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太史公提起笔来，感慨万千。他说啊，殷商以前的事太久远了，咱们就从周朝说起。那时候分封诸侯分五等爵位：公、侯、伯、子、男。周天子把伯禽封在鲁国，康叔封在卫国，这两块地都有四百里见方，为啥给这么大呢？一来是自家亲戚，二来这两人德行好。姜太公封在齐国更不得了，地盘顶得上五个侯国，这是酬谢他老人家辅佐周朝的功劳。
周武王、成王、康王那会儿，封了几百个诸侯，同姓的就有五十五家。大的封地不过百里，小的才三十里，就像众星拱月般护卫着周王室。不过像管叔、蔡叔、康叔、曹国、郑国这些，有的地盘给多了，有的给少了。等到周厉王、周幽王之后，王室衰微，那些个诸侯强国就冒出来了，天子说话都不管用。倒不是周天子德行不够，实在是形势比人强啊。
转眼到了汉朝开国，高祖刘邦把爵位简化为两等：王和侯。他老人家临终前立下规矩：不是刘家人敢称王的，或者没立大功就封侯的，天下人共诛之！高祖封了九个同姓王，唯独长沙王是个异姓。至于功臣封侯的，足足一百多人。您瞧这地图：从雁门、太原往东到辽阳，是燕国、代国；常山以南，太行山往左拐，过了黄河、济水，阿城、甄城以东直到海边，是齐国、赵国；从陈留往西，南到九嶷山，东边沿着长江、淮河、谷水、泗水，直到会稽，是梁国、楚国、淮南国、长沙国。这些诸侯国都挨着匈奴和百越的地盘。
而中原腹地呢，北边以崤山为界往东全是诸侯的地盘。大的诸侯管着五六郡，几十座城池，府里养着文武百官，宫殿规格都快赶上皇帝了。朝廷直接管的就三河、东郡、颍川、南阳这些地方，从江陵往西到蜀地，北边从云中到陇西，加上京畿地区统共才十五郡。就连这些地方，还有不少封给公主和列侯当食邑。为啥这么安排？刚打完天下，自家人少，得多封些同姓诸侯镇守四方，好拱卫天子啊。
可过了百来年，亲情淡了。诸侯们有的骄奢淫逸，有的听信奸臣挑唆，大的造反，小的违法，最后不是丢了性命就是亡了国。皇帝借鉴上古经验，推行推恩令，让诸侯把封地分给子弟。这么一来，齐国分成七块，赵国分成六块，梁国分成五块，淮南国分成三块。皇帝自己的庶子封王，王侯的庶子封侯，又封了一百多家。吴楚七国之乱后，犯事的诸侯都被削了地。燕国、代国没了北边的郡，吴国、淮南、长沙没了南边的郡，齐国、赵国、梁国、楚国那些靠着名山大川的支郡都收归朝廷。
到这时候，诸侯势力大不如前。大的不过十几座城，小的才几十里地，刚好够给朝廷进贡和自家祭祀用，老老实实当个屏藩。而朝廷直接管的郡有八九十个，像犬牙交错般插在诸侯国之间，控制着险要地形。这就叫强干弱枝，尊卑有序，各得其所。
太史公司马迁恭恭敬敬地记下从高祖到太初年间诸侯的变迁，连他们势力增减的情况都详细记录，让后人能看个明白。最后他语重心长地说：形势固然重要，可治国安邦的根本，终究还是仁义二字啊。
太史公曰：殷以前尚矣。周封五等：公、侯、伯、子、男。然封伯禽、康叔于鲁、卫，地各四百里，亲亲之义，褒有德也；太公于齐，兼五侯地，尊勤劳也。武王、成、康所封数百，而同姓五十五，地上不过百里，下三十里，以辅卫王室。管、蔡、康叔、曹、郑，或过或损。厉、幽之后，王室缺，侯伯强国兴焉，天子微，弗能正。非德不纯，形势弱也。
汉兴，序二等。高祖末年，非刘氏而王者，若无功上所不置而侯者，天下共诛之。高祖子弟同姓为王者九国，唯独长沙异姓，而功臣侯者百有余人。自雁门、太原以东至辽阳，为燕、代国；常山以南，大行左转，度河、济，阿、甄以东薄海，为齐、赵国；自陈以西，南至九疑，东带江、淮、谷、泗，薄会稽，为梁、楚、淮南、长沙国。皆外接于胡、越。而内地北距山以东尽诸侯地，大者或五六郡，连城数十，置百官宫观，僭于天子。汉独有三河、东郡、颍川、南阳，自江陵以西至蜀，北自云中至陇西，与内史凡十五郡，而公主列侯颇食邑其中。何者？天下初定，骨肉同姓少，故广强庶孽，以镇抚四海，用承卫天子也。
汉定百年之间，亲属益疏，诸侯或骄奢，忕邪臣计谋为淫乱，大者叛逆，小者不轨于法，以危其命，殒身亡国。天子观于上古，然后加惠，使诸侯得推恩分子弟国邑，故齐分为七，赵分为六，梁分为五，淮南分三，及天子支庶子为王，王子支庶为侯，百有余焉。吴楚时，前后诸侯或以适削地，是以燕、代无北边郡，吴、淮南、长沙无南边郡，齐、赵、梁、楚支郡名山陂海咸纳于汉。诸侯稍微，大国不过十余城，小侯不过数十里，上足以奉贡职，下足以供养祭祀，以蕃辅京师。而汉郡八九十，形错诸侯间，犬牙相临，秉其厄塞地利，强本干，弱枝叶之势，尊卑明而万事各得其所矣。
臣迁谨记高祖以来至太初诸侯，谱其下益损之时，令后世得览。形势虽强，要之以仁义为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