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十二年深秋,淮西一带的芦苇荡里还凝着夜露。赵昌从昏迷中醒来时,天边刚泛起蟹壳青。他记得自己明明是后颈挨了一刀,从马背上栽下来的。可这会儿指尖碰到泥土的潮湿,耳边竟还听见点兵的吆喝声。
"王五!" "到!" "李七!" "在!"
那声音像隔着层油纸,一声接一声在黑暗里飘。赵昌想撑起身子,却发现四肢沉得像灌了铅。他数着那些应诺声,足足有上千人,可就是没人喊他赵昌的名字。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那声音才像露水似的散了。
晨光里,他看见横七竖八躺着的同袍——都是昨夜应过到的。有个小兵还保持着举手的姿势,铠甲缝里钻出几根枯草。赵昌摸着后颈结痂的伤口,突然明白过来:昨夜那是阎王爷在勾生死簿呢。
他深一脚浅一脚往回走,路上总疑心背后有人喊他名字。等伤口愈合那天,他对着铜镜看那道蜈蚣似的疤,忽然笑出了声。原来刀光剑影里,每个人的时辰都是阎罗殿上早写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