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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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中五年那会儿,检校郎中李重被罢了盐铁河阴院的差事,在河东一带闲居。这年开春,他染了场大病,十来天工夫就躺得不能动弹,整个人像块沉木头似的贴在床榻上。

有天夜里,檐外槐树影子正晃得厉害,他突然把老仆叫到跟前,气若游丝地说:"我这病怕是好不了啦。"说完就让仆人把院门都上了锁。正说着话呢,忽听得院子里窸窸窣窣的响动。李重强撑着抬眼望去,但见月光底下站着个穿红袍的,仔细一瞧,竟是老熟人河西令蔡行己。后头还跟着个白衣人,那衣裳白得跟新弹的棉花似的。

李重又惊又喜,嗓子眼都发颤:"蔡侍御您怎么来了?"忙让仆人请他们进屋。那两人在床前坐下时,烛火突然噼啪爆了个灯花。就这么会儿工夫,李重眼睁睁看着蔡行己的身子像发面馒头似的胀起来,手脚五官都跟着变大,再定睛一看——这哪是蔡行己啊!

李重心里直打鼓,可嘴上还是客客气气称呼人家侍御。说来也怪,他忽然觉得身上松快了些,竟能撑着墙壁坐起来了。"我这病拖了个把月,眼瞅着要不行了,该不会就交代在这儿吧?"他话音还没落,那红衣人就说:"您这病该好啦。"转头指着白衣人:"这是我家老幺,最会占卜。"

只见白衣人从怀里掏出个木头小猴,往床榻上一放。那小猴活像真的一般,左蹦右跳转了好几圈才停下。白衣人盯着看了半晌:"卦象成了。郎中的病不打紧,能活到六十二呢。不过..."他顿了顿,"中间要遭场灾。"

李重听得将信将疑,岔开话头问:"二位可要饮些酒水?"红衣人笑道:"哪敢推辞。"等仆人端来酒盏,那人却从红袍里摸出个杯子,乍看像是银的,斟满酒却晃晃悠悠站不稳——原来是个纸糊的!两人各自饮了两杯,又把杯子收回衣襟里。

临走时,红衣人突然正色道:"等您病好了,可千万戒酒,否则要招祸事。"李重连连称是。等那两人身影消失在庭院里,他探头一看,院门锁得好好的,再低头,只见榻前地上汪着两摊酒——敢情方才来的不是活人!

说来也奇,打那天起李重的病真就一天天见好。可这人呐,病好了伤疤忘了疼,没多久又喝上了。结果当年秋天,朝廷一纸诏书就把他贬去了杭州当司马。

原文言文

  太中五年,检校郎中知盐铁河阴院事李重罢职,居河东群。被疾,旬日益甚,沈然在榻。一夕,告其仆曰:“我病不起矣。”即令扃键其门。忽闻庭中窣然有声,重视之,见一人衣绯,乃河西令蔡行己也。又有一人,衣白叠衣,在其后。重与行己善,即惊曰:“蔡侍御来。”因命延上,与白衣者俱坐。倾之,见行己身渐长,手足口鼻,亦随而大焉。细视之,乃非己行也。重心异之,然因以侍御呼焉。重遂觉身稍可举,即负壁而坐,问曰:“某病旬月矣,今愈甚,得不中于此乎?”其人曰:“君之疾当间矣。”即指白衣者:“吾之季弟,善卜。”乃命卜重。白衣者于中出一小木猿,置榻上,既而其猿左右跳踯,数四而定。白衣者曰:“卦成矣。郎中之病,固无足忧,当至六十二,然亦有灾。”重曰:“侍御饮酒乎?”曰:“安敢不饮。”重遂命酒,以杯置于前。朱衣者曰:“吾自有饮器。”乃于衣中出一杯,初似银,及既酌,而其杯翻翻不定,细视乃纸为者。二人各尽二杯,已而收其杯于衣中。将去,又诫重曰:“君愈之后,慎无饮酒,祸且及矣。”重谢而诺之。良久遂去。至庭中,乃无所见。视其外门,扃键如旧。又见其榻前,酒在地,盖二鬼所饮也。重自是病愈。既而饮酒如初,其年,谪为杭州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