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五·谓秦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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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那谋士站在秦王面前,双手拢在袖子里,眉头紧锁。殿外秋风卷着落叶,打着旋儿从门缝里钻进来。

"大王啊,"他叹了口气,"老臣实在想不通,您为何这般轻视齐国、怠慢楚国,又把韩国当牲口似的呼来喝去?"他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压得更低,"老臣常听人说,真正的霸主打了胜仗不骄傲,订立盟约不意气用事。不骄傲才能让天下归心,不赌气才能让邻国顺从。"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像是也在附和这番话。谋士的衣襟被风吹得微微颤动:"可如今大王对魏国、赵国广施恩德,却轻易得罪齐国,这是骄傲啊;在宜阳打了胜仗,就不把楚国的交情当回事,这是赌气啊。"他摇摇头,"骄傲赌气,哪是霸主该做的事?老臣替大王思前想后,总觉得这样不妥当。"

他忽然挺直腰板,声音清朗起来:"《诗经》上说得好:万事开头容易,善始善终却难。所以先王最看重的,就是开头和结尾。"说着掰起手指,"您看那智伯瑶灭了范氏、中行氏,围困晋阳城,最后却被韩赵魏三家耻笑;吴王夫差把越王勾践困在会稽山,在艾陵大败齐国,到黄池会盟诸侯,对宋国无礼,结果反被勾践所擒,死在干隧;还有那梁惠王,打败楚国、战胜齐国,控制韩赵的军队,带着十二国诸侯到孟津朝见周天子,最后儿子死了,自己戴着布冠被秦国扣押。"

谋士说到激动处,胡须都在颤抖:"这三个人难道没有功业吗?可他们都只能善始,不能善终啊!"

殿角的青铜灯盏爆了个灯花,映得他脸上明暗不定:"如今大王攻破宜阳,横扫三川,吓得天下士人不敢开口;威震列国,把西周的疆土都纳入版图,各国君主连阳侯要塞都不敢靠近;拿下黄棘,韩楚两国军队连前进的胆子都没有。"他忽然话锋一转,"大王要是能把这份威势保持到最后,那三皇五帝都不够看的。可要是虎头蛇尾..."

谋士突然跪倒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青砖:"老臣就怕各诸侯国的君主,黄河济水间的贤士,会把大王比作吴王夫差和智伯瑶啊!"

"《诗经》还有句话:走一百里路,走到九十里才算走完一半。"他抬起布满皱纹的脸,"这是说最后那段路最难走。如今大王脸上尽是骄矜之色,以老臣看来,照这个势头发展,天下大势不是楚国挨打,就是秦国遭殃。"

秋风突然猛烈起来,吹得殿门哐当作响。老谋士扶着膝盖站起身,声音混在风里:"秦国拉拢魏国对抗楚国,楚国联合韩国防备秦国,四国军队对峙着,谁也不敢轻举妄动。齐国和宋国超然事外,等着坐收渔利。所以说,谁先争取到齐宋,谁就能讨伐秦国。要是秦国先得手,韩国就完了;韩国一垮,楚国孤立无援就要挨打。要是楚国先得手,魏国就完了;魏国一垮,秦国就成了孤家寡人。"

他说到最后,声音已经沙哑:"要是真走到那一步,秦楚两国,可就要成为全天下的笑柄了。"

原文言文

  谓秦王曰:“臣窃惑王之轻齐易楚,而卑畜韩也。臣闻,王兵胜而不骄,伯主约而不忿。胜而不骄,故能服世;约而不忿,故能从邻。今王广德魏、赵,而轻失齐,骄也;战胜宜阳,不恤楚交,忿也。骄忿非伯主之业也。臣窃为大主虑之而不取也。《诗》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故先王之所重者,唯始与终。何以知其然?昔智伯瑶残范、中行,围逼晋阳,卒为三家笑。吴王夫差栖越于会稽,胜齐于艾陵,为黄池之遇,无礼于宋,遂与勾践禽,死于干隧。梁君伐楚胜齐,制赵、韩之兵,驱十二诸侯以朝天子于孟津,后子死,自布冠而拘于秦。三者非无功也,能始而不能终也。

  “今王破宜阳,残三川,而使天下之士不敢言;雍天下之国,徙西周之疆,而世主不敢交阳侯之塞;取黄棘,而韩、楚之兵不敢进。王若能为此尾,则三王不足四,五伯不足六。王若不能为此尾,而有后患,则臣恐诸侯之君,河、济之士,以王为吴、智之事也。

  “诗云:‘行百里者半于九十。’此言末路之难。今大王皆有骄色,以臣之心观之,天下之事,依世主之心,非楚受兵,必秦也。何以知其然也?秦人援魏以拒楚,楚人援韩以拒秦,四国之兵敌,而未能复战也。齐、宋在绳墨之外以为权,故曰先得齐、宋者伐秦。秦先得齐、宋,则韩氏铄;韩氏铄,则楚孤而受兵也。楚先得齐,则魏氏铄;魏氏铄,则秦孤而受兵矣。若随此计而行之,则两国者必为天下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