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叔孙通给刘邦制定了朝廷礼仪,正合皇帝心意。高祖一高兴,大手一挥就给他升了官,当上奉常,还赏了五百斤黄金。叔孙通跪在殿前谢恩时,眼珠一转又开口了:"陛下,那些跟着我编礼仪的儒生和弟子们,能不能也赏个一官半职?"刘邦正在兴头上,当场就把他们都封了郎官。
叔孙通捧着金子退出大殿,转手就把赏赐全分给了弟子们,自己一个子儿都没留。那些读书人捧着金子乐得直搓手:"咱们老师真是活圣人!最懂人情世故了!"原来这叔孙通刚投奔刘邦时,早听说皇帝讨厌儒生,特意换了身短打衣裳去见驾。刘邦果然看着顺眼,封他做了博士,还赐号"稷嗣君"。
他那百来个弟子原本满肚子牢骚——这些年托老师举荐,结果老师净推荐些乡野武夫,连盗贼都能得官,就是不带他们玩。叔孙通知道后把弟子们叫来训话:"现在汉王正提着脑袋打天下,你们能跟着冲锋陷阵吗?等天下太平了,自然有你们施展的时候。"果然等到制定朝仪这事一出,弟子们都捞到了官职,这才明白老师的深谋远虑。
咱们把这边的事暂且按下,说说长城外头。当年被蒙恬赶跑的匈奴人,趁着秦朝大乱又悄悄摸回了草原。匈奴王叫单于,王后叫阏氏。这会儿的单于头曼是个狠角色,他大儿子冒顿比老子还凶悍,立为太子。后来头曼娶了新阏氏,又生了个小儿子,就琢磨着要废长立幼。
头曼使了个借刀杀人的计策,先把冒顿送到西边的月氏国当人质,转头就带兵去打月氏——这不明摆着要让月氏人宰了冒顿么?谁知冒顿机灵得很,偷了匹马连夜逃回来。头曼见儿子全须全尾地回来,倒有些意外,就让他当了骑将,带着万把人去和月氏干了一仗。
冒顿可不是傻子,他早知道老爹存心要害他。回来后整天琢磨着怎么先下手为强,还真让他想出个法子。他做了种带孔的骨箭,射出去会响,叫"鸣镝"。然后下令:"我的鸣镝射哪儿,你们就跟着射哪儿,违令者斩!"为了练这支听话的军队,他先带人打猎,鸣镝一响,万箭齐发,动作慢的当场砍头。
这还不算完,有天他忽然用鸣镝射自己的宝马,部下们都愣住了。见冒顿脸色一沉,有几个机灵的赶紧跟着射,这才逃过一劫。过了阵子,他竟用鸣镝射向自己最宠爱的阏氏!这回有人手软没敢射,结果全被冒顿砍了脑袋。从此以后,只要鸣镝一响,管他前面是人是马,部下闭着眼就放箭。
有天头曼的宝马拴在外头,冒顿突然用鸣镝射去,眨眼间那马就被射成了刺猬。又过了些日子,他请头曼出去打猎,跟在后面突然一箭射向亲爹。部下们条件反射般跟着放箭,可怜的单于就这么被射成了筛子。冒顿转身回营,把后妈和弟弟全砍了,又杀了一批大臣,稳稳当当地当上了新单于。
东边的东胡国听说这事,觉得新单于好欺负,先派人来要千里马。大臣们都说不能给,冒顿却笑着说:"邻国想要,就给呗。"过阵子东胡又来要冒顿的宠妃,部下们都气炸了,冒顿却摆摆手:"女人算什么,别伤了和气。"等东胡第三次来要边境土地时,冒顿突然翻脸,把来使和主张妥协的大臣全杀了,带着全国兵马就杀向东胡——原来前两次的忍让,全是为了让敌人放松警惕啊!
东胡国王得了匈奴送来的美人和骏马,白天骑着宝马飞驰,夜里搂着美人安眠,快活得不得了。他总以为冒顿单于惧怕他的威势,不敢来犯,所以日日享乐,连半点防备都不做。谁知这天突然传来急报,说冒顿率大军杀入国境,吓得他手忙脚乱,慌忙召集兵马迎敌。
可那冒顿的军队早已长驱直入,东胡军队节节败退,最后被围得水泄不通。东胡王走投无路,被冒顿当场斩杀。王庭的帐篷被踏平,百姓牲畜全被掳走,整个东胡就这么灭亡了。也不知那位匈奴美人有没有跟着冒顿回去。
冒顿满载而归,气焰更盛。他转头向西赶跑月氏,往南攻破楼烦和白羊部落,乘胜席卷,把当年蒙恬打下的地盘全都抢了回来。匈奴铁骑一直打到燕国和代国的城郊。
直到汉朝灭了项羽,这才腾出手来整顿边防。高祖派韩王信镇守太原,防备匈奴。韩王信带兵北上,刚到任就上书请求把治所迁到更靠北的马邑,说要更好地防守边境。高祖觉得韩王信有勇有谋,当即批准。韩王信刚修好城墙挖好壕沟,匈奴大军就像潮水般涌来,把马邑城围得严严实实。
韩王信在城头往下看,只见黑压压的胡骑少说有二三十万。他盘算着敌众我寡,赶紧派人快马加鞭去长安求援。可马邑离关中千里之遥,就算高祖立刻发兵,也不可能说到就到。那边冒顿攻势越来越猛,韩王信怕城池失守,接连派使者去匈奴大营求和。和谈还没结果,风声却传开了。汉朝援军在半路上听说韩王信私自求和,都不敢轻举妄动,急忙派人回去禀报。
高祖起了疑心,立刻派使者快马赶到马邑,责问韩王信为何擅自议和。韩王信吓得魂飞魄散,生怕被治罪,干脆打开城门投降匈奴,当起了匈奴的臣子。堂堂诸侯王这般没骨气!冒顿收降韩王信后,让他带路南下,翻过勾注山直扑太原。
告急文书像雪片一样飞向关中,高祖决定御驾亲征。那年正是汉七年冬十月,天寒地冻的日子里,三十二万大军浩浩荡荡出发。前锋部队刚到铜鞮就撞上韩王信的叛军,一个冲锋就把他们打散了。韩王信的部将王喜跑得慢了些,当场被汉将斩于马下。韩王信逃回马邑,跟手下曼丘臣、王黄商量对策。这两人原是赵国的臣子,提议找个赵国后裔立为王,好收买人心。走投无路的韩王信只好照办,还真找来一个叫赵利的赵国宗室,把他捧上了王位。放着好好的诸侯王不当,偏要去捧别人,真是糊涂透顶!他们一边派人向冒顿求援,冒顿正在上谷,接到消息立刻派左右贤王带兵来会合。这两位贤王相当于匈奴的亲王,带着上万铁骑与韩王信合兵,气势汹汹再攻太原。结果在晋阳又吃了败仗,灰溜溜地逃回去。汉军追到离石,缴获大批牛羊才收兵。
这时天寒地冻,连日雨雪交加。中原将士哪受过这种苦,个个冻得皮开肉绽,手脚僵硬,有些人的手指头都冻掉了。高祖驻扎在晋阳,听说前锋连战连捷,还想继续进军,但又不敢贸然行动,先派侦察兵四处打探。侦察兵回来都说冒顿军中多是老弱残兵,不足为虑。高祖大喜,亲率大军离开晋阳。临行前又派奉春君刘敬再去侦察——这位刘敬本姓娄,就是当初建议定都关中的那个戍卒,因献策有功被赐姓刘,封为奉春君。
大军一路北上,遇到的匈奴兵只要听见汉军呐喊就四散奔逃,根本不敢接战。高祖越发得意,率军越过勾注山,直抵广武。正巧刘敬侦察回来,高祖兴冲冲地问:"你去看过匈奴军情了?想必可以继续进军吧?"刘敬却摇头:"臣以为万万不可轻进。"高祖脸色一沉:"为何不可?"刘敬解释道:"两国交兵,本该耀武扬威。可臣见到的匈奴兵个个老弱病残,毫无斗志。若冒顿手下真这么不堪,怎能横行塞北?臣料定其中有诈,他们故意示弱,暗藏精兵,就等我们深入重围啊!"
高祖正在兴头上,被刘敬当头泼了盆冷水,顿时火冒三丈,破口大骂:"你这个齐地来的贱民!靠耍嘴皮子混了个官,现在竟敢妖言惑众,乱我军心!"当即下令把刘敬戴上刑具,关进广武大牢,说要等班师回朝再发落。这脾气发得实在鲁莽。高祖继续进军,骑兵在前步兵在后,一路畅通无阻。
汉高祖刘邦急着要立战功,催着太仆夏侯婴快马加鞭往前赶。骑兵还能勉强跟上,步兵可就惨了,跑得气喘吁吁也追不上,大半都掉队了。好不容易赶到平城,忽然听见一声尖锐的胡哨,远处尘土飞扬,匈奴骑兵黑压压地围上来,像蚂蚁一样密密麻麻。
刘邦赶紧命令将士们迎战,打了半天,一点便宜都没占到。匈奴单于冒顿又带着大队人马杀到,兵力越来越多,气势越来越盛。汉军本来就跑得筋疲力尽,再打这一仗,更是累得够呛,哪里还顶得住,纷纷往后退。刘邦一看情况不妙,赶紧带着人马退到东北角的一座山上,堵住山口,用石头垒成堡垒,拼死抵抗。匈奴兵冲了好几次,幸亏汉军防守严密,才勉强守住。
这冒顿可狡猾得很,他早就在山谷里埋伏了兵马,专等着刘邦上钩。偏偏刘邦真就中计,钻进了这座叫白登山的包围圈。冒顿立刻派兵把山团团围住,让汉军进退两难,内外隔绝,打算来个瓮中捉鳖。这招可真是毒啊!
刘邦被困在山上,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眼巴巴地盼着后续部队来救援,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人影。没办法,他只好硬着头皮鼓励将士们往下冲,结果又被匈奴骑兵给打了回来。刘邦气得直骂步兵行动太慢,哪知道匈奴足足有四十万大军,除了围住白登山,还分兵把守各处要道,专门拦截汉军援兵。就算汉军步兵赶到,看到遍地都是匈奴兵,也根本冲不进来。
刘邦每天往山下看,只见四面八方都是匈奴骑兵:西边清一色白马,东边全是青马,北边都是黑马,南边尽是红马,那阵势真是威风凛凛。说来也怪,这冒顿明明没读过书,怎么还懂得按方位配马的颜色?
一连困了五六天,刘邦急得头发都要白了。山上又冷又饿,粮食也快吃完了,将士们冻得直打哆嗦。这时候张良没跟着来,军中最有主意的就数陈平。刘邦找他商量了好几次,可陈平一时也想不出好办法,只能劝刘邦再忍忍。
到了第六天,刘邦实在撑不住了,心里直后悔:"早听刘敬的劝告就好了,非要逞能,这下可好!"正着急呢,陈平突然想出一条计策,悄悄跟刘邦一说,刘邦赶紧让他去办。
陈平派了个胆大心细的使者,带着金银珠宝和一幅美人图,趁着大雾下山,混进了匈奴大营。这世上啊,有钱能使鬼推磨,使者一路打点,终于见到了冒顿最宠爱的阏氏。原来冒顿最近新得了个阏氏,走哪儿带哪儿,这次打仗都带着她。陈平早就注意到这个情况,特意从她身上打主意。
说来也巧,使者到的时候,冒顿正喝得烂醉,在帐里呼呼大睡。阏氏听说汉使求见,悄悄出来见面。使者献上金银珠宝,说是汉帝送的,又拿出那幅美人图请她转交给单于。这阏氏到底是个女人,看见黄澄澄的金子、亮闪闪的珍珠,眼睛都直了,赶紧收下。可一打开画一看,是个标致的美人儿,顿时醋意大发,板着脸问:"送这美人图什么意思?"
使者连忙解释:"汉帝被围,想跟单于讲和,所以先送金银珠宝给阏氏。怕单于不答应,还准备把汉朝第一美人献给他。只是美人不在军中,先把画像送来,已经派人去接了,过几天就到。"说着又补充道:"其实汉帝也舍不得这美人,更怕夺了阏氏的宠爱。要是阏氏能帮忙说情,我们当然不会献美人,还会再送更多金银珠宝。"
阏氏一听就明白了,把画还给使者说:"我知道了,让汉帝放心。"等使者一走,她心里就打起鼓来:要是汉帝出不去,真把美人送来可怎么办?得赶紧想个办法。
她回到帐里,正好冒顿睡醒了。阏氏凑过去说:"单于睡得真香。刚得到消息,汉朝派了大军来救他们的皇帝,明天就要到了。"冒顿将信将疑:"有这事?"阏氏接着说:"两国君主不该这样死磕。现在汉帝被困在山上,汉人肯定要拼命来救。就算单于能打赢,占了汉人的地盘,咱们也住不惯啊。万一有个闪失,连现在的安稳日子都没了。"说着说着,还抹起眼泪来。
冒顿问:"那你说怎么办?"阏氏趁机劝道:"汉帝被困六七天,军中一点不乱,想必有神灵保佑。单于何必逆天而行?不如放他们走吧,免得再起战事。"冒顿想了想说:"你说得也有道理,明天看情况再说。"
到了晚上,阏氏又枕边吹风。任凭冒顿再凶狠,也架不住心爱女人的软磨硬泡。这真是应了那句老话: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谋弑父射死单于 求脱围赂遗番后
却说叔孙通规定朝仪,适合上意,遂由高祖特别加赏,进官奉常,官名。赐金五百斤。通入朝谢恩,且乘机进言道:“诸儒生及臣弟子,随臣已久,共起朝仪,愿陛下俯念微劳,各赐一官。”高祖因皆授官为郎。通受金趋出,见了诸生,便悉数分给,不入私囊。诸弟子俱喜悦道:“叔孙先生,真是圣人,可谓确知世务了!”原来叔孙通前时归汉,素闻高祖不喜儒生,特改着短衣,进见高祖,果得高祖欢心,命为博士,加号稷嗣君。他有弟子百余人,也想因师求进,屡托保荐,通却一个不举,反将乡曲武夫,荐用数人,甚至盗贼亦为先容。诸弟子统皆私议道:“我等从师数年,未蒙引进,却去抬举一班下流人物,真是何意?”叔孙通得闻此语,乃召语弟子道:“汉王方亲冒矢石,争取天下,试问诸生能相从战斗否?我所以但举壮士,不举汝等,汝等且安心待着,他日有机可乘,自当引用,难道我真忘记么?”诸弟子才皆无语,耐心守候。待至朝仪订定,并皆为官,然后感谢师恩,方知师言不谬,互相称颂。有其师,必有其弟,都是一班热中客。这且搁过不提。
且说长城北面的匈奴国,前被秦将蒙恬逐走,远徙朔方。见前文。至秦已衰灭,海内大乱,无暇顾及塞外,匈奴复逐渐南下,乘隙窥边。他本号国王为单于王后为阏氏。音烟支。此时单于头曼,亦颇勇悍,长子名叫冒顿,音墨特。悍过乃父,得为太子。后来头曼续立阏氏,复生一男,母子均为头曼所爱。头曼欲废去冒顿,改立少子,乃使冒顿出质月氏,冒顿不得不行。月氏居匈奴西偏,有战士十余万人,国势称强。头曼阳与修和,阴欲进攻,且好使他杀死冒顿,免留后患。因此冒顿西去,随即率兵继进,往击月氏。月氏闻头曼来攻,当然动怒,便思执杀冒顿。冒顿却先已防着暗中偷得一马,夤夜逃归。头曼见了冒顿,不禁惊讶,问明底细,却也服他智勇,使为骑将,统率万人,与月氏战了一仗,未分胜负,便由头曼传令,收兵东还。
冒顿回入国中,自知乃父此行,并非欲战胜月氏,实是陷害自己,好教月氏杀毙,归立少弟。现在自己幸得逃回,若非先发制人,仍然不能免害。乃日夕踌躇,想出一条驭众的方法,先将群人收服,方可任所欲为。主意已定,遂造出一种骨箭,上面穿孔,使他发射有声,号为鸣镝,留作自用。惟传语部众道:“汝等看我鸣镝所射,便当一齐射箭,不得有违,违者立斩!”部众虽未知冒顿用意,只好一齐应令。冒顿恐他阳奉阴违,常率部众射猎,鸣镝一发,万矢齐攒,稍有迟延,立毙刀下。部众统皆知畏,不敢少慢。冒顿还以为不足尽恃,竟将好马牵出,自用鸣镝射马,左右亦皆竞射,方见冒顿喜笑颜开,遍加奖励。嗣复看见爱妻,也用鸣镝射去,部众不能无疑,只因前命难违,不得不射。有几个多心人还道是冒顿病狂,未便动手,那知被冒顿察出,竟把他一刀杀死。从此部众再不敢违,无论甚么人物,但教鸣镝一响,无不接连放箭。头曼有好马一匹,放在野外,冒顿竟用鸣镝射去。大众闻声急射,箭集马身差不多与刺猬相似,冒顿大悦。复请头曼出猎,自己随着马后,又把鸣镝注射头曼,部众也即同射。可怜一位匈奴国王,无缘无故,竟死于乱箭之下!虽由头曼自取,然胡人之不知君父,可见一斑。冒顿趁势返入内帐,见了后母少弟,一刀一个,均皆劈死。且去寻杀头曼亲臣,复剁落了好几个头颅,冒顿遂自立为单于。国人都怕他强悍,无复异言。
惟东方有东胡国,向来挟众称强,闻得冒顿弑父自立,却要前来寻衅。先遣部目到了匈奴,求千里马。冒顿召问群臣,群臣齐声道:“我国只有一匹千里马,乃是先王传下,怎得轻畀东胡?”冒顿摇首道:“我与东胡为邻,不能为了一马,有失邻谊,何妨送给了他。”说着,即令左右牵出千里马,交与来使带去。不到数旬,又来了一个东胡使人,递上国书,说是要将冒顿的宠姬,送与东胡王为妾。冒顿看罢,传示左右,左右统发怒道:“东胡国王,这般无礼,连我国的阏氏,都想要求,还当了得!请大单于杀了来使,再议进兵。”冒顿又摇首道:“他既喜欢我的阏氏,我就给与了他,也是不妨。否则,重一女子,失一邻国,反要被人耻笑了!”全是骄兵之计,可惜戴了一顶绿头巾。当下把爱姬召出,也交原使带回。又过了好几月,东胡又遣使至匈奴来索两国交界的空地,冒顿仍然召问群臣。群臣或言可与,或言不可与,偏冒顿勃然起座道:“土地乃国家根本,怎得与人?”一面说,一面喝使左右,把东胡来使,及说过可与的大臣,一齐绑出,全体诛戮。待左右献上首级便披了戎服,一跃上马,宣谕全国兵士,立刻启行,往攻东胡,后出即斩。匈奴国人,原是出入无常,随地迁徙,一闻主命,立刻可出。当即浩浩荡荡,杀奔东胡。
东胡国王得了匈奴的美人良马,日间驰骋,夜间偎抱,非常快乐。总道冒顿畏他势焰,不敢相侵,所以逐日淫佚,毫不设备。蓦闻冒顿带兵入境,慌得不知所措,仓猝召兵,出来迎敌。那冒顿已经深入,并且连战连败,无路可奔,竟被冒顿驱兵围住,杀毙了事。所有王庭番帐,捣毁净尽,东胡人畜,统为所掠,简直是破灭无遗了。未知匈奴阏氏是否由冒顿带归。冒顿饱载而归,威焰益张。复西逐月氏,南破楼烦白羊,乘胜席卷,把蒙恬略定的散地,悉数夺还。兵锋直达燕代两郊。
直至汉已灭楚,方议整顿边防,特使韩王信移镇太原,控御匈奴。韩王信引兵北徙,既已莅镇,又表请移都马邑,实行防边。高祖本因信有材勇,特地调遣,及接到信表,那有不允的道理?信遂由太原转徙马邑,缮城掘堑。甫得竣工,匈奴兵已蜂拥前来,竟将马邑城围住。信登城俯视,约有一二十万胡骑,自思彼众我寡,如何抵敌?只好飞章入关,乞请援师。无如东西相距,不下千里,就使高祖立刻发兵,也不能朝发夕至。那冒顿却麾众猛扑,甚是厉害。信恐城池被陷,不得已一再遣使,至冒顿营求和。和议虽未告成,风声却已四达,汉兵正奉遣往援,行至中途,得着韩王求和消息,一时不敢遽进,忙着人报闻高祖。高祖不免起疑,亟派吏驰至马邑,责问韩王,为何不待命令,擅向匈奴求和?韩王信吃了一惊,自恐得罪被诛,索性把马邑城献与匈奴,愿为匈奴臣属。何无志气乃尔!冒顿收降韩王信,令为向导,南逾勾注山,直攻太原。
警报与雪片相似,飞入关中,高祖遂下诏亲征,冒寒出师。时为七年,冬十月中。猛将如云,谋臣如雨,马步兵共三十二万人,陆续前进。前驱行至铜鞮,适与韩王信兵相值,一场驱杀,把信赶走,信将王喜,迟走一步,做了汉将的刀头血。信奔还马邑,与部将曼邱臣王黄等,商议救急方法。两人本系赵臣,谓宜访立赵裔,笼络人心。信已无可奈何,只得听了两人的计议,往寻赵氏子孙。可巧得了一个赵利,便即拥戴起来。好好的国王不愿再为,反去拥戴他人,真是呆鸟。一面报达冒顿,且请出兵援应。冒顿在上谷闻报,便令左右贤王,引兵会信。左右贤王的称号,乃是单于以下最大的官爵,仿佛与中国亲王相似。两贤王带着铁骑万人,与信合兵,气势复盛,再向太原进攻。到了晋阳,偏又撞着汉兵,两下交战,复被汉兵杀败,仍然奔回。汉兵追至离石,得了许多牲畜,方才还军。
会值天气严寒,雨雪连宵,汉兵不惯耐冷,都冻得皮开肉裂,手缩足僵,甚至指头都堕落数枚,不胜困苦。高祖却至晋阳住下,闻得前锋屡捷,还想进兵,不过一时未敢冒险,先遣侦骑四出,往探虚实,然后再进。及得侦骑返报,统说冒顿部下,多是老弱残兵,不足深虑,如或往攻,定可得胜。高祖乃亲率大队,出发晋阳。临行时又命奉春君刘敬,再往探视,务得确音。这刘敬原姓是娄,就是前时请都关中的戍卒,高祖因他议论可采,授官郎中,赐姓刘氏,号奉春君。回应三十三回。此时奉了使命,当然前往。高祖麾兵继进,沿途遇着匈奴兵马,但教呐喊一声,便把他吓得乱窜,不敢争锋,因此一路顺风,越过了勾注山,直抵广武。却值刘敬回来复命,高祖忙问道:“汝去探察匈奴情形,必有所见,想是不妨进击哩。”刘敬道:“臣以为不宜轻进。”高祖作色道:“为何不宜轻进?”敬答道:“两国相争,理应耀武扬威,各夸兵力,乃臣往探匈奴人马,统是老弱瘦损,毫无精神,若使冒顿部下,不过如此,怎能横行北塞?臣料他从中有诈,佯示羸弱,暗伏精锐,引诱我军深入,为掩击计,愿陛下慎重进行,毋堕诡谋!”确是有识。高祖正乘胜长驱,兴致勃勃,不意敬前来拦阻,挠动军心,一经懊恼,便即开口大骂道:“齐虏!敬本齐人。汝本靠着一张嘴,三寸舌,得了一个官职,今乃造言惑众,阻我军锋,敢当何罪?”说着,即令左右拿下刘敬,械系广武狱中,待至回来发落。粗莽已极。自率人马再进,骑兵居先,步兵居后,仍然畅行无阻,一往直前。
高祖急欲徼功,且命太仆夏侯婴,添驾快马,迅速趱程。骑兵还及随行,步兵追赶不上,多半剩落。好容易到了平城,蓦听得一声胡哨,尘头四起,匈奴兵控骑大至,环集如蚁。高祖急命众将对敌,战了多时,一些儿不占便宜。匈奴单于冒顿,复率大众杀到,兵马越多,气势越盛。汉兵已跑得力乏,再加一场大战,越觉疲劳,如何支撑得住,便纷纷的倒退下来。高祖见不可支,忙向东北角上的大山,引兵退入,扼住山口,迭石为堡,并力抵御。匈奴兵进扑数次,还亏兵厚壁坚,才得保守。冒顿却下令停攻,但将部众分作四支,环绕四周,把山围住。是山名为白登山,冒顿早已伏兵山谷,专待高祖到来,好教他陷入网罗。偏偏高祖中计,走入山中,冒顿乃率兵兜围,使他进退无路,内外不通,便好一网打尽,不留噍类。这正是冒顿先后安排的绝计!狡哉戎首。高祖困在山上,无法脱身,眼巴巴的望着后军,又不见到,没奈何鼓励将士,下山冲突,偏又被胡骑杀退。高祖还是痛骂步兵,说他逗留不前,那知匈奴兵马,共有四十万众,除围住白登山外,尚有许多闲兵,分扎要路,截住汉兵援应。汉兵虽徒步驰至,眼见是胡兵遍地,如何得入?遂致高祖孤军被围,无法摆脱。高祖逐日俯视,四面八方,都是胡骑驻着,西方尽白马,东方尽青马,北方尽黑马,南方尽赤马,端的是色容并壮,威武绝伦。冒顿不读诗书,何亦知按方定色?
接连过了三五日,想不出脱围方法,并且寒气逼人,粮食复尽,又冻又饿,实在熬受不起。当时张良未曾随行,军中谋士,要算陈平最有智计。高祖与他商议数次,他亦没有救急良方,但劝高祖暂时忍苦,徐图善策。转眼间已是第六日了,高祖越觉愁烦,自思陈平多智,尚无计议,看来是要困死白登,悔不听刘敬所言,轻惹此祸!正惶急间,陈平已想了一法,密报高祖,高祖忙令照行,平即自去办理,派了一个有胆有识的使臣,赍着金珠及画图一幅,乘雾下山,投入番营。天下无难事,惟有银钱好,一路贿嘱进去,只说要独见阏氏,乞为通报。原来冒顿新得一个阏氏,很是爱宠,时常带在身旁,朝夕不离。此次驻营山下,屡与阏氏并马出入,指挥兵士,适被陈平瞧见,遂从他身上用计,使人往试。果然番营里面,阏氏的权力,不亚冒顿,平时举动,自有心腹人供役,不必尽与冒顿说明,但教阏氏差遣,便好照行,因此汉使买通番卒,得入内帐。可巧冒顿酒醉,鼾睡胡床,阏氏闻有汉使到来,不知为着何事,就悄悄的走出帐外,屏走左右,召见汉使。汉使献上金珠,只说由汉帝奉赠,并取出画图一幅,请阏氏转达单于。她原是女流,见了光闪闪的黄金,亮晃晃的珍珠,怎得不目眩心迷?一经到手,便即收下,惟展览画图,只绘着一个美人儿,面目齐整得很,便不禁起了妒意,含嗔启问道:“这幅美人图,有何用处?”汉使答道:“汉帝为单于所围,极愿罢兵修好,所以把金珠奉送阏氏,求阏氏代为乞请,尚恐单于不允,愿将国中第一美人,献于单于。惟美人不在军中,故先把图形呈上,今已遣快足去取美人,不日可到,就好送来,诸请阏氏转达便了。”阏氏道:“这却不必,尽可带回。”汉使道:“汉帝也舍不得这个美人,并恐献于单于,有夺阏氏恩爱,惟事出无奈,只好这样办法。若阏氏能设法解救,还有何说!当然不献入美人,情愿在阏氏前,再多送金珠呢。”阏氏道:“我知道了!烦汝返报汉帝,尽请放心。”已入彀中。说着,即将图画交还汉使。汉使称谢,受图自归。
阏氏返入内帐,坐了片刻,暗想汉帝若不出围,又要来献美人,事不宜迟,应从速进言为是。当下起身近榻,巧值冒顿翻身醒来,阏氏遂进说道:“单于睡得真熟,现在军中得了消息,说是汉朝尽起大兵,前来救主,明日便要到来了。”冒顿道:“有这等事么?”阏氏道:“两主不应相困,今汉帝被困此山,汉人怎肯甘休?自然拚命来救。就使单于能杀败汉人,取得汉地,也恐水土不服,未能久居;倘或有失,便不得共享安乐了。”说到此句,就呜咽不能成声。是妇女惯技,但亦由作者体会出来。冒顿道:“据汝意见,应该如何?”阏氏道:“汉帝被困六七日,军中并不惊扰,想是神灵相助,虽危亦安,单于何必违天行事?不如放他出围,免生战祸。”冒顿道:“汝言亦是有理,我明日相机行事便了。”于是阏氏放下愁怀,到晚与冒顿共寝,免不得再申前言,凭你如何凶悍的冒顿单于,也不得不谨依阃教了。小子有诗咏道:
狡夷残忍本无亲,床第如何溺美人!
片语密陈甘纵敌,牝鸡毕竟戒司晨。
究竟冒顿是否撤围,待至下回再表。
冒顿之谋狡矣哉!怀恨乃父,作鸣镝以令大众,射善马,射爱妻,旋即射父。忍心害理,不顾骨肉,此乃由沙漠之地,戾气所锺,故有是悖逆之臣子耳。至若计灭东胡,诱困汉祖,又若深谙兵法,为孙吴之流亚。彼固目不知书,胡为而狡谋迭出也?高祖之被困白登,失之于骄,若非陈平之多谋,几致陷没。骄兵必败,理有固然。然冒顿能出奇制胜,而卒不免为妇人女子所愚,百炼钢化作绕指柔,甚矣,妇口之可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