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郭君特别看重一个叫齐貌辨的人。这齐貌辨啊,脾气古怪毛病多,府里门客都看他不顺眼。有个叫士尉的门客实在忍不住,跑去劝靖郭君别这么宠他,靖郭君压根不听,士尉气得甩袖子就走。后来连孟尝君也偷偷来劝,靖郭君当场就炸了,拍着案几吼道:"就算把你们都赶走,把这家业败光,只要能让我这老兄弟舒坦,我眉头都不皱一下!"转头就给齐貌辨换了最好的厢房,派自己大儿子天天伺候着,早晚饭菜都亲自盯着送。
一晃几年过去,齐威王驾崩,宣王继位。这新王和靖郭君不对付,靖郭君只好带着齐貌辨躲到薛地去了。没过多久,齐貌辨突然说要回临淄见宣王。靖郭君急得直跺脚:"王上现在恨不得生吞了我,你这不是去送死吗?"齐貌辨却咧着嘴笑:"我这条命早就不打算要了,您就让我去吧。"拦也拦不住。
齐貌辨刚到齐国都城,宣王就憋着火在宫里等着。一见人就冷笑:"听说你是靖郭君跟前的大红人啊?"齐貌辨不慌不忙:"宠信是有的,言听计从可谈不上。当年您还是太子的时候,我就跟靖郭君说——"他突然压低嗓子学起当年腔调:"'太子长相刻薄,脖子缩着像头猪,这种面相迟早要造反。不如废了太子,改立卫姬生的郊师公子。'"说完自己先笑起来:"结果靖郭君当场哭出声,说什么'使不得啊,我下不去手'。要是当初听我的,哪会有今天这局面?这是头一桩。"
看宣王脸色发青,他又竖起两根手指:"第二桩,后来楚国的昭阳将军要用几倍大的地盘换薛城,我又劝他赶紧答应。您猜他怎么说的?"他突然挺直腰板模仿靖郭君的正经样:"'这薛城是先王赐的,就算得罪新王,我也不能对不起先王啊!再说先王宗庙还在薛城呢,难道要把祖宗灵位送给楚国吗?'"说完摊了摊手:"您瞧,两次都没听我的。"
宣王听着听着,眼圈突然红了,喉咙像堵了棉花:"原来...原来靖郭君待我竟是这样..."他一把抓住齐貌辨的袖子:"先生能不能替我把靖郭君请回来?"齐貌辨拍拍衣襟起身:"这有何难。"
后来啊,靖郭君穿着威王赏的旧衣裳,佩着当年宝剑回朝。宣王老远看见就哭出声,亲自到城门外迎接。非要让靖郭君当国相,靖郭君推脱不过勉强干了七天,又装病辞官。宣王死活不答应,僵持三天才放人。
要我说啊,这靖郭君真是慧眼识人。正因为他认准了齐貌辨的真心,别人说什么都不动摇。所以齐貌辨才敢豁出命去,替他化解这场生死大难啊。
靖郭君善齐貌辨。齐貌辨之为人也多疵,门人弗说。士尉以证靖郭君,靖郭君不听,士尉辞而去。孟尝君又窃以谏,靖郭君大怒曰:“刬而类,破吾家。苟可慊齐貌辨者,吾无辞为之。”于是舍之上舍,令长子御,旦暮进食。
数年,威王薨,宣王立。靖郭君之交,大不善于宣王,辞而之薛,与齐貌辨俱留。无几何,齐貌辨辞而行,请见宣王。靖郭君曰:“王之不说婴甚,公往必得死焉。”齐貌辨曰:“固不求生也,请必行。”靖郭君不能止。
齐貌辨行至齐,宣王闻之,藏怒以待之。齐貌辨见宣王,王曰:“子,靖郭君之所听爱夫。”齐貌辨曰:“爱则有之,听则无有。王之方为太子之时,辨谓靖郭君曰:‘太子相不仁,过颐豕视,若是者信反。不若废太子,更立卫姬婴儿郊师。’靖郭君泣而曰:‘不可,吾不忍也。’若听辨而为之,必无今日之患也。此为一。至于薛,昭阳请以数倍之地易薛,辨又曰:‘必听之。’靖郭君曰:‘受薛于先王,虽恶于后王,吾独谓先王何乎!且先王之庙在薛,吾岂可以先王之庙与楚乎!’又不肯听辨。此为二。”宣王大息,动于颜色,曰:“靖郭君之于寡人,一至此乎!寡人少,殊不知此。客肯为寡人来靖郭君乎?”齐貌辨对曰:“敬诺。”
靖郭君衣威王之衣,冠舞其剑,宣王自迎靖郭君于郊,望之而泣。靖郭君至,因请相之。靖郭君辞,不得已而受。七日,谢病强辞。靖郭君辞不得,三日而听。
当是时,靖郭君可谓能自知人矣!能自知人,故人非之不为沮。此齐貌辨之所以外生乐患趣难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