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历年间,山阳人郄惠连原本住在泗水边上。因为他父亲曾在河朔一带做官,就跟着搬到了清河居住。父亲去世后,惠连悲痛得形销骨立,连朝廷派来的廉访使都听说了这事,特意派官吏来吊唁,还送了粮食布匹。守孝期满后,朝廷给他安排了漳南县尉的职位。
转眼过了一年多。这天夜里,惠连独自在厅堂坐着,忽然看见一个穿紫袍佩刀的人快步走到跟前,恭敬地说:"天帝有旨,任命您为司命主事,负责册立阎波罗王。"说着就捧出一个锦纹箱子,里面装着册封文书,"这是天帝的旨意。"那文书卷轴用美玉装饰,锦缎包裹。来人又呈上象牙笏板、紫色绶带、金龟印和玉腰带。惠连又惊又喜,心里直打鼓,还没等他细问,就迷迷糊糊接下了这些东西。
刚在前厅站定,又有个司仪快步进来,高声唱道:"仪仗护卫马上就到!"话音未落,几百个穿绣花衣裳、额抹红彩的兵卒佩着刀剑鱼贯而入,排成几列齐刷刷行礼。领头的一个上前说:"小的们有幸给您当差。"说完又拜了一拜,然后分列两旁。司仪接着喊:"五岳卫兵主将觐见!"这回进来百十号人,按五行方位站成五队,穿着青赤黄白黑五色衣裳,同样行了大礼。
接着司仪又传唤礼乐官、仪仗官、车马官、文书官、库房膳房管事,呼啦啦来了好几百人。这时司仪说:"请大人亲自检阅五岳卫兵和礼乐车马。"惠连问:"五岳卫兵在哪儿?"对方神神秘秘地回答:"自有去处,自有去处啊。"惠连刚说要备马,立刻有人牵来一匹装饰着金玉的白马,刚才那些绣衣侍卫都变成了随从。几个骑兵在前头开道,引着惠连往东北方向去,一路上呼喝声威严得很。
走了几里地,只见道路两旁列着上万兵卒,有骑马的,有步行的,全都金甲长戈。枪矛旌旗在风里猎猎作响,锦绣纹饰晃得人眼花。忽然看见朱红大门外站着几十个穿绿袍、持笏板的官员,弯腰行礼说:"这些都是您的属官。"进门一看,里头帷帐几案一应俱全,布置得跟王宫似的。惠连刚在几案后坐定,十来个绿衣官员就捧着文书请他批阅。
后来司仪带惠连到东边厢房的一个院子,前庭停满车马,乐鼓符印都用黄绫子盖着,沿墙摆了一圈。最显眼的是那册紫金玉册,上头盘龙舞凤的篆字写着"阎波罗王册"。这时来个戴冠冕的人行礼,坐下后说:"天帝因为邺郡内黄县南边兰若寺的海悟禅师德行高深,特意要册立他为阎波罗王。您素来品行高洁,所以任命您当这个册封使。在下有幸当个随从。"惠连忙问:"阎波罗王是什么来头?"对方解释:"这是地府至尊,统管幽冥事务,不是大德之人当不了的。"
惠连心里咯噔一下:"让我去阴间册封,莫非我已经死了?"想到妻儿老小,脸上就带出愁容。那随从看出来了,问道:"大人可是惦记家小?"惠连点头。随从说:"册封典礼定在明日,您不妨先回家安排家事。虽说阴阳两隔,但您官职尊贵,还望看开些。"说完就起身告辞。
惠连迷迷糊糊上了马,跟喝醉酒似的伏在案上打盹。等再睁眼,发现自己已经回到县衙,天刚蒙蒙亮。他琢磨着天帝旨意不可违抗,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妻子,让她准备后事。又去禀报县令,姓曹的县令根本不信。惠连只好沐浴更衣,穿戴整齐躺在床上。那天晚上,好几个县吏都听见半空传来风雨般的声响,从北边呼啸而来,直钻进惠连屋里。约莫一顿饭工夫,惠连就断气了。那怪声又往北边去了。众人惊骇不已,派人去邺郡内黄县南边打听,果然听说兰若寺的海悟禅师刚圆寂。
大历中,山阳人郄惠连,始居泗上。以其父尝为河朔官,遂従居清河。父殁,惠连以哀瘠闻。廉使命吏临吊,赠粟帛。既免丧,表授漳南尉。中,山阳人郄惠连,始居泗上。以其父尝为河朔官,遂従居清河。父殁,惠连以哀瘠闻。廉使命吏临吊,赠粟帛。既免丧,表授漳南尉。
岁余,一夕独处于堂,忽见一人,衣紫佩刀,趋至前,谓惠连曰:“上帝有命,拜公为司命主者,以册立阎波罗王。”即以锦纹箱贮书,进于惠连曰:“此上帝命也。”轴用琼钿,标以纹锦。又象笏紫绶、金龟玉带以赐。惠连且喜且惧,心甚惶惑,不暇顾问,遂受之。立于前轩,有相者趋入,赞曰:“驱殿吏卒且至。”已而有数百人,绣衣红额,左右佩兵器趋入,罗为数行,再拜。一人前曰:“某幸得为使之吏,敢以谢。”词竟又拜。拜讫,分立于前。相者又曰:“五岳卫兵主将。”复有百余人趋入,罗为五行,衣如五方色,皆再拜。相者又曰:“礼器乐悬吏、鼓吹吏、车舆乘马吏、符印簿书吏、帑藏厨膳吏。”近数百人,皆趋而至。有顷,相者曰:“诸岳卫兵及礼器乐悬车与乘马等,请使躬自阅之。”惠连曰:“诸岳卫兵安在?”对曰:“自有所,自有所耳。”惠连即命驾,于是控一白马至,具以金玉,其导引控御従辈,皆向者绣衣也。数骑夹道前驱,引惠连东北而去。传呼甚严。可行数里,兵士万余,或骑或步,尽介金执戈,列于路。枪槊旗旆,文绣交焕。俄见朱门外,有数十人,皆衣绿执笏,曲躬而拜者,曰:“此属吏也。”其门内,悉张帷帘几榻,若王者居。惠连既升阶,据几而坐。俄绿衣者十辈,各斋簿书,请惠连判署。已而相者引惠连于东庑下一院。其前庭有车舆乘马甚多。又有乐鼓箫及符印管钥,尽致于榻上,以黄纹帕蔽之。其榻绕四墉。又有玉册,用紫金填字,似篆籀书,盘屈若龙凤之势。主吏白曰:“此阎波罗王之册也。”有一人具簪冕来谒,惠连与抗礼,既坐,谓惠连曰:“上帝以邺郡内黄县南兰若海悟禅师有德,立心画一册,有阎波罗王礼甚。言以执事有至行,故拜执事为司命主者,统册立使。某幸列宾掾,故得侍左右。”惠连问曰:“阎波罗王居何?”府掾曰:“地府之尊者也,标冠岳渎,总幽冥之务,非有奇特之行者,不在是选。”惠连思曰:“吾行册礼于幽冥,岂非身已死乎?”又念及妻子,怏怏有不平之色。府掾已察其旨,谓惠连曰:“执事有忧色,得非以妻子为念乎?”惠连曰:“然。”府掾曰:“册命之礼用明日,执事可暂归治其家。然执事官至崇,幸不以幽显为恨。”言讫遂起。惠连即命驾出行,而昏然若醉者,即据案假寐。及寤,已在县,时天才晓。且久,自度上帝命,固不可免,即具白妻子,为理命。又白于县令,令曹某不信。惠连遂汤沐,具绅冕,卧于榻。是夕,县吏数辈,皆闻空中有声若风雨,自北来,直入惠连之室。食顷,惠连卒。又闻其声北向而去。叹骇,因遣使往邺郡内黄县南问,果是兰若院禅师海悟者,近卒矣。
惊叹且久,自度上帝命,固不可免,即具白妻子,为理命。又白于县令,令曹某不信。惠连遂汤沐,具绅冕,卧于榻。是夕,县吏数辈,皆闻空中有声若风雨,自北来,直入惠连之室。食顷,惠连卒。又闻其声北向而去。叹骇,因遣使往邺郡内黄县南问,果是兰若院禅师海悟者,近卒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