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像半夜三更的一场梦,世事不过是一盘棋局。只要心里存着正气,管他太平还是乱世,都能活得堂堂正正。
话说文招讨做了个怪梦,梦见个美貌妇人站在跟前说:"三日之内,大人要遭大难。"吓得他一个激灵醒过来,恍惚间还看见那妇人的影子飘飘忽忽地消失在帐外。这时军中更鼓正敲三更,文招讨再也睡不着了。天刚蒙蒙亮,他就吩咐手下在营中查访烈妇赵无瑕的葬处。
没过多久,有个叫李十八的军士来报:"小的刚才挖土埋锅,挖着挖着竟挖出一具女尸,外头裹着稻草。那妇人面色跟活人似的,脖子上紧紧缠着条白帕子,像是刚上吊死的。"文招讨赶紧命人备好棺材,摆上猪牛羊三牲祭品,亲自到灵前洒酒祭奠。在离城十里的高坡上选了块风水宝地安葬,还亲手在石碑上题了"贝州赵烈女之墓"七个大字,叫石匠刻好立在坟前。
这赵氏冤死了三年,多亏文招讨给她迁坟立碑,表彰她是贞洁烈妇,就像受了朝廷封赏似的,把烈妇的冤魂都给超度了。有诗为证:北邙山下坟头挤,谁似清阳一抔土。记得潞公题字处,年年只听杜鹃啼。
文招讨琢磨着烈妇说的"大厄",生怕有刺客混进军营,就吩咐加强巡逻。攻城的将士也暂且休整,等过了这三天再作打算。
再说贝州城里那帮妖人,整天装神弄鬼,不分昼夜地施展妖法。冲天的妖气惊动了玉皇大帝,派太白金星李长庚下界查看。李星君把王则这伙妖人作乱的来龙去脉禀报上去,玉帝怒道:"天书秘册本该由白猿神看守,如今被人偷学去祸害百姓,该当连坐问罪!"
李星君忙替白猿神开脱:"陛下容禀,妖孽不会凭空作乱,都是人自己招来的。当年宋真宗听信奸臣王钦若的谗言,三次伪造天书,欺瞒上天愚弄百姓。民间这才兴起巫蛊之风,埋下今日祸根。那时宫里就有狐妖作祟的征兆,司天监却失于推算。后来白云洞天书现世,妖法流传,正应了当年的劫数。这都是天意,怪不得白猿神。况且偷天书的是个叫蛋子和尚的,这人发过大愿,与道法有缘,白猿神并无私相授受之罪。"
玉帝问:"蛋子和尚什么来头?"李星君答道:"早年有个十二岁出家的比丘尼,修行三十多年不曾破戒。有回在莲花塘看见鹅鸭交配,忽然动了凡心,后来竟怀了身孕。怀胎十三个月不生,有天路过迎晖山,肚子突然绞痛,产下一枚蛋就扔进水潭走了。迎晖寺的僧人捡到蛋,放在鸡窝里孵出个小娃娃,从小剃度出家,就叫蛋子和尚。这和尚勇猛精进,一心求道,听说白云洞有天书秘法,苦熬三年才摹得七十二般地煞变化。后来请老狐精圣姑姑帮忙认字,跟着他们母子修炼。只因狐女胡永儿和王则有前世姻缘,这帮狐妖才帮着造反。蛋子和尚倒是见机行事,没参与作乱。"
玉帝点点头,命太白金星去查王则的命数。看官要问了:天下人比恒河沙还多,难不成天上真像算命先生似的,给每个人都记着小账本?那得多少屋子才装得下?每日生死更替,就算千万个文书也忙不过来啊!
这里头有个讲究:寻常百姓没功名没产业,也没大善大恶,他们的生死祸福都随着世道治乱、年景好坏,在劫数里一并勾销。但要是有点小功名、小产业的,天上都有记录,行善就加福,作恶就减寿。至于大善大恶之人,都是天地灵气所钟,自然要记在善恶簿上。更何况王则这种草头天子,性命攸关天下,天庭岂能没有记载?
原来王则是阿修罗道里的多欲魔王转世,五百年出来闹一回。赶上昏君当道就兴风作浪,遇到明君圣主就掀不起风浪。这回因真宗皇帝伪造天书,弄得妖气弥漫,才生出王则来应劫。幸亏当今天子是赤脚大仙下凡,又有文曲星、武曲星辅佐,才没酿成大祸。按命数王则该做十三年皇帝,如今才五年多,本该还有七年阳寿。可这五年里他杀害十万生灵,强占有夫之妇,还逼死贞洁烈女,罪孽太重。善恶司议定把他两年折做一年,只剩三个月阳寿,到时受国法制裁以儆效尤。
李星君和各位天神禀明玉帝。玉帝道:"王则罪有应得。只是那些妖人,恐怕文彦博对付不了。"李星君奏道:"寻常妖法容易破解,但这帮人学的是天书秘法,七十二变防不胜防。既然天书是从白猿神看守的白云洞盗出,臣愿请旨责令白猿神收伏妖党,将功折罪。"玉帝准奏。李星君捧着圣旨出了南天门,拨开云头循着香火烟气往凡间去了。
话说袁公正在洞中静心修炼,忽然看见太白金星驾云而来,惊得他连忙跪地相迎,双手直打颤:"星君大驾光临,不知有何吩咐?"李星君笑呵呵扶起他:"我在玉帝面前保举你,要送你一桩天大的功劳。"
袁公搓着手直摇头:"小神这点微末道行,哪能担得起大任?"李星君捋着白胡子说:"贝州那伙妖人作乱,用的都是白云洞石壁上的邪法。玉帝正要治你失察之罪,亏得老朽求情,让你戴罪立功。"袁公听得后背发凉,膝盖一软又要跪下:"小神只会些粗浅剑术,哪会降妖除魔啊!"
"莫慌。"李星君从袖中抽出一道金符,"你且去求九天玄女娘娘,自有妙法。"送走金星后,袁公赶紧点燃信香,对着青天连喊三声师父。只见彩云翻涌间,九天玄女乘着鸾驾现身,霞帔上的明珠晃得人睁不开眼。
娘娘听完来龙去脉,轻笑道:"文招讨与我素有渊源。不过这事还得找那个始作俑者——蛋子和尚。"说罢驾起祥云,带着袁公直飞紫金山。这山上尽是翡翠般的青石,蛋子和尚正在庵前赏景,忽见当年指点他进白云洞的白须老者踏云而来。
"恩公!"和尚刚要行礼,袁公却叹气:"实不相瞒,我乃白云洞守书白猿。如今王则那狐妖用洞中邪法作乱,玉帝要连你我一同问罪。"和尚顿时面如土色,抓着袁公的袖子直哆嗦:"这、这可如何是好?"
正说着,云端传来环佩叮当声。蛋子和尚抬头看见九天玄女,扑通就跪:"娘娘明鉴!贫僧虽学了左壁法术,可从未害人啊!"娘娘指尖凝出一道金光点在他眉心:"且传你天罡正法克妖。不过那老狐精道行深厚,还需借天庭照妖镜才能降服。"
和尚摸着额间尚未消散的金印,忽然灵机一动。他想起寺里供奉的诸葛遂智长老画像,默念咒语摇身一变,竟成了白眉老僧模样。回到甘泉寺时,小和尚们吓得差点打翻供桌——这位云游十五年的长老,竟从长生牌位里走出来了!
再说贝州城里,守将陶必显暗中联络官军的事败露了。王则把他押上城头斩首时,那个告密的军士正捧着赏银咧嘴笑。谁也没注意,城外古寺檐角下,新来的老和尚望着血染的城墙,数着念珠的手微微发抖。
这世上的交情啊,都是看风使舵的,能有几个真心实意的朋友呢?
王则这边眼见人心都变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赶忙把左黜和夫人胡永儿请到点军教场商量对策。胡永儿眼珠子一转,轻笑道:"大王别急,奴家有个主意,保管叫那文招讨在城外送了性命。他手下十万大军没了主帅,还不一哄而散?"王则眼睛一亮:"贤后有什么妙计?真能要了那老儿的命,解了咱们贝州之围?"
胡永儿凑到左黜耳边嘀咕了几句,左黜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要破官军,非此计不可!"当即命人去磨坊搬来一块大磨盘。不多时,十几个壮汉哼哧哼哧扛着磨盘来到厅下。胡永儿挽起袖子,用朱砂笔在磨盘上画了道符,右手持剑,左手端着水钵,嘴里念念有词。突然一口水喷在磨盘上,大喝一声:"起!"只见那磨盘滴溜溜转起来,竟像风筝似的腾空而起,直往城外飞去。
王则和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心想这磨盘擦着边儿都得刮掉层皮,要是砸个正着,别说八十岁的文招讨,就是十个壮小伙也得变成肉饼。这下可算能除掉心腹大患了!
却说文招讨正在帐中与曹伟、王信、孙辅等将领商议攻城之事,忽听狂风大作,一块磨盘从天而降,直朝他脑门砸来。轰隆一声巨响,众人吓得面如土色,都以为老将军必死无疑。谁知文招讨竟被人拦腰抱开,那磨盘把交椅砸得粉碎,地上砸出个两尺深的坑。
文招讨惊魂未定,换了把椅子坐下,问道:"方才救我的是谁?"话音未落,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相貌丑陋的汉子走上前来行礼。这人既非亲随,也不是帐前士兵,众将都不认得。
文招讨拱手道:"壮士救命之恩,文某没齿难忘。不知文某何时与壮士结缘,还请告知姓名?"那汉子笑道:"某特来报相公一饭之恩。"文招讨更觉惊奇:"老夫何时施恩于壮士?"
要知这救命恩人究竟是谁,且听下回分解。这正是:神明自有公道在,妖法难害忠良臣。
白猿神信香求玄女 小狐妖飛磨打潞公
人生本是三更夢,世事渾如一局棋。
但願心田存得正,平時亂世總相宜。
話說文招討夢見這美婦人對他說,三日之內,主有大厄,吃了一驚。醒將轉來,恍惚還見這婦人的身影冉冉而去。聽軍中更鼓正打三更,文招討一夜不睡。到天明,吩咐軍校在營中查訪烈婦趙無瑕的葬處。不多時,軍校來報:「有軍士李十八適間掘地埋鍋,因土鬆掘將下去,獲一婦人屍首,外邊稻草包裹。那婦人顏色如生,頸上緊緊繫著白帕子,像個新縊死的。」文招討便叫軍中用棺盛殮,備下三牲祭禮,親到靈前奠酒,離城十里外,擇個高阜處安葬,親題貝州趙烈女之墓七個字於石上,令石工鐫石立於墓土以記之。這趙氏冤抑三年,虧得文招討為他改葬立碑,表他是烈婦,分明受了一道封號,把這烈婦的精靈洗發來。有詩為證:
北邙山下塚纍纍,誰似清陽一土堆。
記得潞公題石處,年年只有子規啼。
文招討想那烈婦所言大厄之事,只怕有刺客奸人,潛入營中。便吩咐小心巡警,攻城將士暫時休息,待三日之後,再議攻取。
話分兩頭。卻說貝州城中一班妖人,驅神役鬼,不論日子作弄妖法。妖氣直透天庭,驚動了玉皇上帝,遣太白星李長庚去查看。李星君把王則等一班妖人,反叛始末,奏聞玉帝。玉帝道:「天書秘冊在白雲洞中,有白猿神看守。今被人盜法,生事害民,合當一體治罪。」李星君奏道:「臣聞妖不自作,皆由人興。只因趙宋真宗,聽信奸臣王欽若,引誘三遍,偽造天書,矯誣上天,欺詐百姓。以此民間競尚妖巫,釀成妖釁。那時宮幃中便有妖狐之異,必主妖狐作亂,天下不得太平。司天監失於推算,恰遇白雲洞天書出現,妖法流傳,延至今日,狐黨猖獗,正應其禍。此乃天數,非關白猿神之咎也。況盜天書乃是蛋子和尚,其人曾設大誓,合有道法因緣,白猿神原無私授之罪。」玉帝道:「蛋子和尚何人也?」李星君奏道:「昔年有優婆女十二歲出家修行,三十餘年不曾破戒,偶於蓮花塘中,見鵝鴨交感忽動欲心,從此懷孕,一十三個月不產。一日在迎暉山下經過,腹中作癢,產下一蛋,棄之水潭而去。有迎暉僧拾得此蛋,送雞巢中菢出一小兒來。從幼披剃為僧,是名蛋子和尚。長成勇猛精進,一心好道,聞白雲洞有天書秘法,三年辛苦,剛摹得地煞變化七十二條,央老牝狐精聖姑姑辨識其字,因而同他母子修鍊。只因狐女胡永兒與王則有夙世姻緣,所以狐黨輔助為亂,蛋子和尚見機而作,並不與事。」玉帝點頭,便命老金星於福祿壽三司查取王則命數,向善惡司查勘王則行過罪惡,詳議來奏。說話的,你又作謊了。普天下人如恆河沙數,若是一個個的命數,天上都像算命先生,流年般細細的開載在那簿上,得幾間屋裝這簿籍?每日生生死死、開除添造,幾千萬個書手也忙不來,福祿壽三位星官好不忙哩。就是人生一日間百善百惡,善惡司那裏記得許多。看官有所不
知,假如平民百姓,無祿無位,亦無大善惡,此輩萬千相等。他的窮通壽夭,隨著世治世亂,年豐年歉,大小劫數內總來總去,不計其數了。若是低低裏一個前程,小小的一個財主,上界便都有個註緣,有善則升,有惡則降。又民間極善極惡之人,也是上天間氣所鍾,其姓名亦須入善惡簿內。況且草頭天子,他的命數修短,大則關係天下,小則關係一方,天庭如何沒有個記錄?閒話休題。
原來王則原是個趣修羅中多欲魔王轉劫,五百年一出世,或男或女,妖淫好殺,應人間魔運而起。遇著昏君無道,攪亂乾坤。若撞了治世明主,其魔亦不能呈也。因是真宗皇帝偽造天書,裝神說鬼,醞釀齋醮,妖氣深重,所以生下王則,湊著魔運。幸是赤腳大仙治世,文曲武曲諸星皆為輔助,不成其大害。前劫武則天娘娘福壽忒過分了。這一劫雖轉男身,事事減損,命中合居王位一十三年,遇天壽星而絕,享年四十。那天壽星是誰?就是招討使文彥博了。他在唐朝姓張名柬之,一生抱文武全才,年近八旬,不得際遇,虧了梁國公狄仁傑薦為丞相,領羽林軍勦滅了武氏,建立了李家。後因中宗皇帝不明,枉受貶死。上帝哀憐,使配天壽星之位,世享富貴遐齡。在五代為馮瀛王,在今日為文彥博。都是位極人臣,壽將百歲。當初則天之亂,是他平定了,今日王則之亂,仍要做他的功勞。天數注定,非偶然也。
據說王則有十三年王位之分,方今五年有餘,還該一半。因他五年內殺害生靈十萬,又強佔有夫婦女多人,逼死烈女一名,作孽太重,善惡司議將王則兩年折做一年。只今三個月內,仍受國刑誅死,以警萬眾。李星君同天曹各司覆奏玉帝。玉帝道:「王則處分極當。只是一般妖人,恐文彥博不能料理。」李星君奏道:「從來妖法易破,但此乃天書秘冊,七十二變化無窮。既從白猿神白雲洞中盜出,臣願領帝旨,仍責成白猿神令收伏妖黨,以贖漏法之罪。」玉帝准奏。當下李星君領了玉旨,出了天門,撥開雲頭,望白玉爐中香煙而下。
卻說袁公正在洞中修真養性,忽見太白老金星下降,吃了一驚,慌忙跪接,問道:「星君降臨凡洞,不知何諭?」李星君雙手扶起,便道:「我在上帝前保奏,把一件大大功績與你幹去。」袁公道:「諒小臣幹得甚麼功績?」李星君便敘起貝州之事道:「這一班妖人舞弄幻術邪法,都是白雲洞壁傳出去的。玉帝要問你個監守不嚴。是老夫保奏下來,要你平妖贖罪。」袁公慌得手足無措,道:「小神粗知劍術,曾無伏妖蕩魔力量,恐誤大事。」李星君道:「我與你一個門路,除非去求九天玄女娘娘,便有個裁處。」袁公叩首謝教,送了金星起身,便把師門信香焚起,望空參拜,連呼師父九天玄女娘娘三聲。只見旌方(童)焜耀,干羽繽紛。那娘娘聖駕在半空中駐紮。原來娘娘是九天道法之祖,但是徒弟都有信香分授,倘有急難,焚起香時,即來救護。當下袁公叩見了娘娘,將李長庚傳來帝旨告訴了一遍,拜求師父聖力裁處!
娘娘笑道:「原來如此,文招討與我平日有恩,我合當助他成功。但此事是蛋子和尚開端叨起,要他來出力。目今他在大名府紫金山結庵,我今同你到彼。你可引他來見我。」說罷,乘雲而起。袁公隨著雲車,逕到紫金山高峰之上。這紫金山是上古玉女修真之處,滿山都是翠石,絕無撮土,蛋師愛他秀麗,自離了甘泉寺,便在此山結庵而住。正是:
山古仙留跡,庵幽石作鄰。
一聲天際籟,不惹世間塵。
蛋師正在庵前閒玩,抬頭忽見一老者,認得是舊時指引他到白雲洞去的,慌忙問訊道:「向日多蒙老翁指教,無門叩謝。今日幸得再遇,請到小庵攀話則個。」老者道:「老漢非別,只白猿神便是我。奉玉帝命我看守白雲洞天書石壁,不敢輕傳。向年因見吾師三遍哀求,真心設誓,為指點吾師到洞摹法。誰知老狐精倚賴吾師以成其變化,卻去幫扶王則造反稱王,殺人十萬。今妖氣騰天,玉帝查出盜法之由。欲將吾師與老漢一同治罪,天譴難逃,為之奈何?」蛋子和尚終是本分,早已心慌,便道:「動問老翁,如今有何解救?」老翁道:「老漢請得九天玄女娘娘聖駕到此。吾師若同去求他,此事可解。」和尚變憂作喜,拱手道:「全賴老翁引見!」當下兩個上了高峰。
蛋師見了娘娘,慌忙拜倒自陳:「貧僧雖叨法緣,獲遇白雲洞左壁天書,並不曾欺天背誓,生事害民。今聞得上天震怒,望娘娘解救則個!」娘娘便叫袁公扶起,對他說道:「白雲洞中右壁乃天罡正法,左壁乃地煞邪法,今妖狐仗此邪法,生事害民。推究這法從何來,豈能無罪。日今文招討大兵征討,若能助正除邪,將功掩罪,此萬全之福也。」蛋子和尚道:「貧僧與他們本事,也只相等,如何勝得他?」娘娘道:「我把天罡破邪法傳授與你。他的邪法自不能施。雖如此,然那狐精多年老魅,況有左道變化無窮,急切收他不得,必須請天庭照妖鏡,照破原形,方才了手。」蛋子和尚當即拜九天玄女娘娘為師,傳授了天罡破邪法。
娘娘吩咐道:「你先在貝州,居住城內城外?」和尚道:「弟子見王則不仁,便在城外甘泉寺中著腳,從不入城。」娘娘道:「你今仍到甘泉寺中住下,我自指文招討來相會,以成三遂之事。」蛋子和尚不知三遂是何語,也不敢問,領了法旨,辭別出山,再望貝州而去。路上想道:「我當初住在甘泉寺時,一寺中僧眾,都知我名號,那個不說我是妖人一黨,今番又去,好沒嘴臉。」又想一想道:「我有計了,寺中有個老和尚,姓諸葛名遂智,出外朝山,十五年不回,杳無音訊,眾僧疑他已死,替他排下靈位。我曾見他掛的小像,又知他生年該七十一歲,何不變他形貌,也好棲身。」少不得仍把地煞七十二變中的換形法來使,口中念?,將臉一抹,就變做諸葛老僧。才進得甘泉寺,僧眾接見,認得是本寺師父,又驚又喜,將靈位悄地撤去,大大小小盡來敘寒溫,問起居。蛋子和尚因話答話,大盼盼的看他們掃舍安?,供茶敬飯,受他們叫師父師公,全不在意。
看官牢記話頭,蛋子和尚自在甘泉中且做老僧諸葛遂智住著。再說九天玄女娘娘引白猿神往天庭見玉帝謝罪,遂請得照妖鏡同袁公到河北界內來,雲居霧宿,專等時候到來,平妖定亂。
話分兩頭。再說貝州城中見官軍連打三日城,雲梯,砲石,天橋,火箭逼近城下,雖然攻打不破,好生慌迫。陶必顯與手下幾個心腹商議城破之日,性命難保,謀欲南門贖罪。寫下密書縛在箭頭上,等明日官軍打城緊急時,捉空射去。不期第四日文招討收兵回營,不曾射得,有同謀軍士只道官軍退了,要在王則面前獻功,偷了密書出首。王則大怒,即將陶必顯並同謀諸人,一齊綑來城上,梟首示眾。出首軍士,賞了千戶之職。後人有詩云:
從王從賊兩無成,反覆偷生竟不生。
何似茹剛同死節,甘陵城下表雙貞。
又有詩單道軍士,先見事急同謀,後因兵退出首,真小人也。詩云:
獻門救死本同謀,兵退旋為媚賊圖。
世上勢交皆若此,幾人心腹可無虞。
王則見人心變了。心內越慌急。請左黜和老婆胡永兒到點軍教場,一起商議。胡永兒道:「大王!且不必憂慮,奴有一計,只教文招討在城外死於非命。他十萬軍馬,沒了主將,不戰而散,好麼?」王則道:「賢后有甚妙術,安排得他死,散得他十萬人馬,解吾貝州之圍?」永兒向左黜耳邊說道:「如此如此好麼?」左黜拍手大笑道:「要得官軍解散,除非此計!」便吩咐手下人去磨坊裏取一塊大磨盤來。不多時,只見十來個人,扛一塊大磨盤來到廳下。胡永兒走下廳來,將硃砂筆書一道符在磨盤上,右手仗一口劍,左手持一缽盂水,口水念念有詞,噙一口水,看著磨盤上只一噴,喝聲道:「疾!」只見磨盤在地上左旋右旋,忽地漾漾的望空便起,如風吹紙鳶兒相似,逕往城外飛將去了。王則和眾人見了,無不喝采。想:著這塊大磨盤邊傍擦過,也須去一層厚皮。若是看得在打將下去,料不是個小小肐。莫說近八十歲一個老文招討,就是精壯後生,一連擺他十來個在那裏,怕他不都做個肉餅兒,這一番必然了事!正是急將妖法使,呆等好音來,不在話下。
卻說文招討正陞帳請副招討曹偉,總管王信,先鋒孫輔等到帳下議論攻城之策。只見狂風驟起,望空中落下一塊磨盤來,望著文招討頂門上便落。一聲震天動地價響,眾人驚得面如土色,只道打死文招討。卻說文招討正坐在交椅上,忽被一人攔腰抱過一邊,離交椅有五七步路。那磨盤下來,打不著文招討,卻把交椅打得粉碎,地上打一二尺一個深坑。眾將見文招討無事,俱各大喜。文招討吃那一驚不小,別取交椅坐定。問道:「適來抱我者何人?」說猶未了,只見一個人到面前唱喏。其人生得身材長大,面貌醜陋。眾人看時,都不認得。又不是親隨人,又不是帳前士卒。文招討問道:「你是何人,來救我一命。乞道其詳,自當重報?」那個人說:「某不是軍中人。今貝州王則使法將磨盤來壓死相公,某特來救相公之命,報相公向日一飯之恩方便之德。」文招討見說大喜,道:「感謝你來救我,不知我文彥博施恩在於何處,願求姓名?」那人說出姓名來,真個百家小說未見其名,廿一史中從無此事。正是:
神聖有靈扶正直,妖邪無術害公卿。
畢竟說出甚姓名來,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