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八·神仙三十八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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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泌的故事,得从他那不平凡的出身说起。这孩子打娘胎里就带着传奇。他祖上是赵郡中山人,六代祖李弼当过唐朝太师,父亲李承休做过吴房县令。要说最奇的,还得说他母亲周氏。

那年周氏还是个黄毛丫头,有个叫僧伽的怪和尚从泗水边上来,一见她就瞪圆了眼睛。这和尚掐指一算,神神叨叨地说:"这丫头将来要嫁到李家,生三个儿子。记住喽,最小的那个千万别给他穿紫衣裳——这孩子将来要披金戴紫,给皇帝当老师呢!"

后来周氏怀上李泌,这胎怀得邪乎,足足怀了三年才生下来。小娃娃落地时头发都长到眉毛了,更奇的是周氏生别的孩子都累得半死,生李泌却跟没事人似的,家里人就给他取了个乳名叫"顺"。

这孩子打小就聪明得吓人,看书过目不忘,六七岁就能写文章。开元十六年那会儿,唐玄宗在长安城楼上摆宴,叫儒释道三教高人来讲学。李泌表哥员俶才九岁,偷偷换上儒生衣服溜上去,口若悬河把大人们都辩倒了。玄宗看得直拍大腿,召来一问,原来是名门之后,顺口问:"还有没有这样的神童啊?"

员俶眨巴着眼睛说:"我舅舅家的小顺子,七岁就能写诗,快着呢!"玄宗立马派太监去李家蹲守,趁人不备把李泌抱进宫。当时玄宗正跟宰相张说下棋,见着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眼睛都亮了:"这孩子气度不凡,是块当大官的料!"

张说想考考他,让他咏"方圆动静"。小娃娃不慌不忙:"方如行义,圆如用智,动如逞才,静如遂意。"惊得张说直喊"祥瑞啊",玄宗乐得把他搂在怀里喂果子,留在宫里住了俩月才放回家。

打那以后,李泌成了长安城的香饽饽。张说把儿子们交给他当玩伴,贺知章夸他"眼如秋水,必做宰相"。有道士说他十五岁要成仙,吓得家里人天天备着大蒜汁——后来果然有天音乐飘飘、彩云绕树,李家人抄起蒜瓢就往房顶上泼,硬是把神仙给熏跑了。

十七岁那年,他写了首《长歌行》,满长安传抄。张九龄却私下告诫他:"少年成名不是好事,要懂得藏拙。"李泌听得眼泪汪汪,从此作诗再不夸耀自己。

后来他游历名山大川,在嵩山遇见神仙驾着云车来授长生之术。神仙嘱咐他:"天下将乱,你要用文武之才辅佐明君,等天下太平了才能成仙。"从此他就开始辟谷修行。

安史之乱爆发时,李泌正在嵩山隐居。肃宗在灵武即位,连夜派人把他接来。从此皇帝睡觉他打地铺,出门共骑一匹马,帮着出谋划策收复两京。有次肃宗发愁没法赏赐功臣,他笑着说:"等收复长安,让我在您膝上睡一觉,让司天监奏报'客星犯帝座',就算赏我了。"把肃宗逗得前仰后合。

后来真在扶风行宫,肃宗轻手轻脚进屋,把熟睡的李泌脑袋搬到自己膝盖上。等李泌醒来,君臣相视一笑——当年孩童时的戏言,竟这样应验了。

那日肃宗皇帝拍了拍膝盖,笑眯眯对李泌说:"朕的龙膝都给你当枕头了,这收复长安的日子,到底何时能兑现?你可要抓紧啊。"李泌一听,慌忙起身就要行礼谢罪。肃宗却一把拉住他的袖子不让跪。

李泌站定了,目光炯炯答道:"依臣看来,此番出征有祖宗神灵庇佑,又有陛下天威加持,定能像郡名说的那样——保定长安!"

果然大军刚到扶风,不出十日,西域河陇的精兵就全数集结。江淮的粮饷也沿着驿道源源不断运来。肃宗乐得合不拢嘴,夜里常召三个弟弟颖王、信王、益王围着地炉,在毛毯上吃夜宵。知道李泌不食五谷,肃宗总亲手烤两个梨子给他。

有一回颖王眼馋,非要讨一个。肃宗把梨子往身后一藏:"你们顿顿有肉吃,先生辟谷多年,也好意思争这个?"颖王嬉皮笑脸:"臣等不过试试父皇偏心到何种地步——要不我们三兄弟分一个?"肃宗还是摇头,另取了别的果子打发他们。

三位王爷不依不饶:"我们就想吃父皇亲手烤的!"说着忽然拍手道:"先生得此殊荣,不如我们联句作诗,留个佳话如何?"

颖王先吟:"先生年几许,颜色似童儿。"信王接道:"夜抱九仙骨,朝披一品衣。"益王压轴:"不食千钟粟,唯餐两颗梨。"三人齐声请父皇收尾。肃宗抚须笑道:"天生此间气,助我化无为。"李泌刚要起身谢恩,又被肃宗按住了手腕。

后来代宗即位,对李泌更是恩宠有加。派去送赏赐的太监在路上络绎不绝,还赐他"天柱峰中岳先生"的名号。可朝中元载、辅国这些小人,嫉妒得眼睛都红了。李泌被他们排挤得四处调任,从江西到楚州,又改任杭州。偏生他到哪里都能把地方治理得井井有条。

德宗年间,顺宗还是太子时,岳母郜国公主惹出祸事,连累得东宫风雨飘摇。多亏李泌在御前周旋,才保住太子之位。他还创立了中和节,让百官进献农书种子,王公贵族呈上春装,百姓互赠礼物。又酿制中和酒祭祀农神,这习俗一直流传至今。

说起李泌的奇事,最叫人称道的是他年轻时在衡山读书,夜半听见懒残和尚诵经。那声音先悲后喜,李泌断定这是个谪仙。半夜摸去拜见,和尚从火堆里扒出个芋头给他吃,说了句:"别多话,去做十年宰相吧。"后来果然应验。

更奇的是他在表兄家辟谷时,有回昏迷两天两夜。醒来后说看见自己元神出窍,旁边站着群神仙。有个帝王模样的人责怪道:"尘缘未了,何必强求?"旁边跪着的妇人却说:"不妨让他先去辅佐天子。"再后来常有八位异人来访,临走叹息:"可惜这副仙骨,终究要困在红尘里做宰相。"

最玄的是某日有个道士托付他照顾个病童,留下个匣子说若孩子不治就埋了。结果孩子夭折,李泌打开匣子,里头是块黑石,刻着"仙路何长死何促"的诗句。他平日最爱搜罗奇木怪藤,做了个叫"养和"的器具献给肃宗,引得众人争相仿效。

李泌去世那月,有太监在蓝关客栈遇见他单人匹马,说是去衡山。两人说起四朝往事,相对唏嘘良久。等太监回到长安,才知李泌早已仙逝。德宗闻讯泪落:"先生曾说辅佐四朝天子后便归隐,果然应验了。"

代宗曾与李泌追忆灵武起兵的功臣建宁王,李泌提议追封太子。代宗哽咽道:"若非先生,谁还记得吾弟的功劳?"当即下旨以皇帝之礼迎葬,灵车行至城门忽然不动。代宗在蓬莱院遥遥喊道:"吾弟必是想见先生,快去祭奠,替朕告诉他——朕已为他作传,让后世皆知他的功绩!"

李泌目光炯炯,沿着驿道疾步而行,忽然拍手道:"信王殿下接旨!"宗室们抚须而笑。

李泌一听圣旨内容,立刻站定了脚步,拱手道:"依臣看来,不出十日必有转机。"他非要讨一个准信不可。颖王先吟诵起诗句,李泌却打断道:"灵柩已经启程了。其他祭文来不及写,现作一首挽歌行吗?"

代宗红着眼圈点头:"准了。"李泌当即在御前挥毫,字字血泪。代宗捧着诗稿双手发抖,泪珠子啪嗒啪嗒砸在绢帛上,急命太监快马加鞭送去送葬队伍。等李泌赶到灵前,宣读完圣旨洒酒祭奠,哀歌声起时,载着灵柩的龙輴车忽然如风驰骋。长安百姓围观道路两旁,没有不抹眼泪的。

这事还得从建宁王李倓说起。当年平定安史之乱时,这位代宗的亲弟弟立下大功。可有人向肃宗进谗言,说建宁王惦记着太子之位要害兄长,结果白白送了性命。后来肃宗醒悟过来,悔得肠子都青了。李泌怕其他皇子再遭毒手,借着说古喻今:"高宗皇帝八个儿子里,睿宗陛下年纪最小。武则天娘娘生的儿子单独排行,所以睿宗陛下排第四。长子孝敬皇帝监国时仁德英明,却被武后毒杀。次子雍王李贤当太子时,中宗、睿宗两位陛下成天提心吊胆,在父母面前大气都不敢出,只好写了首《黄台瓜辞》教乐工传唱......"

他忽然提高声调吟诵起来:"黄台种的瓜啊,熟透落满地。摘一个瓜儿好,摘两个瓜儿稀。摘三个还能活,摘四个只剩藤!"吟罢长叹:"可惜太子最后还是被废,死在黔州。建宁王这事,已经是摘了第一个瓜......"话没说完,肃宗猛地抓住他手腕:"爱卿句句都是保我李唐江山的金玉良言,怎能让您离开朕半步?"

那时玄宗还在成都,只要了剑南道养老,压根不提回长安的事。李泌劝肃宗先上表请父亲回京,再让功臣们联名上奏细说马嵬坡和灵武的往事。第一道奏章送到时,玄宗捏着表文在殿里转圈。等功臣联名表送到,老头子拍案大笑:"这下朕总算能当个太上皇了!"当即下诏定归期,还嘀咕:"准是李泌那小子出的主意。"

肃宗召见李泌时又哭又笑:"父皇下诏回京,全是爱卿的功劳啊!"

说到天宝末年,洛阳分司员外郎窦庭芝特别信个叫葫芦生的算命先生。这天大清早,葫芦生冲进窦家直跺脚。窦庭芝连问三遍,他才叹气:"您家要倒大霉了!"全家哭成一片时,葫芦生掐指一算:"除非遇见穿黄衣服的贵人,或者碰上鬼谷子转世,才能躲过这劫。"还详细描述了贵人相貌,叮嘱十天之内必须找到。

李泌那时住在河清县,有次骑驴去洛阳访友。走到中桥遇上京兆尹出行,毛驴突然受惊狂奔,径直闯进窦家大院。窦家正套车准备出门,见个书生骑着自家跑丢的驴闯进来,仆人们都吓傻了。窦庭芝闻讯赶来,扑通就跪在台阶下,硬留李泌住了两夜,连妻子儿女都行大礼。临别时塞了满车礼物,只求将来大难临头时能保全家性命。

后来朱泚造反,窦庭芝投降叛军。等德宗皇帝杀回长安,第一个要砍的就是他脑袋。恰巧李泌从南岳奉召回朝当宰相,列罪臣名单时特意为窦庭芝求情。德宗冷笑:"爱卿莫非因为他是宁王丈人?这更该杀!"等李泌讲完当年洛阳奇遇,德宗突然眼睛发亮:"中黄君莫非是朕?可为何称爱卿为鬼谷子?"旁边有人提醒:"李相祖坟在河清鬼谷前吧?"

兴元四年开春,德宗拉着李泌的手感慨:"朕登基以来,宰相们都是和稀泥的。直到遇见爱卿,才真正明白为君之道。管仲、傅说那些贤相,都比不上您啊!"殿外柳枝抽新芽,宫娥们正换上春衫,檐角铁马在风里叮当作响。

原文言文

  李泌  

  李泌字长源,赵郡中山人也。六代祖弼,唐太师。父承休,唐吴房令。休娶汝南周氏。

  初,周氏尚幼,有异僧僧伽泗上来,见而奇之。且曰:“此女后当归李氏,而生三子,其最小者,慎勿以紫衣衣之,当起家金紫,为帝王师。”及周氏既娠泌,凡三周年,方寤而生。

  泌生而发至于眉。先是周每产,必累日困惫,唯娩泌独无恙,由是小字为顺。

  泌幼而聪敏,书一览必能诵,六七岁学属文。

  开元十六年,玄宗御楼大酺,夜于楼下置高坐,召三教讲论。泌姑子员俶,年九岁,潜求姑备儒服,夜升高坐,词辨锋起,谭者皆屈。玄宗奇之,召入楼中,问姓名。乃曰:“半千之孙,宜其若是。”因问外更有奇童如儿者乎。对曰:“舅子顺,年七岁,能赋敏捷。”问其宅居所在,命中人潜伺于门,抱之以入,戒勿令其家知。

  玄宗方与张说观棋,中人抱泌至。俶与刘晏,偕在帝侧。及玄宗见泌,谓说曰:“后来者与前儿绝殊,仪状真国器也。”说曰:“诚然。”遂命说试为诗。即令詠方圆动静。泌曰。愿闻其状。说应曰:“方如棋局,圆如棋子,动如棋生,静如棋死。”说以其幼,仍教之曰:“但可以意虚作,不得更实道棋字。”泌曰:“随意即甚易耳。”玄宗笑曰:“精神全大于身。”泌乃言曰:“方如行义,圆如用智,动如逞才,静如遂意。”说因贺曰:“圣代嘉瑞也。”玄宗大悦,抱于怀,抚其头,命果饵啗之。遂送忠王院,两月方归。仍赐衣物及綵数十。且谕其家曰:“年小,恐于儿有损,未能与官。当善视之,乃国器也。”

  由是张说邀至其宅,命其子均、垍,相与若师友,情义甚狎。张九龄、贺知章、张庭珪、韦虚心,一见皆倾心爱重。贺知章尝曰:“此捀子目如秋水,必当拜卿相。”张说曰:“昨者上欲官之。某言未可。盖惜之,待其成器耳。”

  当其为儿童时,身轻,能于屏风上立,薰笼上行。道者云:“年十五必白日升天。”

  父母保惜,亲族怜爱,闻之,皆若有甚厄也。一旦空中有异香之气,及音乐之声,李公之血属,必迎骂之。

  至其年八月十五日,笙歌在室,时有彩云挂于庭树。李公之亲爱,乃多捣蒜韭,至数斛,伺其异音奇香至,潜令人登屋,以巨杓飏浓蒜泼之,香乐遂散,自此更不复至。

  后二年,赋长歌行曰:“天覆吾,地载吾,天地生吾有意无。不然绝粒升天衢,不然鸣珂游帝都。焉能不贵复不去,空作昂藏一丈夫。一丈夫兮一丈夫,平生志气是良图。请君看取百年事,业就扁舟泛五湖。”诗成,传写之者莫不称赏。张九龄见,独诫之曰:“早得美名,必有所折。宜自韬晦,斯尽善矣。藏器于身,古人所重,况童子耶!但当为诗以赏风景,詠古贤,勿自扬己为妙。”泌泣谢之。

  尔后为文,不复自言。九龄尤喜其有心,言前途不可量也。又尝以直言矰讽九龄。九龄感之。遂呼为小友。九龄出荆州,邀至郡经年,就于东都肄业。遂游衡山、嵩山。因遇神仙桓真人、羡门子、安期先生降之。羽车幢节,流云神光,照灼山谷,将曙乃去,仍授以长生羽化服饵之道。且戒之曰:“太上有命,以国祚中危,朝廷多难,宜以文武之道,佐佑人主,功及生灵,然后可登真脱屣耳。”自是多绝粒咽气,修黄光谷神之要。

  及归京师,宁王延于第。玉真公主以弟呼之,特加敬异。常赋诗,必播于王公乐章。及丁父忧,绝食柴毁。服阕,复游嵩华终南,不顾名禄。

  天宝十载,玄宗访召入内,献《明堂九鼎》议。应制作《皇唐圣祚》文,多讲道谈经。

  肃宗为太子,敕与太子诸王为布衣交,为杨国忠所忌,以其所作感遇诗,谤议时政,构而陷之,诏于蕲春郡安置。

  天宝十二载,母周亡,归家,太子诸王皆使吊祭。寻禄山陷潼关,玄宗肃宗分道巡狩,泌尝窃赋诗,有匡复意。虢王巨为河洛节度使,使人求泌于嵩少间。会肃宗手札至,虢王备车马送至灵武。肃宗延于卧内,动静顾问,规画大计,遂复两都。泌与上寝则对榻,出则联镳。

  代宗时为广平王,领天下兵马元帅,诏授侍谋军国天下兵马元帅府行军长史、判行军事,仍于禁中安置。崔圆、房琯自蜀至,册肃宗为皇帝,并赐泌手诏衣马枕被等。

  既立大功,而幸臣李辅国害其能,将不利之。因表乞游衡岳。优诏许之,给以三品禄俸。山居累年,夜为寇所害,投之深谷中。及明,乃攀缘他径而出。为槁叶所藉,略无所损。

  初,肃宗之在灵武也,常忧诸将李郭等,皆已为三公宰相,崇重既极,虑收复后无以复为赏也。泌对曰:“前代爵以报功,官以任能。自尧舜以至三代,皆所不易。今收复后,若赏以茅土,不过二三百户一小州,岂难制乎?”肃宗曰:“甚善。”因曰:“若臣之所愿,则特与他人异。”肃宗曰:“何也?”泌曰:“臣绝粒无家,禄位与茅土,皆非所欲。为陛下帷幄运筹,收京师后,但枕天子膝睡一觉,使有司奏客星犯帝座,一动天文足矣。”肃宗大笑。

  及南幸扶风,每顿,必令泌领元帅兵先发清行宫,收管钥,奏报,然后肃宗至。至保定郡,泌稍懈,先于本院寐。肃宗来入院,不令人惊之,登床,捧泌首置于膝。良久方觉。上曰:“天子膝已枕矣,克复之期,当在何时?可促偿之。”泌遽起谢恩。肃宗持之不许。因对曰:“是行也,以臣观之,假九庙之灵,乘一人之威,当如郡名,必保定矣。”

  既达扶风,旬日而西域河陇之师皆会,江淮庸调亦相继而至,肃宗大悦。又肃宗尝夜坐,召颖王等三弟,同于地炉罽毯上食,以泌多绝粒,肃宗每自为烧二梨以赐泌,时颖王持恩固求,肃宗不与,曰:“汝饱食肉,先生绝粒,何乃争此耶!”颖王曰:“臣等试大家心,何乃偏耶!不然,三弟共乞一颗。”肃宗亦不许,别命他果以赐之。王等又曰:“臣等以大家自烧故乞,他果何用?”因曰:“先生恩渥如此,臣等请联句,以为他年故事。”

  颖王曰:“先生年几许,颜色似童儿。”

  其次信王曰:“夜抱九仙骨,朝披一品衣。”

  其次益王曰:“不食千钟粟,唯餐两颗梨。”

  既而三王请成之。肃宗因曰:“天生此间气,助我化无为。”

  泌起谢。肃宗又不许曰:汝之居山也,栖遁幽林,不交人事;居内也,密谋匡救,动合玄机,社稷之镇也。泌恩渥隆异,故元载、辅国之辈,嫉之若仇。

  代宗即位,累有颁钖,中使旁午于道,别号天柱峰中岳先生,赐朝天玉简。已而征入翰林。元载奏以朝散大夫检校秘书少监,为江西观察判官。载伏诛,追复京师,又为常衮所嫉,除楚州刺史。未行,改丰、朗二州团练使,兼御史中丞,又改授杭州,所至称理。兴元初,征赴行在,迁左散骑常侍,寻除陕府长史,充(“充”原作“先”,据唐书一三○泌传改。)陕虢防御使。陈许戍卒三千,自京西逃归,至陕州界,泌潜师险隘,尽破之。又开三门陆运一十八里,漕米无砥柱之患,大济京师。二年六月。就拜中书侍郎平章事,加崇文馆大学士,修国史,封邺侯。

  时顺宗在春宫,妃萧氏母郜国公主,交通于外,上疑其有他志,连坐贬黜者数人,皇储危惧,泌周旋陈奏,德宗意乃解,颇有谠正之风。

  五年春,德宗以二月一日为中和节,泌奏今有司上农书,献穜稑之种,王公戚里上春服,士庶乃各相问讯,泌又作中和酒,祭勾芒神,以祈年谷,至今行之。泌旷达敏辨,好大言。自出入中禁,累为权臣所挤,恒由智免,终以言论纵横,上悟圣主,以跻相位。

  是岁三月薨,赠太子太傅。

  是月中使林远,于蓝关逆旅遇泌,单骑常服,言暂往衡山,话四朝之重遇,惨然久之而别。远到长安,方闻其薨。德宗闻之,尤加怆异。曰:“先生自言,当匡佐四圣而复脱屣也,斯言验矣。”

  泌自丁家艰,无复名宦之冀,服气修道,周游名山,诣南岳张先生受录。德宗追谥张为玄和先生。又与明瓒禅师游,著《明心论》。明瓒释徒谓之懒残,泌尝读书衡岳寺,异其所为,曰:“非凡人也,听其中宵梵唱,响彻山林。”

  泌颇知音,能辩休戚,谓懒残经音,先凄怆而后喜悦,必谪坠之人,时至将去矣。”候中夜,潜往谒之。懒残命坐,拨火出芋以馅之。谓泌曰:“慎勿多言,领取十年宰相。”泌拜而退。

  天宝八载,在表兄郑叔则家,已绝粒多岁,身轻,能自屏风上,引指使气,吹烛可灭。每导引,骨节皆珊然有声,时人谓之锁子骨。在郑家时,忽两日冥然,不知人事。既寤,见身自顶踊出三二寸,傍有灵仙,挥手动目,如相勉助者,如自足及顶。乃念言大事未毕,复有庭闱之恋,愿终家事。于是在傍者皆见一人,仪状甚巨,衣冠如帝王者,前有妇人,礼服而跪。如帝王者责曰:“情之未得,因欲令来,使劳灵仙之重。”跪者对曰:“不然,且教伊近天子。”于是遂寤。

  后二岁,为玄宗所召。后常有隐者八人,容服甚异,来过郑家,数自言仙法严备,事无不至。临去叹曰:“俗缘竟未尽,可惜心与骨耳。”泌求随去。曰:“不可!姑与他为却宰相耳。”出门不复见。因作八公诗叙之。复有隐者,携一男六七岁来过,云:“有故,须南行,旬月当还。缘此男有痢疾,既同是道者,愿且寄之。”又留一函曰:“若疾不起,望以此瘗之。”既许,乃问男曰:“不骄留此得乎?”曰:“可。”遂去。泌求药疗之,终不愈。八九日而殂,即以函盛,瘗庭中蔷薇架下。累月,其人竟不回,试发函视之。有一黑石,天然中方,上有字如锥画云:“神真炼形年未足,化为我子功相续。丞相瘗之刻玄玉,仙路何长死何促。”

  泌每访隐选异,采怪木蟠枝,持以隐居,号曰养和,人至今效而为之,乃作《养和篇》,以献肃宗。泌去三四载,二圣登遐,代宗践祚,乃诏追至阙,舍于蓬莱殿延喜阁。由给事以上及方镇除降,(“降”字原缺,据明抄本补。)代宗必令商量。军国大事,亦皆泌参决。因语及建宁王灵武之功,请加赠太子。代宗感悼久之,云:“吾弟之功,非先生则世人不知,岂止赠太子也!”即敕于彭原迎丧,赠承天皇帝,葬齐陵。引至城门,奏以龙輀不动,代宗自蓬莱院谓曰:“吾弟似欲见先生。宜速往酹祝,兼宣朕意。且吾弟定策大功,追加大号。时人未知,可作一文,以传不朽,用慰玄魂。”泌曰:“已发引矣。他文不及作,挽歌词可乎?”代宗曰:“可。”即于御前制之,词甚凄怆。代宗览之而泣,命中人弛授挽者。泌至,宣代宗命祝酹,歌此二章。于是龙輴行疾如风,都人观之,莫不感涕。

  先是,建宁王倓,有艰难定策之功,于代宗为弟。人或谮于肃宗云:“有图嗣害兄之心。”遂遇害。及肃宗追悟倓无罪,泌虑复及诸王,因事言曰:“昔高宗有子八人,皇祖睿宗最幼。武后生者,自为行第,故皇祖第四。长曰孝敬皇帝,监国而仁明,为武后所忌而鸩之。次曰雍王贤,为太子,中宗、睿宗常所不安,晨夕忧惧,虽父母之前,无由敢言,乃作黄台摘词,令乐人歌之,欲微悟父母之意,冀天皇天后闻之。歌曰:“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令瓜稀。三摘犹尚可,四摘抱蔓归。然太子竟亦流废,终于黔州。建宁之事,已一摘矣,慎无再摘。”肃宗曰:“先生忠于宗社,忧朕家事,言皆为国龟镜,岂可暂离朕耶?”

  时玄宗有诰,只要剑南一道自奉,未议北回。泌请肃宗奉表,请归东宫。次作功臣表,述马嵬灵武之事,请上皇还京。初肃宗表至,玄宗徘徊表决。及功臣表至,乃大喜曰:“吾方得为天子父。”下诰定行日,且曰:“必李泌也。”肃宗召泌,且泣且喜曰:“上皇已下诏还京,皆卿力也。”

  又天宝末,员外郎窦庭芝分司洛邑,常敬事卜者葫芦生。每言吉凶,无不中者。一旦凌晨,生至窦门,颇甚嗟叹。庭芝请问,良久乃言:“君家大祸将成。”举家啼泣,请问求生之路。生曰:“若非遇中黄君,但见鬼谷子,亦可无患矣。”生乃具述形貌服饰,仍戒以浃旬求之。于是与昆弟群从奴仆,晓夕求访,殆遍洛下。

  时泌居于河清,因省亲友,策蹇入洛,至中桥,遇京尹避道。所乘骡忽惊轶而走,径入庭芝所居,与仆者共造其门。车马罗列将出,忽见泌,皆惊愕而退。俄有人云:“分司窦员外宅,所失骡收在马厩,请客入座,主人当愿修谒。”泌不得已就其厅。庭芝即出,降阶载拜。延接殷勤,遂至信宿。至于妻子,咸备家人之礼。数日告去,赠遗殊厚。但云:“遭遇之辰,愿以一家奉托。”

  时泌居于河清,信使旁午于道。庭芝初与泌相值,葫芦生适在其家,云:“既遇斯人,无复忧矣。”及朱泚构逆,庭芝方廉察陕西,车驾出幸奉天,遂于贼庭归款。銮舆反正,德宗首令诛之。时泌自南岳徵还行在,便为宰相。因第臣僚罪状,遂请庭芝减死。德宗意不解,云:“卿以为宁王姻懿耶?宁王以庭芝妹为妃,以此论之,尤为不可。然莫有他事,俾其全否。卿但言之。”于是具以前事闻。由是特原其罪。泌始奏,上密遣中使乘传,于陕问之。庭芝录奏其事。德宗曰:“言中黄君,盖指朕耶?未知呼卿为鬼谷子,何也?”或曰:“泌先茔在河清谷前鬼谷,恐以此言之也。”兴元四年二月,德宗谓泌曰:“朕即位以来,宰相皆须姑息,不得与其较量理道。自用卿以来,方豁朕意,是乃天授卿于朕耳。虽夷吾骐骥,傅说霖雨,何可以及兹!”其军谋相业,载如国史;事迹终始,具邺侯传。泌有集二十卷,行于世。(出《邺侯外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