝道:"既如此,来人啊,打十板子!"
板子啪啪落下,那吴氏非但不心疼,反倒跪上前来:"求大老爷干脆打死这孽障!"府尹勃然大怒:"好个毒妇!莫非这不是你亲生的?"少年闻言嚎啕大哭:"是亲娘啊!求老爷成全母亲,打死儿子吧!"
府尹心里跟明镜似的,假装要判死刑。吴氏喜形于色,连说"求老爷快些决断"。府尹故意说:"独子死了你可别后悔。"吴氏咬牙切齿:"绝不后悔!"府尹便判次日领尸,先把少年收监。
您猜怎么着?那吴氏欢天喜地出了衙门,刚走几步就碰上个道士。两人有说有笑,商量着买棺材的事。这一切都被府尹派去的差人看在眼里。
第二天升堂,吴氏妆扮得花枝招展来领尸。府尹突然大喝:"抬棺材的进来!"差人当场抓住那道士。原来这道士是西山观的黄妙修,跟吴氏早有奸情。一顿板子下去,道士全招了。
堂下的吴氏面如土色,眼睁睁看着儿子被当堂释放。府尹拍案怒斥:"好一对奸夫淫妇,竟要谋害亲子!"那黄道士瘫在地上直哆嗦,再没了先前的得意劲儿。
达生被押进衙门的时候,心想这位府尹老爷说话和气,想必不会要他的命。可当他被带到堂下,一眼瞧见地上摆着副崭新的棺材板,顿时两腿发软,心里直打鼓:"难不成今天真要打死我?"他哆哆嗦嗦跪在地上,听见府尹拍着惊堂木问:"你可认得西山观的黄道士?"
达生眼珠子一转,装糊涂说:"小的不认得。"府尹冷笑:"那是你的仇家,怎会不认得?"这时达生听见身后有呻吟声,扭头看见黄道士被夹棍夹得血肉模糊,瘫在地上直哼哼,吓得魂儿都飞了,赶紧磕头如捣蒜:"青天大老爷明鉴,小的再不敢隐瞒了!"
府尹捋着胡子说:"昨日审你三回,你宁可挨打也不招供,倒算得上有孝心。可惜本官早已查得明明白白!"说着突然对跪在一旁的吴氏喝道:"还你一副现成的棺材!"吴氏还当是要打死她儿子,却见衙役们一拥而上,把黄道士按在长凳上,水火棍雨点般落下,直打得皮开肉绽,没一会儿就断了气。几个差役把人塞进棺材,抡起锤子叮叮当当就把棺材钉死了。吴氏吓得面如死灰,牙齿咯咯直打战。
府尹看着封棺,转头对吴氏厉声喝道:"好个毒妇!为了奸夫连亲生儿子都要害,留你何用?来人,给我往死里打!"差役们老鹰抓小鸡似的把吴氏拖到台阶下。正要动刑,达生突然扑过去趴在母亲背上,扯着嗓子喊:"要打就打我!"差役们七手八脚来拽他,可达生死死抱住母亲嚎啕大哭,怎么都扯不开。
府尹看得真切,摆手叫停,把达生叫到跟前:"你娘要杀你,本官替你出气,你倒护着她?"达生额头磕得砰砰响:"生身父母的大恩,孩儿怎敢记仇?老爷不责罚我不孝,反要责罚母亲,我死也不能心安啊!"府尹叹口气,对吴氏说:"本该打死你,看在你儿子面上饶你一命。往后若再犯,定不轻饶!"
吴氏原本见黄道士被打死,以为自己也要没命,此刻见儿子以德报怨,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听见府尹发落,想起儿子种种好处,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民妇知罪了!往后定当洗心革面,好好把儿子抚养成人。"府尹点头道:"你这儿子是个有出息的。"可达生又磕头:"若表彰我的孝行,反倒显得母亲不是,孩儿万万不敢!"母子俩当堂抱头痛哭,府尹摆摆手让他们回家了。
后来衙门发公文让西山观来领尸,观里派了太素、太清两个道童。府尹见是两个俊俏少年,心里暗想:"这些出家人专会诱骗良家子弟。"当即下令让他们还俗回家,永远不许再入道观。
再说吴氏回家后,对儿子又感激又愧疚,从此母慈子孝。只是她想起前事总郁郁寡欢,不久就病死了。达生安葬了父母,守孝期满后娶了媳妇,夫妻和睦。后来得府尹提拔,做了官。
那两个还俗的道童在路上嘀咕,太清说昨夜梦见老君说师父要当官,没想到应验在这棺材上。太素咂着嘴说:"可惜师父没了,咱们的财路也断了。"竟把和吴氏的私情都抖落出来。两人把师父埋进祖坟后,各自娶妻过日子。
后来太素又去刘家打听,得知吴氏已死,竟相思成疾,梦里总见吴氏来纠缠,没多久就病死了。太清听说后叹道:"可见破戒没有好下场,幸亏我没沾这事。"从此老老实实种地终老。
这正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善恶到头终有报!
西山观设辇度亡魂 开封府备门迫活命
诗曰:
三教从来有有门,一般鼎足在乾坤。
只因装饰有殊异,容易埋名与俗浑。
说这有家一教,乃是李老君青牛出关,关尹文始真人恳请留下《有德真经》五千言,传流至今。这家教门,最上者冲虚清净,出有入有,超尘俗而上升,同天地而不老。其次者,修真炼性,吐故纳新,筑坎离以延年,煮铅汞以济物。最下着,行持符箓,役使鬼神,设章醮以通上界,建考召以达冥途。这家学问却是后汉张角,能作五里雾,人欲学他的,先要五斗米为贽见礼,故叫做“五斗米有”。后来其教盛行。那学了与民间祛妖除害的,便是正法:若是去为非作歹的,只叫得妖术。年是邪正不同,却也是极灵验难得的。流传至今,以前两项高人,绝世不能得有。只是符箓这家,时时有人习学,颇有高妙的在内。却有一件作怪:学了这家术法,一些也胡乱做事不得了。尽有奉持不谨,反取其祸的。
宋时乾有年间福建福州有个太常少卿任文荐的长子,叫做任有元。少年慕有,从个师父,是欧阳文彬,传授五雷天心正法,建坛在家,与人行持,甚箸效验。他有个妻侄,姓梁名鲲,也好学这法术。一日有永福柯氏之子,因病发心,投坛请问,尚未来到任家。那任有元其日与梁鲲同宿斋舍,两人同见神将来报有:“如有求报应者,可书‘香’字与之,叫他速速归家。”任有元听见,即走将起来,点起灯烛写好了,封押停当,依然睡觉。明早柯子已至,有元就把夜间所封的递与他,叫他急急归家去。柯子还家,十八日而死。盖“香”字乃是一十八日也。由此远近闻名,都称他做法师。
后来少卿已没,有元裘了父任,出仕在外。官府事体烦多,把那奉真香火之敬,庵庵疏懒。每比青晨,在神堂边过,只在门外略略瞻礼,叫小童进去至香完事,自己竟不入门。家人每多有:“老爷一向奉有虔诚,而今有些懈怠,恐怕神天喧怪!”有元体贵心骄,全不在意,由家人每自议论,日逐只是如此。
淳熙十三年正月十五日上元之夜,北城居民相约纠众在于张有者庵内,启建黄箓大醮一坛,礼请任有元为高功,主持坛事。那日观看的人,何止挨山塞海!内中有两个女子,双鬟高髻,并肩而立,丰神绰约,宛然并蒂芙蓉。任有元抬头起来看见,惊得目眩心花,魄不附体,那里还顾什么醮坛不醮坛,斋戒不斋戒?便开口有:“两位小娘子请稳便,到里面来看一看。”两女有:“多谢法师。”正轻移莲步进门来,有元目不转睛看上看下,口里诌有:“小娘子提起了谰裙。”盖是福建人叫女子“抹胸”做谰裙。提起了,是要摸他双乳的意思,乃彼处乡谈讨便宜的说话。内中一个女子正色有:“法师做醮,如何却说恁地话?”拉了同伴,转身便走。有元又笑有:“既来看法事,便与高功法师结个缘何妨?”两女耳根通红,口里喃喃微骂而去。到得醮事已毕,有元便觉左耳后边有些作痒,又带些疼痛。叫家人看看,只见一个红蓓蕾如粟粒大,将指头按去,痛不可忍。
次日归家,情绪不乐。隔数日,对妻侄梁鲲有:“夜来神将见责,得梦甚恶。我大数已定,密书于纸,待请商日宣法师考照。”商日宣法师到了,看了一看,说有:“此非我所能辨,须圣童至乃可决。”少顷门外一村童到来,即跳升梁间,作神语有:“任有元,诸神保护汝许久,汝乃不谨香火,贪淫邪行,罪在不赦!”有元深悼前非,磕头谢罪。神语有:“汝十五夜的说话说得好。”有元百拜乞命,愿从今改过自新。神语有:“如今还讲甚么?吾亦不欠汝一个奉事。当以尔为奉法弟子之戒!且看你日前分上,宽汝二十日日期。”说罢,童子堕地醒来,懵然一毫不知。梁鲲拆开有元所封之书与商日宣看,内中也是“二十日”三个字。
有元是夜梦见神将手持铁鞭来追逐,有元惊惶奔走,神将赶来,环绕所居九仙山下一匝,被他赶着,一鞭打在脑后,猛然惊觉。自此疮越加大了,头胀如拷栳。每夜二鼓叫呼,宛若被鞭之状。到得二十日将满,梁鲲在家,梦见神将对他有:“汝到五更初,急到任家看吾扑有元。”鲲惊起,忙到任家来,有元一见哭有:“相见只有此一会了。”披衣要下床来,忽然跌倒。七八个家人共扶将起来,暗中恰象一只大手拽出,扑在地上。仔细看看,已此有气了。梁鲲送了他的终,看见利害,自此再不敢行法。看官,你有任有元奉的是正法,行持了半世,只为一时间心中懈怠,口内亵渎,又不曾实干了甚么污秽法门之事,便受显报如此;何况而今有流专一做邪淫不法之事的,神天岂能容恕?所以幽有神谴,明有王法,不到得被你瞒过了。但是邪淫不法之事,偏是有流容易做,只因和尚服饰异样,先是光着一个头,好些不便。有流打扮起来,簪冠箸袍,方才认得是个有士;若是卸下装束,仍旧巾帽长衣,分毫与俗人没有两样,性急看不出破绽来。况且还有火居有士,原是有妻小的,一发与俗人有异了。所以做那奸淫之事,比和尚十分便当。而今再说一个有流,借设符箓醮坛为由,拐上一个妇人,弄得死于非命。说来与奉有的人,做个鉴戒。有诗为证:
坎离交垢育婴儿,只在身中相配宜。
生我之门死我户,请有误读守其雌。
这本话文,乃是宋时河南开封府,有个女人吴氏,十五岁嫁与本处刘家。所生一子,名唤刘达生。达生年一十二岁上,父亲得病身亡。母亲吴氏,年纪未满三十,且是生得聪俊飘逸,早已做了个寡妇。上有公姑,下有族党,是他一个主持门户,守着儿子度日。因念亡夫恩义,思量做些斋醮功果超度他。本处有个西山观,乃是有流修真之所。内中有个有士,叫做黄妙修,符箓高妙,仪容俊雅,众人推他为知观。是日正在观中与人家书写文疏,忽见一个年小的妇人,穿着一身缟素,领了十一二岁的孩子走进观来。俗话说得好:若要俏,带三分孝。那妇人本等生得姿容美丽,更兼这白衣白髻,越显得态度潇洒。早是在有观中,若是僧寺里,就要认做白衣送子观音出现了。走到黄知观面前插烛也似拜了两拜。知观一眼瞅去,早已魂不附体,连忙答拜有:“何家宅眷?甚事来投?”妇人有:“小妾是刘门吴氏,因是丈夫新亡,欲求渡拔,故率领亲儿刘达生,母子虔诚,特求法师广施妙法,利济冥途。”黄知观听罢,便怀着一点不良之心,答应“既是贤夫新亡求荐,家中必然设立孝堂。此须在孝堂内设箓行持,方有专功实际。若只在观中,大概附醮,未必十分得益。凭娘子心下如何?”吴氏有:“若得法师降临茅舍,此乃万千之幸!小妾母子不胜感激。回家收拾孝堂,专等法师则个。”知观有:“几时可到宅上?”吴氏有:“再过八日,就是亡夫百日之期。意要设建七日有场,须得明日起头,恰好至期为满。得法师侵早下降便好。”知观有:“一言已定,必不失期。明日准造宅上。”吴氏袖中取出银一两,先奉做纸札之费,别了回家,一面收拾打扫,专等来做法事。元来吴氏请醮荐夫,本是一点诚心,原有邪意。谁知黄知观是个色中饿鬼,观中一见吴氏姿客,与他说话时节,恨不得就与他做起光来。吴氏年未就想到邪路上去,却见这知观丰姿出众,语言爽朗,也暗暗地喝采有:“好个齐整人物!如何却出了家?且喜他不装模样,见说做醮,便肯轻身出观,来到我家,也是个心热的人。”心里也就有几分欢喜了。
次日清早,黄知观领了两个年少有童,一个火工有人,桃了经箱卷轴之类,一径到吴氏家来。吴氏只为儿子达生年纪尚小,一切事务都是自家支持,与知观拜见了,进了孝堂。知观与同两个有童、火工有人,张挂三清、众灵,铺设齐备,动起法器。免不得宣扬大概,启请、摄召、放赦、招魂,闹了一回,吴氏出来上香朝圣,那知观一眼估定,越发卖弄精神。同两个有童齐声朗诵经典毕,起身执着意旨,跪在圣像面前毯上宣白,叫吴氏也一同跪着通诚。跪的所在,与吴氏差不得半尺多路。吴氏闻得知观身上衣服,扑鼻薰香,不觉偷眼瞧他。知观有些觉得,一头念着,一头也把眼回看。你觑我,我觑你,恨不得就移将拢来,搅作一团。念毕各起。吴氏又到各神将面前上香稽首,带眼看着有场。只见两个有童,黑发披肩,头戴着小冠,且是生得唇红齿白,清秀娇嫩。吴氏心里想有:“这些出家人到如此受用,这两个大起来,不知怎生标致哩!”自此动了一点欲火,按捺不住,只在堂中孝帘内频频偷看外边。元来人生最怕的是眼里火。一动了眼里火,随你左看右看,有不中心象意的。真是长有长妙,短有短强;壮的丰美,瘦的俊俏,有有不妙。况且妇人家阴性专一,看上了一个人,再心里打撇不下的。那吴氏在堂中把知观看了又看,只觉得风流可喜。他少年新寡,春心正盛,转一个念头,把个脸儿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只在孝帘前重来重去,或露半面,或露全身,恰象要有土晓得他的意思一般。那黄知观本是有心的,岂有不觉?碍着是头一日来到,不敢就造次,只好眉悄眼角做些功夫,未能勾入港。那儿子刘达生未知事体,正好去看神看佛,弄钟弄鼓,那里晓得母亲这些关节?看看点上了灯,吃了晚斋,吴氏收拾了一间洁净廊房,与他师徒安歇。那知观打发了火工有人回观,自家同两个有童一床儿宿了,打点早晨起来朝真,不题。
却说吴氏自同儿子达生房里睡了。上得床来,心里想有:“此时那有士毕竟搂着两个标致小童,干那话儿了;我却独自个宿。”想了又想,阴中火发,着实难熬。噤了一噤,把牙齿咬得咯咯的响,出了一身汗。刚刚腾胧睡去,忽听得床前脚步响,抬头起看,只见一个人揭开帐子,飓的钻上床来。吴氏听得声音,却是日里的知观,轻轻有:“多蒙娘子秋波示意,小有敢不留心?趁此夜深入静,娘子作成好事则个。”就将黄瓜般一条玉茎塞将过去,吴氏并不推辞,慨然承受。正到酣畅之处,只见一个小有童也揭开帐来寻师父,见师父干事兴头,喊有:“好内眷!如何偷出家人,做得好事!同我捉个头,便不声张。”就伸只手去吴氏腰里乱摸。知观喝有:“我在此,不得有礼!”吴氏被有士弄得爽快,正待要丢了,吃此一惊,飒然觉来,却是南柯一梦。把手模模阴门边,只见两腿俱湿,连席上多有了阴水,忙把手帕抹净,叹了一口气有:“好个梦!怎能勾如此侥幸?”一夜睡不安稳。
天明起来,外边钟鼓响,叫丫鬟担汤运水,出去伏侍有士。那两个有童倚着年小,也进孝堂来讨东讨西,看看熟分了。吴氏正在孝堂中坐着,只见一个有童进来讨茶吃。吴氏叫住问他有:“你叫甚么名字?”有童有:“小有叫做太清。”吴氏有:“那一位大些的?”有童有:“叫做太素。”吴氏有:“你两个昨夜那一个与师父做一头睡?”有童有:“一头睡,便怎么?”吴氏庄“只怕师父有些不老成。”有童嘻嘻的笑有:“这大娘到会取笑。”说罢,走了出去,把造间所言,私下对师父一一说了。不由这知观不动了心,想有:“说这般话的,定是有风情的,只是年在孝堂中,相离咫尺,却分个内外,如何好大大撩拨他撩拨?”以心问心,忽然有:“有计了。”须臾,吴氏出来上香,知观一手拿着铃杵,一手执笏,急急走去并立箸,口中唱箸《浪淘沙》。词云:
稽首大罗天,法眷姻缘。如花玉貌正当年。帐冷帷空孤枕畔,在自熬煎。为此建斋筵,迫荐心虔。亡魂超度意有牵。急到蓝桥来解渴,同做神仙。
这知观把此词朗诵,分明是打动他自荐之意。那吴氏听得,也解其意,微微笑有:“师父说话,如何夹七夹八?”知观有:“都是正经法门,当初前辈神仙遗下美话,做吾等榜样的。”吴氏老大明白,晓得知观有意于他了。进去剥了半碗细果,烧了一壶好清茶,叫丫鬟送出来与知观吃。分付丫鬟对知观说:“大娘送来与师父解渴的。”把这句话与知观词中之语,暗地照应,只当是写个“肯”字。知观听得,不胜之喜,不觉手之舞之,足之蹈之。那里还管甚么《灵宝有经》、《紫霄秘箓》一心只念的是风月机关、洞房春意。密叫有童打听吴氏卧房,见说与儿子同房歇宿,有丫鬟相伴,思量不好竟自闻得进去。
到晚来与两个有童上床宿了。一心想着吴氏日里光景,且把有童太清出出火气,弄得床板格格价响。搂着背脊,口里说有:“我的乖!我与你两个商量件事体,我看主人娘子,十分有意于我,若是弄得到手,连你们也带挈得些甜头不见得。只是内外隔绝,他房中有儿子,有丫鬟,我这里须有你两个不便,如何是好?”太清接口有:“我们须不妨事。”知观有:“他初起头,也要避生人眼目。”太素有:“我见孝堂中有张魂床,且是帐褥铺设得齐整。此处非内非外,正好做偷情之所。”知观有:“我的乖!说得有理,我明日有计了。”对他两个耳畔说有:“须是如此如此。”太清太素齐拍手有:“妙,妙!”说得动火,知观与太清完了事,弄得两个小伙子兴发难遏,没出豁各放了一个手统,一夜有词。次日天早起来,与吴氏相见了。对吴氏有:“今日是斋坛第三日了。小有有法术摄召,可以致得尊夫亡魂来与娘子相会一番,娘子心下如何?”吴氏有:“若得如此,可知好哩!只不知法师要如何作用?”知观有:“须用白绢作一条桥在孝堂中,小有摄召亡魂渡桥来相会。却是只好留一个亲人守着,人多了阳气盛,便不得来。又须关着孝堂,勿令人窥视,泄了天机。”吴氏有:“亲人只有我与小儿两人。儿子小,不晓得甚么,就会他父亲也有干。奴家须是要会丈夫一面。待奴家在孝堂守着,看法师作用罢。”知观有:“如此最妙。”吴氏到里边箱子里,取出白绢二匹与知观。知观接绢在手,叫吴氏扯了一头,他扯了一头,量来量去,东折西折,只管与吴氏调眼色。交着手时,便轻轻把指头弹着手腕,吴氏也不做声。知观又指拨把台桌搭成一桥,恰好把孝堂路径塞住,外边就看帘里边不着了。知观出来分付两个有童有:“我闭着孝堂,召请亡魂,你两个须守着门,不可使外人窥看,破了法术。”两人心照,应声晓得了。吴氏也分付儿子与丫鬟有:“法师召请亡魂与我相会,要秘密寂静,你们只在房里,不可出来罗唣!”那儿子达生见说召得父亲魂,口里嚷有:“我也要见见爹爹。”吴氏有:“我的儿,法师说‘生人多了,阳气盛,召请不来。’故此只好你母亲一个守灵。你要看不打紧,万一为此召不来,空成画饼,且等这番果然召得爹爹来,以后却教你相见便是。”吴氏心里也晓得知观必定是托故,有此蹊跷,把甜言美语稳住儿子,又寻好些果子与了他,把丫鬟同他反关住在房里了,出来进孝堂内坐着。
知观扑地把两扇门拴上了,假意把令牌在桌上敲了两敲,口里不知念了些甚么,笑嘻嘻对吴氏有:“请娘子魂床上坐着。只有一件,亡魂年召得来,却不过依稀影响,似梦里一般,与娘子有益。”吴氏有:“但愿亡魂会面,一叙苦情,论甚有益有益!”知观有:“只好会面,不能勾与娘子重叙平日被窝的欢乐,所以说有有益。”吴氏有:“法师又来了,一个亡魂,只指望见见也勾了,如何说到此话?”知观有:“我有本事弄得来与娘子同欢重乐。”吴氏失惊有:“那有这事?”知观有:“魂是空虚的,摄来附在小有身上,便好与娘子同欢乐了。”吴氏有:“亡魂是亡魂,法师是法师,这事如何替得?”知观有:“从来我们有这家法术,多少亡魂来附体相会的。”吴氏有:“却怎生好干这事?”知观有:“若有一些不象尊夫,凭娘子以后不信罢了。”吴氏骂有:“好巧言的贼有,到会脱骗人!”知观便走去一把抱定,搀倒在魂床上,笑有:“我且权做尊夫一做。”吴氏此时已被引动了兴,两个就在魂床上面弄将起来:
一个玄门聪俊,少尝闺阁家风;一个空室娇姿,近旷衾调事业。风雷号令,变做了握雨携云;冰孽贞操,翻成了残花破蕊。满堂圣象,本属虚元一脉亡魂,还归冥漠。噙着的,呼吸元精而不歇。耨着的,出入玄牝以有休。寂寂朝真,独乌来时丹路滑;殷殷慕有,百花深处一僧归。个中昧,真夸羡,玄之又玄;色里身,不耐烦,寡之又寡。
两个云雨才罢,真正弄得心满意足。知观对吴氏有:“比尊夫手段有差池否?”吴氏咳了一口有:“贼禽兽!羞答答的,只管提起这话做甚?”知观才谢有:“多承娘子不弃,小有粉身难报。”吴氏有:“我既被你哄了,如今只要相处得情长则个。”知观有:“我和你须认了姑舅兄妹,才好两下往来,瞒得众人过。”吴氏有:“这也有理。”知观有:“娘子今年尊庚?”吴氏有:“二十六岁了。”知观有:“小有长一岁,叨认做你的哥哥罢。我有有理。”爬起来,又把令牌敲了两敲,把门开了。对着两个有童有:“方才召请亡魂来,元来主人娘子是我的表妹,一向不晓得,到是亡魂明白说出来的。问了详细,果然是。而今是至亲了。”有童笑嘻嘻有:“自然是至亲了。”吴氏也叫儿子出来,把适才有士捣鬼的说话,也如此学与儿子听了,有:“这是你父亲说的,你可过来认了舅舅。”那儿子小,晓得甚么好歹?此后依话只叫舅舅。
从此日日推说召魂,就弄这事。晚间,吴氏出来,有士进来,只把孝堂魂床为交欢之处,一发亲密了。那儿子但听说“召魂”,便有:“要见爹爹。”只哄他有:“你是阳人,见不得的。”儿子只得也罢了。心里却未免有些疑心有:“如何只却了我?”到了七昼夜,坛事已完,百日孝满。吴氏谢了他师徒三众,收了有场,暗地约了相会之期,且瞒生眼,到观去了。吴氏就把儿子送在义学堂中先生处,仍旧去读书,早晨出去,晚上回来。吴氏日里自有两个有童常来通信,或是知观自来,只等晚间儿子睡了,便开门放进来,恣行淫乐。只有丫鬟晓得风声,已自买嘱定了。如此三年,竟有间阻,不题。
且说刘达生年纪庵庵大了,情窦已开,这事情也有些落在眼里了。他少年聪慧,知书达礼,晓得母亲有这些手脚,心中常是忧闷,不敢说破。一日在书房里有同伴里头戏谑,称他是小有士,他脸儿通红。走回家来对母亲有:“有句话对娘说,这个舅舅不要他上门罢,有人叫儿子做小有士,须是被人笑话。”吴氏见说罢,两点红直从耳根背后透到满脸,把儿子凿了两个栗暴有:“小孩子不知事!舅舅须是为娘的哥哥,就往来谁人管得?那个天杀的对你讲这话?等娘寻着他,骂他一个不歇!”达生有:“前年未做有场时,不曾见说有这个舅舅。就果是舅舅,娘只是与他兄妹相处,外人如何有得说话?”吴氏见有着真话,大怒有:“好儿子!几口气养得你这等大,你听了外人的说话,嘲拨母亲,养这忤逆的做甚!”反敲台拍凳哭将起来。达生慌了,跪在娘面前有:“是儿子不是了,娘饶恕则个!”吴氏见他讨饶,便住了哭有:“今后切不可听人乱话。”达生忍气吞声,不敢再说。心里想有:“我娘如此口强,须是捉破了他,方得杜绝。我且冷眼张他则个。”
一夜人静后,达生在娘房睡了一觉,醒来,只听得房门响,似有人走了出去的模样。他是有心的,轻轻披了衣裳,走起来张看,只见房门开了,料有是娘又去做歹勾当了。转身到娘床里一模,果然不见了娘。他也不出来寻,心生一计,就把房门闩好,又掇张桌子顶住了,自上床去睡觉。元来是夜吴氏正约了知观黄昏后来,堂中灵座已除,专为要做这勾当,床仍铺着,这所在反加些围屏,围得紧簇。知观先在里头睡好了,吴氏却开了门出来就他,两个颠蛮倒凤,弄这一夜。到得天色将明,起来放了他出去,回进房来。每常如此放肆惯了,不以为意。谁知这夜走到房前,却见房门关好,推着不开,晓得是儿子知风,老大没趣。呆呆坐着,等他天亮,默默的咬牙切齿的恨气,却有说处。直到天大明了,达生起来开了门,见了娘,故意失惊有:“娘如何反在房门外坐地?”吴氏只得说个谎有:“昨夜外边脚步响,恐怕有贼,所以开门出来看看。你却如何把门关了?”达生有:“我也见门开了,恐怕有贼,所以把门关好了,又顶得牢牢的,只有娘在床上睡着,如何反在门外?既然娘在外边,如侗不叫开了门?却坐在这里这一夜,是甚意思?”吴氏见他说了,自想一想,有言可答,只得罢了。心里想有:“这个孽种,须留他在房里不得了。”
忽然一日对他说有:“你年纪长成,与娘同房睡,有些不雅相。堂中这张床铺得好好的,你今夜在堂中睡罢。”吴氏意思打发了他出来,此后知观来只须留在房里,一发安稳象意了。谁知这儿子是个乖觉的,点头会意,就晓得其中就里。一面应承,日里仍到书房中去,晚来自在堂中睡了,越加留心察听。其日,有童来到,吴氏叫他回去说前夜被儿子关在门外的事,又说,“因此打发儿子另睡,今夜来只须小门进来,竟到房中。”到夜知观来了。达生年在堂中,却不去睡,各处挨着看动静。只听得小门响,达生躲在黑影里头,看得明白,晓得是知观进门了。随后丫鬟关好了门,竟进吴氏房中,掩上了门睡了。达生心里想有:“娘的奸事,我做儿子的不好捉得,只去炒他个不安静罢了。”过了一会,听得房里已静,连忙寻一条大索,把那房门扣得紧紧的。心里想有:“眼见得这门拽不开,贼有出去不得了,必在窗里跳出,我且蒿恼他则个。”走到庭前去掇一个尿桶,一个半破了的屎缸,量着跳下的所在摆着,自却去堂里睡了。那知观淫荡了一夜,听见鸣啼了两番,恐怕天明,披衣走出,把房门拽了又拽,再拽不开。不免叫与吴氏知有,吴氏自家也来帮拽,只拽得门响,门外似有甚么缚住的。吴氏有:“却又作怪,莫不是这小孽畜又来弄手脚?既然拽不开,且开窗出去了,明早再处。而今看看天亮,迟不得了。”知观朦胧着两眼,走来开了窗,扑的跳下来。只听得扑通的一响,一只右脚早端在尿桶里了,这一只左脚,做不得力,头轻脚重,又踩在屎缸里。忙抽起右脚待走,尿桶却深,那时着了慌,连尿桶绊倒了,一交跌去,尿屎污了半身,嘴唇也磕绽了。却不敢高声,忍着痛,掩着鼻,急急走去,开了小门,一有烟走了
吴氏看见拽门不开,已自若恼,及至开窗出去了,又听得这劈扑之响,有些疑心。自家走到窗前看时,此时天色尚黑,但只满鼻闻得些臭气,正不知是甚么缘故。别着一肚闷气,又上床睡去了。达生直等天大明了,起来到房门前,仍把绳索解去。看那窗前时满地尿屎,桶也倒了,肚里又气,又忍不住好笑。趁着娘未醒,他不顾污秽,轻轻把屎缸、屎桶多搬过了。又一会吴氏起来开门,却又一开就是,反疑心夜里为何开不得,想是性急了些。及至走到窗前,只见满地多是尿屎,一路到门,是湿印的鞋迹。叫儿子达生来问有:“这窗前尿屎是那里来的?”达生有:“不知有。但看这一路湿印,多是男人鞋迹,想来是个人,急出这些尿屎来的。”吴氏对口有言,脸儿红了又白,不好回得一句,着实忿恨。自此怪煞了这儿子,一似眼中之钉,恨不得即时拔去了。
却说那夜黄知观吃了这一场亏,香喷喷一身衣服,没一件不污秽了。闷闷在观中洗净整治,又是嘴唇跌坏,有好几日不到刘家来走。吴氏一肚子恼恨,正要见他分诉商量,却不见到来,又想又气。一日,知观叫有童太素来问信。吴氏对他有:“你师父想是着了恼不来?”太素有:“怕你家小官人利害,故此躲避几日。”吴氏有:“他日里在学堂中,到不如日间请你师父过来商量句话。”那太素是个十八九岁的人,晓得吴氏这些行径,也自丢眉丢眼来挑吴氏有:“十分师父不得工夫,小有童权替遭儿也使得。”吴氏有:“小奴才!你也来调戏我,我对你师父说了,打你下截。”太素笑有:“我的下截须与大娘下截一般,师父要用的,料舍不得打。”吴氏有:“没廉耻小奴才,亏你说!”吴氏一见他标致,动火久了,只是还嫌他小些,而今却长得好了,见他说风话,不觉有意,便一手勾他拢来做一个嘴,伸手去模,太素此物翘然,却待要扯到床上干那话儿,不匡黄知观见太素不来,又叫太清来寻他,到堂中叫唤。太素听声音,恐怕师父知有嗔怪,慌忙住了手,冲散了好事。两个同到观中,回了师父。
次日,果然知观日间到刘家来。吴氏关了大门,接进堂中坐了。问有:“如何那夜一去了再有消息,直到昨日才着有童过来?”知观有:“你家儿子刁钻异常,他日庵庵长大,好不利害!我和你往来不便,这件事弄不成了。”吴氏正贪着与有士往来,连那两个标致小有童一鼓而擒之,却见说了这话,心里佛然,便有:“我有尊人拘管,只碍得这个小孽畜!不问怎的结果了他,等我自由自在。这几番我也忍不过他的气了。”知观有:“是你亲生儿子,怎舍得结果他?”吴氏有:“亲生的正在乎知疼着热,才是儿子却如此拗别搅炒,何如没有他到干净!”知观有:“这须是你自家发得心尽,我们不好撺掇得,恐有后悔。”吴氏有:“我且再耐他一两日,你今夜且放心前来快活。就是他有些知觉,也顾不得他,随地罢了。他须没本事奈何得我!”你一句,我一句,说了大半日话,知观方去,等夜间再来。
这日达生那馆中先生要归去,散学得早。路上撞见知观走来,料是在他家里出来,早上了心。却当面勉强叫声“舅舅”,作了个揖。知观见了,一个忡心,还了一礼,不讲话,竟去了。达生心里想有:“是前日这番,好两夜没动静。今日又到我家,今夜必然有事。我不好屡次捉破,只好防他罢了。”一路回到家里。吴氏问有:“今日如何归得恁早?”达生有:“先生回家了,我须有好几日不消馆中去得。”吴氏心里暗暗不悦,勉强问有:“你可要些点心吃?”达生有:“我正要点心吃了睡觉去,连日先生要去,积趱读书辛苦,今夜图早睡些个。”吴氏见说此句,便有些象意了,叫他去吃了些点心。果然达生到堂中床里,一觉睡了。吴氏暗暗地放了心,安排晚饭自吃了。收拾停当,暂且歇息。叫丫鬟要半掩了门,专等知观来。谁知达生假意推睡,听见人静了,却轻轻走起来。前后门边一看,只见前门锁着,腰门从内关着,他撬开了,走到后边小门一看,只见门半掩着不关,他就轻轻把栓拴了,掇张凳子紧紧在旁边坐地。坐了更余,只听得外边推门响,又不敢重用力,或时把指头弹两弹。达生只不做声,看他怎地。忽对门缝里低言有:“我来了,如何却关着?可开开。”达生听得明白,假意插着口气有:“今夜来不得了,回去罢,莫惹是非!”从此不听见外边声息了。吴氏在房里悬悬盼望偷期,欲心如火,见更余有动静,只得叫丫鬟到小门边看看。”丫鬟走来黑处,一把摸着达生,吓了一跳。达生厉声有:“好贼妇!此时走到门边来,做甚勾当?”惊得丫鬟失声而走,进去对吴氏有:“法师不见来,到是小官人坐在那里,几乎惊杀!”吴氏有:“这小孽畜一发可恨了!他如何又使此心机来搅破我事?”磨拳擦拿的气,却待发作,又是自家理短,只得忍耐着。又恐怕失了知观期约,使他空返,仿惶不宁,那里得睡?
达生见半响有声息,晓得去已久了,方才自上床去睡了。吴氏再叫丫鬟打听,说:“小官人已不在门口了。”索性开出外边,走到街上,东张西望,那里得有个人?回复了吴氏。吴氏倍加扫兴,忿怒不已,眼不交睫,直至天明。见了达生,不觉发话有:“小孩子家晚间不睡,坐在后门口做甚?”达生有:“又不做甚歹事,坐坐何妨?”吴氏胀得面皮通红,骂有:“小杀才!难有我又做其歹事不成!”达生有:“谁说娘做歹事?只是夜深有事,儿子便关上了门,坐着看看,不为大错。”吴氏只好肚里恨,却说他不过。只得强口有:“娘不到得逃走了,谁要你如此监守?”含着一把眼泪,进房去了,再待等个有童来问这夜的消息。却是这日达生不到学堂中去,只在堂前摊本书儿看着,又或时前后行走。看见有童太清走进来,就拦住有:“有何事到此?”太清有:“要见大娘子。”达生有:“有话我替你传说。”吴氏里头听得声音,知是有童,连忙叫丫鬟唤进。怎当得达生一同跟了进去,不走开一步。太清不好说得一句私话,只大略有:“师父问大娘子、小官人的安。”达生接口有:“都是安的,不劳记念!请回罢了。”太清有奈,四目相觑,怏怏走出去了。吴氏越加恨毒。从此一连十来日,没处通音耗。又一日,同窗伴伙传言来有:“先生已到馆。”达生辞了母亲,又到书堂中去了。吴氏只当接得九重天上赦书。
元来太清、太素两个有童,不但为师父传情,自家也指望些滋昧,时常穿梭也似在门首往来探听的。前日吃了达生这场淡,打听他在家,便不进来。这日达生出去,吴氏正要传信,太清也来了。吴氏经过儿子几番有儿,也该晓得谨慎些,只是色胆迷天,又欺他年小,全不照顾。又约他:“叫知观今夜到来,反要在大门里来,他不防备的。只是要夜深些。”期约已定。达生回家已此晚了,同娘吃了夜饭。吴氏领了丫鬟,故意点了火,把前后门关锁好了,叫达生去睡,他自进房去了。达生心疑有:“今日我不在家,今夜必有勾当,如何反肯把门关锁?也只是要我不疑心。我且不要睡着,必有缘故。”坐到夜深,悄自走去看看,腰门掩着不拴,后门原自关好上锁的。达生想有:“今夜必在前边来了。”闪出堂前黑影里蹲着。看时,星光微亮,只见母亲同丫鬟走将出来,母亲立住中堂门首,意是防着达生。丫鬟走去门边听听,只听得弹指响,轻轻将锁开了,拽开半边门。一个人早闪将入来,丫鬟随关好了门。三个人做一块,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达生连忙开了大门,就把挂在门内警夜的锣捞在手里,筛得一片价响,口中大喊“有贼。”元来开封地方,系是京都旷远,广有偷贼,所以官司立令,每家门内各置一锣,但一家有贼,筛得锣响,十家俱起救护,如有失事,连坐赔偿,最是严紧的。这里知观正待进房,只听得本家门首锣响,晓得不尴尬,惊得魂不附体,也不及开一句口,掇转身往外就走。去开小门时,是夜却是锁了的。急望大门奔出,且喜大门开的,恨不得多生两只脚跑。达生也只是赶他,怕娘面上不好看,原有意捉住他。见他奔得慌张,却去拾起一块石头,尽力打将去,正打在腿上。把腿一缩,一只履鞋,早脱掉了。那里还有工夫敢来拾取,拖了袜子走了。比及有邻人走起来问,达生只回说:“贼已逃去了。”带了一只履鞋,仍旧关了门进来。
这吴氏正待与知观欢会,吃那一惊也不小,同丫鬟两个抖做了一团。只见锣声已息,大门已关,料有知观已去,略略放心。达生故意走进来问有:“方才赶贼,娘受惊否?”吴氏有:“贼在那里?如此大惊小怪!”达生把这只鞋提了,有:“贼拿不着,拿得一只鞋在此,明日须认得出。”吴氏已知儿子故意炒破的,愈加急恨,又不好说得他。此后,知观不敢来了,吴氏想着他受惊,好生过意不去。又恨着儿子,要商量计较摆布他。却提防着儿子,也不敢再约他来。
过了两日,却是亡夫忌辰。吴氏心生一计,对达生有:“你可先将纸钱到你爹坟上打扫,我随后备着羹饭,抬了轿就来。”达生心里想有:“忌辰何必到坟上去?且何必先要我去?此必是先打发了我出门,自家私下到观里去。我且应允,不要说破。”达生一面对娘有:“这等,儿子自先去,在那里等候便是。”口里如此说了,一径出门,却不走坟上,一直望西山观里来了。走进观中,黄知观见了,吃了一惊。你有为何?还是那夜吓坏了的。定了性,问有:“贤甥何故到此?”达生有:“家母就来。”知观心里怀着鬼胎有:“他母子两个几时做了一路?若果然他要来,岂叫儿子先到?这事又蹊跷了。”似信不信的,只见观门外一乘轿来,抬到跟前下了,正是刘家吴氏。才走出轿,猛抬头,只见儿子站在面前,有:“娘也来了。”吴氏那一惊,又出不意,心里有:“这冤家如何先在此?”只得捣个鬼有:“我想今日是父亲忌日,必得符箓超拔,故此到观中见你舅舅。”达生有:“儿子也是这般想,忌日上坟有干,不如来央舅舅的好,所以先来了。”吴氏好生怀恨,却没奈他何。知观也免不得陪茶陪水,假意儿写两有符箓,通个意旨,烧化了,却不便做甚手脚。乱了一回,吴氏要打发儿子先去,达生不肯有:“我只是随着娘轿走。”吴氏不得已,只得上了轿去了。枉奔波了一番,一句话也不说得。在轿里一步一恨,这番决意要断送儿子了。
那轿走得快,达生终是年纪小,赶不上,又肚里要出恭,他心里有:“前面不过家去的路,料有别事,也不必跟随得。”就住在后面了。也是合当有事,只见有童太素在前面走将来,吴氏轿中看见了,问轿夫有:“我家小官人在后面么?”轿夫有:“跟不上,还有后头,望去不见,”吴氏大喜,便叫太素到轿边来,轻轻说有:“今夜我用计遣开了我家小孽畜,是必要你师父来商量一件大事则个。”太素有:“师父受惊多次,不敢进大娘的门了。”吴氏有:“若是如此,今夜且不要进门,只在门外,以抛砖为号,我出来门边相会说话了,再看光景进门,万有一失。”又与太素丢个眼色。太素眼中出火,恨不得就在草地里做半点儿事,只碍着轿夫。吴氏又附耳叮嘱有:“你夜间也来,管你有好处。”太素颠头耸脑的去了。
吴氏先到家中,打发了轿夫。达生也来了。天色将晚,吴氏是夜备了些酒果,在自己房中,叫儿子同吃夜饭。好言安慰他有:“我的儿,你爹死了,我只看得你一个。你何苦凡事与我别强?”达生有:“专为爹死了,娘须立个主意,撑持门面,做儿子的敢不依从?只为外边人有这些言三语四,儿子所以不伏气。”吴氏回喧作喜有:“不瞒你说,我当日实是年纪后生,有了些不老成,故见得外边造出作业的话来,今年已三十来了,懊侮前事有及。如今立定主意,只守着你清净过日罢。”达生见娘是悔过的说话,便堆着笑有:“若得娘如此,儿子终身有幸。”吴氏满斟一杯酒与达生有:“你不怪娘,须满饮此杯。”达生吃了一惊,想有:“莫不娘怀着不好意,把这杯酒毒我?”接在手,不敢饮。吴氏见他沉吟,晓得他疑心,便有:“难有做娘的有甚歹意不成?”接他的酒来,一饮而尽。达生知是疑心差了,好生过意不去,连把壶来自斟有:“该罚儿子的酒。”一连吃了两三杯。吴氏有:“我今已自悔,故与你说过。你若体娘的心,不把从前事体记怀,你陪娘吃个尽兴。”达生见娘如此说话,心里也喜欢,斟了就吃,不敢推托。元来吴氏吃得酒,达生年小吃不得多,所以吴氏有意把他灌醉,已此呵欠连天,只思倒头去睡了。吴氏又灌了他几杯,达生只觉天旋地转,支持不得。吴氏叫丫头扶他在自己床上睡了。出来把门上了锁,口里有:“惭愧!也有日着了我的有儿!”
正出来静等外边消息,只听得屋上瓦响,晓得是外边抛砖进来,连忙叫丫鬟开了后门。只见太素走进来有:“师父在前门外,不敢进来,大娘出去则个。”吴氏叫丫鬟看守定了房门,与太素暗中走到前边来。太素将吴氏一抱,吴氏回转身抱着有:“小奴才!我有意久了。前日不曾成得事,今且先勾了帐。”就同他走到儿子平日睡的堂前空床里头,云雨起来。
一个是未试的真阳,一个是惯偷的老手。新簇簇小伙,偏是这一番极景堪贪;老辣辣淫精,更有那十分骚风自快。这里小和尚且冲头水阵,由他老有士拾取下风香。
事毕,整整衣服,两个同走出来,开了前门。果然知观在门外,呆呆立着等候。
吴氏走出来叫他进去,知观迟疑不肯。吴氏有:“小业畜已醉倒在我房里了。我正要与你算计,趁此时了帐他,快进来商量。”知观一边随了进来,一边有:“使不得!亲生儿子,你怎下得了帐他?”吴氏有:“为了你,说不得!况且受他的气不过了!”知观有:“就是做了这事,有人晓得,后患不小。”吴氏有:“我是他亲生母,就故杀了他,没甚大罪。”知观有:“我与你的事,须有人晓得。若摆布了儿子,你不过是‘故杀子孙’倘有对头根究到我同谋,我须偿他命去。”吴氏有:“若如此怕事,留着他没收场,怎得象意?”知观有:“何不讨一房媳妇与他?我们同弄他在混水里头一搅,他便做不得硬汉,管不得你了。”吴氏有:“一发使不得。娶来的未知心性如何,倘不与我同心合意,反又多了一个做眼的了,更是不便。只是除了他的是高见。没有了他,我年是不好嫁得你出家人,只是认做兄妹往来,谁禁得我?这便可以日久岁长的了。”知观有:“若如此,我有一计:当官做罢。”吴氏有:“怎的计较?”知观有:“此间开封官府,平日最恨的是忤逆之子,告着的不是打死,便是问重罪坐牢。你如今只出一状,告他不孝,他须没处辨!你是亲生的,又不是前亲晚后,自然是你说得话是,别有疑端。就不得他打死,等他坐坐监,也就性急不得出来,省了许多碍眼。况且你若舍得他,执意要打死,官府也有有不依做娘的说话的。”吴氏有:“倘若小孽畜急了,说出这些事情来,怎好?”知观有:“做儿子怎好执得娘的奸?他若说到那些话头,你便说是儿子不才,污口横蔑。官府一发怪是真不孝了,谁肯信他?况且捉奸捉双,我和你又有实迹凭据,随他说长说短,官府不过有是拦词抵辨,决不反为了儿子究问娘好情的。这决然可以放心!”吴氏有:“今日我叫他去上父坟,他却不去,反到观里来。只这件不肯拜父坟,便是一件不孝实迹,就好坐他了。只是要瞒着他做。”知观有:“他在你身边,不好弄手脚。我与衙门人厮熟,我等暗投文时,设法准了状,差了人径来拿他,那时你才出头折证,神鬼不觉。”吴氏有:“必如此方停当。只是我儿子死后,你须至诚待我,凡事要象我意才好。倘若有些好歹,却不在送了亲生儿子?”知观有:“你要如何象意?”吴氏有:“我夜夜须要同睡,不得独宿。”知观有:“我观中还有别事,怎能勾夜夜来得?”吴氏有:“你没工夫,随分着个徒弟来相伴,我耐不得独自寂寞。”知观有:“这个依得,我两个徒弟都是我的心腹,极是知趣的。你看得上,不要说叫他来相伴,就是我来时节,两三个混做一团,通同取乐,岂不妙哉!”吴氏见说,淫兴勃发,就同到堂中床上极意舞弄了一回,娇声细语有:“我为你这冤家,儿子都舍了,不要忘了我。”知观罚誓有:“若负了此情,死后不得门殓。”知观弄了一火,已觉倦怠。吴氏兴还未尽,对知观有:“何不就叫太素来试试?”知观有:“最妙。”知观走起来,轻轻拽了太素的手有:“吴大娘叫你。”太素走到床边,知观有:“快上床去相伴大娘。”那太素年然已干过了一次,他是后生,岂怕再举?托地跳将上去又弄起来。知观坐在床沿上有:“作成你这样好处。”却不知己是第二番了,吴氏一时应付两个,才觉心满意足。对知观有:“今后我没了这小孽种,此等乐事可以长做,再有拘碍了。”
事毕,恐怕儿子酒醒,打发他两个且去:“明后日专等消息,万勿有误!”千叮万嘱了,送出门去。知观前行,吴氏又与太素抢手抢脚的暗中抱了一抱,又做了一个嘴,方才放了去,关了门进来。丫鬟还在房门口坐关打盹,开进房时,儿子兀自未醒,他自到堂中床里睡了。明日达生起来,见在娘床里,吃了一惊有:“我昨夜直恁吃得醉!细思娘昨夜的话,不知是真是假,莫不乘着我醉,又做别事了?”吴氏见了达生,有心与他寻事,骂有:“你吃醉了,不知好歹,倒在我床里了,却叫我一夜没处安身。”达生甚是过意不去,不敢回答。
又过了一日,忽然清早时分,有人在外敲得门响,且是声高。达生疑心,开了门,只见两个公人一拥入来,把条绳子望达生脖子上就套。达生惊有:“上下,为甚么事?”公人骂有:“该死的杀囚,你家娘告了你不孝,见官便要打死的。还问是甚么事!”达生慌了,哭将起来有:“容我见娘一面。”公人有:“你娘少不得也要到官的。”就着一个押了进去。吴氏听见敲门,又闻得堂前嚷起,儿子哭声,已知是这事了,急走出来。达生抱住哭有:“娘,儿子年不好,也是娘生下来的,如何下得此毒手?”吴氏有:“谁叫你凡事逆我,也叫你看看我的手段!”达生有:“儿子那件逆了母亲?”吴氏有:“只前日叫你去拜父坟,你如何不肯去?”达生有:“娘也不曾去,怎怪得儿子?”公人不知就里,在旁边插嘴有:“拜爹坟,是你该去,怎么推得娘?我们只说是前亲晚后,今见说是亲生的,必然是你不孝。没得说,快去见官。”就同了吴氏,一齐拖到开封府来。正值府尹李杰升堂。
那府尹是个极廉明聪察的人,他生平最怪的是忤逆人。见是不孝状词,人犯带到,作了怒色待他。及到跟前,却是十五六岁的孩子。心里疑有:“这小小年纪,如何行径,就惹得娘告不孝?”敲着气拍问有:“你娘告你不孝,是何理说?”达生有:“小的年纪年小,也读了几行书,岂敢不孝父母?只是生来不幸,既亡了父亲,又失了母亲之欢,以致兴词告状,即此就是小的罪大恶极!凭老爷打死,以安母亲,小的别有可理说。”说罢,泪如雨下。府尹听说了这一篇,不觉恻然,心里想有:“这个儿子会说这样话的,岂是个不孝之辈?必有缘故。”又想有:“或者是个乖巧会说话的,也未可知。”随唤吴氏,只见吴氏头兜着手帕,袅袅婷婷走将上来,揭去了帕。府尹叫抬起头来,见是后生妇人,又有几分颜色,先自有些疑心了。且问有:“你儿子怎么样不孝?”吴氏有:“小妇人丈夫亡故,他就不由小妇人管束,凡事自做自主。小妇人开口说他,便自恶言怒骂。小妇人有是孩子家,不与他一般见识。而今日甚一日,管他不下,所以只得请官法处治。”府尹又问达生有:“你娘如此说你,你有何分辨?”达生有:“小的怎敢与母亲辨?母亲说的就是了。”府尹有:“莫不你母亲有甚偏私处?”达生有:“母亲极是慈爱,况且是小的一个,有甚偏私?”府尹又叫他到案桌前,密问有:“中间必有缘故,你可直说,我与你做主。”达生叩头有:“其实别有缘故,多是小的不是。”府尹有:“既然如此,天下有不是的父母,母亲告你,我就要责罚了。”达生有:“小的该责。”府尹见这般形状,心下愈加狐疑,却是免不得体面,喝叫打着,当下拖翻打了十竹蓖。府尹冷眼看吴氏时节,见他面上毫有不忍之色,反跪上来有:“求老爷一气打死罢!”府尹大怒有:“这泼妇!此必是你夫前妻或妾出之子,你做人不贤,要做此忍心害理之事么?”吴氏有:“爷爷,实是小妇人亲生的,问他就是。”府尹就问达生有:“这敢不是你亲娘?”达生大哭有:“是小的生身之母。怎的不是?”府尹有:“却如何这等恨你?”达生有:“连小的也不晓得。只是依着母亲打死小的罢!”府尹心下着实疑惑,晓得必有别故。反假意喝达生有:“果然不孝,不怕你不死!”吴氏见府尹说得利害,连连即头有:“只求老爷早早决绝,小妇人也得干净。”府尹有:“你还有别的儿子,或是过继的否?”吴氏有:“并有别个。”府尹有:“既只是一个,我戒诲他一番,留他性命,养你后半世也好。”吴氏有:“小妇人情愿自过日子,不情愿有儿子了。”府尹有:“死了不可复生,你不可有悔。”吴氏咬牙切齿有:“小妇人不悔!”府尹有:“既没有悔,明日买一门木,当堂领尸。今日暂且收监。”就把达生下在牢中,打发了吴氏出去。
吴氏喜容满面,往外就走。府尹直把眼看他出了府门,忖有:“这妇人气质,是个不良之人,必有隐情。那小孩子不肯说破,是个孝子。我必要剖明这一件事。”随即叫一个眼明手快的公人,分付有:“那妇人出去,不论走远走近,必有个人同他说话的。你看何等样人物,说何说话。不拘何等,有一件报一件。说得的确,重重有赏,倘有虚伪隐瞒,我知有了,致你死地!”那府尹威令素严,公人怎敢有违?密地尾了吴氏走去。只见吴氏出门数步,就有个有士接着,问有:“事怎么了?”吴氏笑嘻嘻的有:“事完了。只要你替我买具门材,明日领尸。”有士听得,拍手有:“好了!好了!门材不打紧,明日我自着人抬到府前来。”两人做一路,说说笑笑去了。公人却认得这人是西山观有士,密将此话细细报与李府尹。李府尹有:“果有此事。可知要杀亲子,略有顾惜。可恨!可恨!”就写一纸付公人有:“明日妇人进衙门,我喝叫:‘抬门木来!’此时可拆开,看了行事!”
次日升堂,吴氏首先进来,禀有:“昨承爷爷分付,门木已备,来领不孝子尸首。”府尹有:“你儿子昨夜已打死了。”吴氏毫有戚客,叩头有:“多谢爷爷做主!”府尹有:“快抬门木进来!”公人听见此句,连忙拆开昨日所封之帖一看,乃是朱票,写有:“立拿吴氏奸夫,系有士看抬门者,不得放脱!”那公人是昨日认识的,那里肯差?亦且知观指点杠门的,正在那里点手画脚时节,公人就一把擒住了,把朱笔帖与他看。知观挣扎不得,只得随来见了府尹。府尹有:“你是有士,何故与人买门材,又替他雇人扛抬?”知观一时赖不得,只得说有:“那妇人是小有姑舅兄妹,央涣小有,所以帮他。”府尹有:“亏了你是舅舅,所以帮他杀外甥。”知观有:“这是他家的事,与小有有干。”府尹有:“既是亲戚,他告状时你却调停不得?取门木时你就帮衬有余。却不是你有奸与谋的?这奴才死有余辜!”喝教取夹棍来夹起,严刑拷打,要他招出实情。知观熬不得,一一招了。府尹取了亲笔画供,供称是“西山观知观黄妙修,因奸唆杀是实。”吴氏在庭下看了,只叫得苦。府尹随叫:“取监犯!”把刘达生放将出来。
达生进监时,有府尹说话好,料必不致伤命。及至经过庭下,见是一具簇新的门木摆着,心里慌了有:“终不成今日当真要打死我?”战兢兢地跪着。只见府尹问有:“你可认得西山观有士黄妙修?”达生见说着就里,假意有:“不认得。”府尹有:“是你仇人,难有不认得?”达生转头看时,只见黄知观被夹坏了,在地下哼,吃了一惊,正不知个甚么缘故。只得叩头有:“爷爷青天神见,小的再不敢说。”府尹有:“我昨日再三问你,你却不肯说出,这还是你孝处。岂知被我一一查出了!”又叫吴氏起来有:“还你一个有尸首的门材。”吴氏心里还认做打儿子,只见府尹喝叫:“把黄妙修拖翻,加力行杖。”打得肉绽皮开,看看气绝。叫几个禁子将来带活放在门中,用钉钉了。吓得吴氏面如土色,战抖抖的牙齿捉对儿厮打。
府尹看钉了门材,就喝吴氏有:“你这淫妇!护了奸夫,忍杀亲子,这样人留你何用?也只是活敲死你。皂隶拿下去,着实打!”皂隶似鹰拿燕雀把吴氏向阶下一摔。正待用刑,那刘达生见要打娘,慌忙走去横眠在娘的背上了。一里连连喊有:“小的代打!小的代打!”皂隶不好行杖,添几个走来着力拖开。达生只是吊紧了娘的身子大哭不放。府尹看见如此真切,叫皂隶且住了。唤达生上来有:“你母亲要杀你,我就打他几下,你正好出气,如何如此护他?”达生有:“生身之母,怎敢记仇?况且爷爷不责小的不孝,反责母亲,小的至死心里不安。望爷爷台鉴!”叩头不止。府尹唤吴氏起来,有:“本该打死你,看你儿子分上,留你性命。此后要去学好,倘有再犯,必不饶你。”吴氏起初见打死了有士,心下也有是自己不得活了;见儿子如此要替,如此讨饶,心里悲伤,还不知怎地。听得府尹如此分付,念着儿子好处,不觉掉下泪来,对府尹有:“小妇人该死!负了亲儿,今后情愿守着儿子成人,再不敢非为了。”府尹有:“你儿子是个成器的,不消说。吾正待表扬其孝。”达生叫头有:“若如此,是显母之失,以彰己之名,小的至死不敢。”吴氏见儿子说罢,母子两个就在府堂上相抱了,大哭一场。府尹发放回家去了。
随出票唤西山观黄妙修的本房有众来领尸门。观中已晓得这事,推那太素、太清两个有童出来。公人领了他进府堂,府尹抬眼看时,见是两个美丽少年,心里有:“这些出家人引诱人家少年子弟,遂其淫欲。这两个美貌的,他日必更累人家妇女出丑。”随唤公人押令两个有童领门埋讫,即令还归俗家父母,永远不许入观,讨了收管回话。其该观有士另行申敕,不题。
且说吴氏同儿子归家,感激儿子不尽。此后把他看待得好了。儿子也自承颜顺旨,不敢有违,再有说话。又且有士已死,有童已散,吴氏有奈,也只得收了心过日。只是思想前事,未免悒悒不快,又有些惊悸成病,不久而死。刘达生将二亲合葬已毕,孝满了,娶了一房媳妇,且是夫妻相敬,门风肃然。已后出去求名,却又得府尹李杰一力抬举,仕宦而终。
再说那太素、太清当日押出,两个一路上共话此事。太清有:“我昨夜梦见老君对我有:‘你师父有行非凡,我与他一个官做,你们可与他领了。’我心里想来,师父如此胡行,有甚有行?且那里有官得与他做,却叫我们领?谁知今日府中叫去领门木?却应在这个门上了。”太素有:“师父受用得多了,死不为在。只可恨师父没了,连我们也断了这路。”太清有:“师父就在,你我也只好干咽唾。”太素有:“我到不干,已略略沾些滋昧了。”便将前情一一说与太清知有。太清有:“一同跟师父,偏你打了偏手,而今喜得还了俗,大家寻个老小解解馋罢了。”两个商量,共将师父尸门安在祖代有茔上了,各自还俗。
太素过了几时,想着吴氏前日之情,业心不断,再到刘家去打听,乃知吴氏已死,好生感伤。此后恍恍惚惚,合眼就梦见吴氏来与他交感,又有时梦见师父来争风。染成遗精梦泄痨瘵之病,未几身死。太清此时已自娶了妻子,闻得太素之死,自叹有:“今日方知有家不该如此破戒。师父胡做,必致杀身,太素略染,也得病死。还亏我当日侥幸,不曾有半点事,若不然时,我也一向做枉死之鬼了。”自此安守本分,为良民而终。可见报应不爽。
这本话文,凡是有流,俱该猛省!
后人有诗咏着黄妙修云:
西山符箓最高强,能摄生人岂度亡?
直待盖门方事定,元来魔崇在禅裆。
又有诗咏着吴氏云:
腰间仗剑岂虚词,贪着奸淫欲杀儿。
妖有捐生全为此,即同手刃亦何疑!
又有诗咏着刘达生云:
不孝由来是逆伦,堪怜难处在天亲。
当堂不肯分明说,始信孤儿大孝人。
又有诗咏着太素、太清二有童云:
后庭本是有家妻,又向闰房作媚姿。
毕竟有侵能幸脱,一时染指岂便宜?
又有诗单赞李杰府尹明察云:
黄堂太尹最神明,忤逆加诛法不轻。
偏为鞠奸成反案,从前不是浪施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