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秦始皇啊,最喜欢出门巡游,特意下令在全国修驰道。这驰道就是专门给皇帝车驾走的大路,修得又宽又平,足足五十步宽,每隔三丈就用铁锤把土石夯得结结实实。路两边还种满青松,夏天遮阳,看着也舒心。就是苦了老百姓,又出钱又出力,闹得天下不安生。
那年秋天,始皇带着文武百官往西边去,那排场可大了。他戴着垂珠的冕冠,穿着绣龙的袍子,坐在金碧辉煌的车里。前头骏马开道,后头虎贲护卫,从陇西一路走到鸡头山。深秋时节草木凋零,没啥好看,倒把沿途官员折腾得够呛,花了大把银子准备接待,就图个平安无事。始皇玩得没意思,转了一圈就回咸阳了。
转眼冬去春来,春风一吹,始皇又坐不住了。这回改往东边走,驰道两旁的松树刚冒新芽,绿油油的煞是好看。他左看右看,兴致勃勃。走着走着到了齐鲁地界,远远望见一座高山,怪石嶙峋,一问才知道是邹峄山。登高一望,东边还有座更高的山,云雾缭绕,霞光映照。始皇指着问:"那就是泰山吧?"随从连忙称是。
他突然想起个事:"听说古时候三皇五帝都在泰山搞封禅大典,你们谁知道这规矩?"随从们面面相觑,都说年代太久查不着了。始皇眼珠一转:"这儿是孔孟老家,读书人多。去给我找几十个老儒生来,朕要当面问!"转头又对大臣们说:"既然来了,得刻块碑留个纪念。你们赶紧写篇文章。"
当天晚上,李斯他们绞尽脑汁写了篇马屁文章,始皇看得眉开眼笑。第二天就让人刻在邹峄山的石碑上。
等到了泰山脚下,早有七十个白发老儒等着接驾。行完礼,始皇就问封禅的规矩。这些老先生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周朝以后七八百年没人搞过这套啊!有个老顽固硬着头皮说:"古时候封禅可节俭了,怕伤着花花草草,连车轮都要裹上蒲草..."话没说完始皇就黑了脸。几个机灵的赶紧改口,可怎么说都不合心意。最后全给轰走了——这就为后来焚书坑儒埋下祸根。
始皇可不管这些,让人砍树除草开出条路,从南坡登顶。叫人堆土为坛,祭天立碑,这叫"封礼"。正要下山去梁父山行"禅礼",忽然狂风大作,旗子吹得七零八落,飞沙走石天昏地暗,紧接着暴雨倾盆。一帮人淋得跟落汤鸡似的,幸亏半山腰有五棵大松树,大家赶紧躲到树下。始皇一高兴,当场封松树为"五大夫"——树要是会说话,准得说"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等风雨停了,草草在梁父山完成禅礼。始皇回到行宫还不消停,又让人写颂词刻在山上,无非是吹嘘自己统一天下、勤政爱民那套。
封完禅继续往东走,沿着海边逛到黄县、成山、芝罘,把八路神仙都祭拜一遍,到处立碑记功。最后南下来到琅琊山,看见个破旧的高台遗址。一问才知道,原来是越王勾践当年会盟诸侯的地方...
那台子看着得有几百年的光景了,怪不得都塌得不成样子了。秦始皇一听这来龙去脉,立马就来了脾气:"越王勾践那个小地方出来的,都能在琅琊建个高台争霸中原,如今朕坐拥天下,难道还比不上他?"说着就把手下人叫来,下令把旧台子全拆了重新盖,还得比原来高大好几倍,谁敢违抗?
底下人战战兢兢地回话:"陛下,这工程实在太大了,没个半年怕是不成啊。"秦始皇一听就瞪圆了眼睛:"这么大点台子还要半年?朕就在这儿住上几十天亲自盯着,看你们还敢拖延!"那副蛮横劲儿活脱脱就是个暴君嘴脸。底下人哪还敢吭声,赶紧召集工匠开工。当地官员被逼得没法子,到处抓壮丁,白天黑夜连轴转地干。
一万人不够就再加一万,两万人不够又添一万,最后三万人一起上阵。运木料的、搬石头的、夯地基的,个个累得直不起腰,可工程还是遥遥无期。秦始皇天天派人来催,动不动就刑罚伺候,工人们叫天天不应,只能咬着牙拼命赶工。足足折腾了三个月,这高台才算完工。三层台基每层五丈高,台下能住好几万户人家,那叫一个气派!
秦始皇亲自验收,一层层逛过去,越看越满意。当下就给工人们发福利:三万人可以把家眷接来台下居住,还能免十二年劳役。这皇恩浩荡的,转头就让文官们写文章刻石碑,把功德吹得天花乱坠。
老百姓有句话说得好,当了皇帝就想成仙。咱们这位始皇帝在琅琊台住了三个月,天天往东海眺望。这天忽然看见海天交界处隐隐约约冒出亭台楼阁,金碧辉煌的,还有人影晃动,跟集市似的热闹。可一眨眼又消失得无影无踪。秦始皇惊得直喊稀奇,左右侍从赶紧拍马屁:"陛下,那准是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
这话可戳中秦始皇心事了:"对对对!朕早年就听燕国方士说过,海上有仙山住着神仙,还有长生不老药。齐威王、燕昭王他们都派人去找过..."说着说着突然叹气:"可惜朕贵为天子,终究逃不过生老病死啊。"那惆怅劲儿,把身边人都给整不会了。
等台子修好了,他又去海边张望,那仙山时隐时现的,把秦始皇勾得魂儿都没了。正巧有个叫徐福的方士毛遂自荐,说要带童男童女出海求仙药。秦始皇高兴坏了,立马拨了几千个孩子给他。结果等了好几天,回来的船都说被风吹回来了。秦始皇不死心,让徐福继续找,自己悻悻地启程回京。
路过彭城时他又突发奇想,要捞当年掉在泗水里的周鼎。斋戒三天后找来上千个水性好的,结果把河底摸了个遍也没找着。这还没完,渡江时突然遇上狂风,龙船差点翻在江心,把秦始皇吓得够呛——这可比在泰山遇大风那次还惊险。要不是船夫技术好,怕是真要喂鱼了。
秦始皇这阵子可真是倒霉透了,船刚靠岸,他憋着一肚子火气往岸上瞧。嘿,好一座高山,半山腰还露着红墙,看样子是座古庙。他扭头就问身边人:"这就是湘山祠吧?"侍从们点头哈腰连声说是。
"那祠里供的是哪路神仙?"皇帝又问。有人战战兢兢回话说是湘君。这下可把秦始皇问住了——湘君是谁啊?满朝文武竟没一个答得上来的。幸亏有个老学究哆哆嗦嗦站出来:"回陛下,湘君是尧帝的女儿、舜帝的妻子。当年舜帝死在苍梧,两位夫人跟着殉葬,后人就建祠祭祀,尊称湘君。"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可把秦始皇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朕是天子!出巡的时候连风神雨师都得给朕开道!区区一个湘君,也敢兴风作浪?"他大手一挥:"来人啊,把山上树木全给我砍光,再放火烧山!看它还怎么作怪!"
三千多个囚犯扛着斧头就上了山。只听得咔嚓咔嚓响成一片,没半天工夫,整座山就秃了。末了还点起一把大火,烧得满山通红,跟晚霞似的。秦始皇这才觉得出了口恶气,摆驾回宫去了。
转眼又到开春时节。天下刚太平没两年,老百姓总算不用打仗了。虽说秦法严苛,赋税又重,可比起从前七国混战那会儿,能安安生生种地过日子,大家也就知足了。谁还敢造反啊?
咸阳宫里,秦始皇正躺在金丝软榻上,六国搜罗来的珍宝堆得跟小山似的,各国进献的美人轮流伺候。按理说该享清福了吧?偏不!这位爷在宫里待了没几个月,又惦记起去年东巡的滋味。这天早朝,他忽然一拍龙案:"朕要再巡东方!"
文武百官哪个敢劝?赶紧张罗起来。这回仪仗比上次还气派,护卫比上次还多。出城那天,但见长矛映日,战车如云,队伍排得跟大雁似的整整齐齐。秦始皇坐在六匹马拉的金根车里,眯着眼睛看两旁青松——这些树还是他上次下令种的,如今长得更茂密了,绿荫把驰道都遮严实了。
车队行到阳武县博浪沙,突然"嗖"的一声,有个黑乎乎的大铁疙瘩擦着御驾飞过,正砸中后头的副车!您猜怎么着?原来有人埋伏在路边,专等着给这位暴君送"大礼"呢!要问这铁椎从哪儿来的?咱们下回接着说。
说来这巡狩本是古制,可封禅这事儿,古书上压根没提过。秦始皇倒好,借着巡游的名头,又是修驰道又是建琅琊台,还派几千童男童女出海求仙。过江遇着风浪,不想着反省,反倒把气撒在山神头上。后人说他好大喜功,要我说啊,这位的毛病可不止这一条!
封泰岱下山避雨 过湘江中渡惊风
却说秦始皇欲出外巡游,特令天下遍筑驰道。驰道便是御驾往来的大路,须造得平坦宽敞,方便游行。当时秦筑驰道,定制广五十步,相距三丈,土高石厚,各用铁椎敲实,两旁栽植青松,浓阴密布,既可却暑,复可赏心,真是最好的布置,不过劳民费财,骚扰天下罢了。始皇二十七年秋季,下诏西巡,令一班文武百官,扈跸起行,卤簿仪仗,很是繁盛。始皇戴冕旒,著衮龙袍,安坐銮舆上面。骅骝开道,貔虎扬镳,出陇西,经北地,逾鸡头山,直达回中。时当深秋,草木凋零,也没有甚么景色。惟劳动了地方官吏,奔走供应,迎送往来,费了若干金银,尚不见始皇如何喜欢,但得免罪愆,总算幸事。始皇亦兴尽思归,即就原路回入咸阳。
过了残年,渐渐的冬尽春来,日光和煦。秦以十月为岁首,已见前回,故文中加入渐渐二字。始皇游兴又动,复照着西巡故事,改令东巡。途中俱已筑就驰道,两旁青松,方经着春风春露,饶有生意,欣欣向荣。始皇左顾右瞩,兴致盎然。行了一程又一程,已到齐鲁故地,望见前面层峦迭嶂,木石嵯峨,便向左右问明山名,才知是邹峄山。当下登山游眺,览胜探奇,向东顾视,又有一大山遥峙,比邹峄山较为高峻,岚光拥碧,霞影增红,写景语自不可少。不由的瞻览多时,便指问左右道:“这便是东岳泰山么?”左右答声称是。始皇复道:“朕闻古时三皇五帝,多半巡行东岳,举办封禅大典,此制可有留遗否?”左右经此一问,都觉对答不出,但说是年湮代远,无从查考。始皇道:“朕想此处为邹鲁故地,就是孔孟二人的故乡,儒风称盛,定有读书稽古的士人,晓得封禅的遗制,汝等可派员征召数十人,教他在泰山下接驾,朕向他问明便了。”左右奉命,立即派人前去。始皇又顾语群臣道:“朕既到此,不可不勒石留铭,遗传后世!卿等可为朕作文,以便镌石。”群臣齐声遵旨。始皇一面说,一面令整銮下山,留宿行宫。是夕即由李斯等咬文嚼字,草成一篇勒石文,呈入御览。始皇览着,语语是歌功颂德,深惬心怀。翌日便即发出,令他缮就篆文,镌石为铭,植立邹峄山上,当由臣工赶紧照办,不消细叙。
始皇随即启程,顺道至泰山下,早有耆儒七十人候着,上前迎驾。行过了拜跪礼,即由始皇传见,问及封禅仪制。各耆儒虽皆有学识,但自成周以后,差不多有七八百年,不行此礼,倒也无词可对。就中有一个龙钟老生,仗着那年高望重,贸然进言道:“古时封禅,不过扫地为祭,天子登山,恐伤土石草木,特用蒲轮就道,蒲干为席,这乃所以昭示仁俭哩。”始皇听了,心下不悦,露诸形色。有几个乖巧的儒生,见老儒所对忤旨,乃易说以进。谁知始皇都不合意,索性叫他罢议,一概回去。便为坑儒伏案。
各儒生都扫兴而回,那始皇饬令工役,斩木削草,开除车道,就从山南上去,直达山巅,使臣下负土为坛,摆设祭具,望空祷祀,立石作志,这便叫作封礼。又徐徐向山北下来,拟至梁父小山名。行禅。禅礼与封礼不同,乃在平地上扫除干净,辟一祭所,古称为墠,后人因墠为祭礼,改号为禅。车驾正要下山,忽刮到一阵大风,把旗帜尽行吹乱,接连又是几阵旋飙,吹得沙石齐飞,满山皆黯,霎时间大雨如注,激动溪壑,上降下流,害得巡行人众,统是带水拖泥,不堪狼狈。幸喜山腰中有大松五株,亭亭如盖,可避风雨,大众急忙趋近,先将乘舆拥入树下,然后依次环绕,聚成一堆。虽树枝中不免余滴,究比那空地中间,好得许多。始皇大喜,谓此松护驾有功,可即封为五大夫。树神有知,当不愿受封。
既而风平雨止,山色复明,乃行,就梁父山麓,申行禅礼,衣仗多半霑湿,免不得礼从简省,草草告成。始皇返入行辕,尚觉雄心勃勃,复命词臣撰好颂辞,自夸功德,勒石山中。史家曾将原文载录,由小子抄述如下。
皇帝临位,作制明法,臣下修饬。二十有六年,初并天下,罔不宾服。亲巡远方黎民,登兹泰山,周览东极。从臣思迹,本原事业,只诵功德。治道运行,诸产得宜,皆有法式。大义休明,垂于后世,顺承勿革。皇帝躬圣,既平天下,不懈于治。夙兴夜寐,建设长利,专隆教诲。训经宣达,远近毕理,咸承圣志,贵贱分明,男女礼顺,慎遵职事。昭融内外,靡不清净,施于后嗣。化及无穷,遵奉遗诏,永承重戒。
封禅已毕,游兴未终,再沿渤海东行,过黄腄,穷成山,跋之罘,之今作芝。历祀山川八神,天主、地主、兵主、阴主、阳主、日主、月主、四时主,共称八神。见《史记·封禅》书。统是立石纪功,异辞同颂。又南登瑯琊山,见有古台遗址,年久失修,已经毁圮,始皇问是何人所造?有几人晓得此台来历,便即陈明。原来此台为越王勾践所筑,勾践称霸时,尝在瑯琊筑一高台,以望东海,遂号召秦晋齐楚,就台上歃血与盟,并辅周室。到了秦并六国,约莫有数百年,怪不得台已毁圮了。始皇得知原委,便道:“越王勾践,僻处偏隅,尚筑一瑯琊台,争霸中原,朕今并有天下,难道不及一勾践么?”说着,即召谕左右,速令削平旧台,另行构造,规模须较前高敞数倍,不得有违。左右答称台工浩大,非数月不能成事,始皇作色道:“偌大一台,也须数月么?朕准留此数旬,亲自督造,何患不成!”摹写暴主口吻,恰是毕肖。左右不敢再言,只好赶紧兴工。即命就地官吏,广招夫役,日夜营造。万人不足,再加万人,二万人不足,又加万人,三万人一齐动手,运木石,施畚挶,加版筑,劳苦的了不得,尚未能指日告成。始皇连日催促,势迫刑驱,备极苛酷,工役无从诉冤,没奈何拚命赶筑,直至三易蟾圆,方才毕事。台基三层,层高五丈,台下可居数万家,端的是崇闳无比,美大绝伦。始皇亲自察看,逐层游幸,果然造得雄壮,极合己意。乃下令奖励工役。命三万人各迁家属,居住台下,此后得免役十二年。好大皇恩。遂又使词臣珥笔献颂,刻石铭德。略云:
维二十八年,皇帝作始,端平法度,万物之纪。以明人事,合同父子。圣智仁义,显白道理。东抚东土,以省卒士。事已大毕,乃临于海。皇帝之功,勤劳本事。上农除末,黔首是富。普天之下,搏心揖志。器械一量,同书文字。日月所照,舟舆所载,皆终其命,莫不得意。应时动事,是维皇帝。匡饬异俗,陵水经地。忧恤黔首,朝夕不懈。除疑定法,咸知所辟。方伯分职,诸治经易。举措毕当,莫不如画。皇帝之明,临察四方。尊卑贵贱,不逾次行。奸邪不容,皆务贞良。细大尽力,莫敢怠荒。远迩辟隐,专务肃庄。端直敦忠,事业有常。皇帝之德,存定四极。诛乱除害,兴利致福。节事以时,诸产繁殖。黔首安宁,不用兵革。六亲相保,终无寇贼。欢欣奉教,尽知法式。六合之内,皇帝之土,西涉流沙,南尽北户,东有东海,北过大夏,人迹所至,无不臣者。功盖五帝,泽及牛马,莫不受德,各安其宇。
俗语说得好,做了皇帝好登仙,这就是秦始皇故事。始皇督造瑯琊台,一住三月,常在山上眺望,遥见东海中间,隐隐有楼阁耸起,灿烂庄严。俄而又有人影往来,肩摩毂击,仿佛如市中一般。无非是蜃楼海市。及仔细辨认,又觉半明半灭,转眼间且绝无所见了。始皇不禁惊异,连称怪事,左右问为何因?由始皇述及海中形态,并询左右有无见过。左右或言所见略同,且乘间进言道:“这想是海上三神山,就叫做蓬莱方丈瀛洲。”捣鬼。始皇猛然触悟道:“是了!是了!朕记得从前时候,有燕人宋毋忌羡门子高等,入海登仙,徒侣辗转传授,谓海上有三神山,诸仙丛集,并有不死药,齐威王宣王燕昭王,尝派人入海访求,可惜皆不得至。相传神山本在渤海中,不过舟不能近,往往被风吹回,朕今亲眼看见,才知传闻是实。可惜朕未能亲往,无从乞求不死药,就使贵为天子,总不免生老病死,怎得与神仙相比哩。”说罢,又长叹了数声。左右亦未便劝解,只好听他自言自叹罢了。及瑯琊台筑成,再到海边探望神山,有时所见,仍与前相同,不由的瞻顾徘徊,未忍舍去。
可巧齐人徐市等,市系古黻字,一作徐福。素为方士,上书言事,说是斋戒沐浴,与童男童女若干人,乘舟往求,可到神山云云。始皇大喜,立命他如法施行。徐市等分雇船只,率领童男女数千名,航海东去,始皇便在海滨布幄为辕,恭候了一两天,并不见有好音回报。又越一二日,仍无音信,忍不住焦躁起来,复亲出探望。适有好几船回来,移时停泊,始皇还道有仙药采到,急忙传问。那知舟中人统是摇首,谓被逆风吹转,虽近神山,不得拢岸,说得始皇满腔欲望,化作冰消,旋由徐市等到来复命,亦如前说。不知到何处玩耍几天。
始皇不便再留,只好命他随时访求,得药即报,自己启跸西归。千乘万骑,陆续拔还。道过彭城,始皇又发生幻想,欲向泗水中寻觅周鼎,因即虔心斋戒,购募熟习水性的人民,入水捞取。原来周有九鼎,为秦昭王所迁,迁鼎时用船载归,行经泗水,突有一鼎跃入水中,无从寻取,只有八鼎徙入咸阳。始皇得自祖传,记在心里,此次既过泗水,乐得乘便搜寻。当下茹素三日,祷告水神,一面传集水夫,共得千人,督令泅水取鼎。千人各展长技,统向水中投入,巴不得将鼎取出,好领重赏。偏偏如大海捞针一般,并没有周鼎影迹。好多时出水登岸,报称鼎无着落,始皇又讨了一场没趣,喝退募夫,渡淮西去。顺道过江,至湘山祠,蓦从水波中刮起狂飙,接连数阵,舟如箕簸,吓得始皇魂魄飞扬,比在泰山上面,还要危险十分。一班扈跸人员,亦皆惊惶得很,还亏船身坚固,舵工纯熟,方才支撑得住,慢慢儿驶近岸旁。登山遇风,过江又通风,莫谓山川无灵。
始皇屡次失意,懊恼的了不得,待船既泊定,就向岸上望去,当头有一高山,山中露出红墙,料是古祠,便语左右道:“这就是湘山祠么?”左右答声称是。始皇又问祠中何神?左右以湘君对。再经始皇问及湘君来历,连左右都答不出来。幸有一位博士,在旁复奏道:“湘君系尧女舜妻,舜崩苍梧,二妻从葬,故后人立祠致祭,号为湘君。”始皇听了,不禁大怒道:“皇帝出巡,百神开道,甚么湘君,敢来惊朕?理应伐木赭山,聊泄朕忿。”左右闻命,忙传地方官吏,拨遣刑徒三千人,携械登山,把山上所有树木,一律砍倒,复放起一把无名火来,烧得满山皆赤,然后回报始皇。始皇才出了胸中恶气,下令回銮,取道南郡,驰入武关,还至咸阳。
好容易又是一年,已是秦始皇二十九年了,天下初平,人心思治,虽是以暴易暴,受那秦始皇的专制,各种法律,非常森严,但比七国战乱的时代,究竟情势不同,略能安静,四面八方,没有兵戈。百姓但得保全骨肉,完聚家室,就是终岁勤劳,竭力上供,也算是太平日子。受赐已多,还要起甚么异心?闯甚么祸祟?所以始皇两次游幸,只有那风师雨伯,山神川祗,同他演了些须恶剧,隐示儆戒,此外不闻有狂徒暴客,犯跸惊尘等事。始皇得安安稳稳的出入往来,未始非当日幸事。自从东巡还都以后,安息咸阳宫中,所有六国的珍宝,任他玩弄,六国的乐悬,任他享受,六国的美女娇娃,任他颠鸾倒凤,日夕交欢,这也好算得无上快乐,如愿以偿,又况天下无事,不劳筹划,正好乘着政躬闲暇,坐享承平,何必再出巡游,饱受那风霜雨露,跋涉那高山大川呢?那知他好大喜功,乐游忘倦,还都不过数月,又想出去巡行。默思去年东巡时,余兴未阑,目下又是阳春时候,不妨再往一游,乃即日下制,仍拟东巡。文武百官,不敢进谏,只好遵制奉行。一切仪仗,比前次还要整备,就是随从武士,亦较前加倍。前呼后拥,复出了咸阳城,向东进发。但见戈鋋蔽日,甲乘如云,一排排的雁行而过,一队队的鱼贯而趋,当中乃是赫声濯灵的御驾,坐着一位蜂准鸟膺的暴主,坦然就道,六辔无惊。好在驰道宽大,能容多人并走,拥驾过去。全为下文返射。夹道青松,逐年加密,愈觉阴浓,也似为了天子出巡,露出欢迎气象。始皇到此,当然目旷神怡,非常爽适。一路行来,已入阳武县境,径过博浪沙,猛听得一声怪响,即有一大铁椎飞来,巧从御驾前擦过,投入副车。小子就以博浪椎为题,咏成一诗道:
削平六合恣巡游,偏有奇男誓报仇;
纵使祖龙犹未死,一椎已足永千秋!
毕竟铁椎从何处飞来,且至下回叙明。 巡狩古制也,而封禅不见古书,惟《管子》中载及之,此未始非后人之讆言,伪托管子遗文,作为证据,欺惑时主耳。况古时天子巡狩,度亦必轻车简从,不扰吏民,宁有如秦皇之广筑驰道,恣意巡游,借封禅之美名,为荒耽之佚行也者?而且筑瑯琊台,遣方士率童男女数千,航海求仙,种种言动,无非厉民之举。至若渡江遇风,即非真天意之示儆,亦应知行路之艰难,奈何迁怒湘君,复为此伐木赭山之暴令也!后世以好大喜功讥始皇,始皇之恶,岂止好大喜功已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