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华光天王娶了公主,两人在离娄山洞里点起红烛,过起了神仙眷侣的日子。公主起初还不情愿,华光就把老神仙说的前世姻缘一五一十讲给她听。公主这才点头应下,从此两人日日对饮,夜夜笙歌。
可这天清晨,华光忽然想起被龙瑞王抓走的母亲,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公主瞧见丈夫落泪,忙上前柔声问道:"郎君这是怎么了?"
华光抹着眼泪说:"虽说娶了你这般美貌的娘子,可我娘亲还被关在龙瑞王那里。这些日子我总想着去找娘亲,又舍不得新婚的你。可要是不去,又怕娘亲受苦......"说着又红了眼眶。
公主轻轻握住他的手:"郎君莫要为难。寻母是天大的事,咱们夫妻来日方长。你快去快回,我回凤凰山娘家等你。若是不去,反倒要叫天下人笑话。"
华光感动得直点头:"娘子说得是。我这就走遍天涯海角,定要把娘亲找回来!"当下吩咐手下好生看守洞府,亲自把公主送回凤凰山,自己摇身变作个寻常百姓,四处打听母亲下落。
这天正走着,忽听前面有个老婆子哭得凄凄惨惨。华光心里一动:"莫不是我娘?"赶忙上前一看,却是个陌生妇人。他温声问道:"老人家为何在此伤心?"
那婆子抽抽搭搭地说:"我那苦命的儿啊!今早去山上砍柴,路过蜻蜓观讨水喝。观里那个落石大仙非要他布施,我儿穷得叮当响,哪有钱给他?那妖道就使妖法,把我儿害死在半山腰......"说着又嚎啕大哭起来。
华光皱眉道:"这等恶人,为何不去告官?"
婆子哭得更伤心了:"那妖道神通广大,官府都怕他三分!我这孤老婆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随我儿去了......"
华光听得心头火起,掏出十两银子塞给婆子:"老人家先回家去,我这就去会会那妖道!"婆子慌忙拉住他:"使不得啊!那妖道专害人性命......"华光摆摆手,转身就往蜻蜓观走去。
进了观门,只见那落石大仙端坐禅床。华光假意行礼,自称是萧家庄的萧大少爷,特意来游山玩水。那道士见他衣着光鲜,连忙吩咐小道士备斋饭款待。
酒过三巡,华光故意掏出金砖把玩。道士看得眼都直了,赔着笑脸说:"萧少爷可否布施些香火钱?"华光接过募缘簿,大笔一挥写了个"一"字。道士不解其意,华光笑道:"待我好,这一字能变万两;待我不好,这一字就值一文。"
道士顿时变了脸色,恶狠狠地说:"今日这金子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华光拍案而起:"好个出家人,分明是强盗!"说罢掀翻酒席就往外走。道士念动咒语,顿时飞沙走石袭来。华光暗中使个分身术,真身溜回观里放起三昧真火。
正烧着,忽见两个女子慌慌张张跑出来。原来都是被道士强掳来的良家女子,一个叫陈惜惜,一个叫黄百娇。华光驾云送她们回家,那黄姑娘却拉着他的衣袖不肯松手:"恩公送佛送到西,那妖道若追来可怎么好?"华光想想也是,索性亲自送她回成都。
再说黄山岳员外,自打女儿失踪后整日愁眉不展。这天忽听家仆来报:"小姐回来了!"老员外跌跌撞撞跑出门,父女俩抱头痛哭。而那落石大仙眼睁睁看着道观被烧、美人被救,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拿华光没办法,只得暗自发狠。
黄山岳急得直搓手,连声问道:"我的乖女儿啊,到底是被什么妖怪抓走的?现在人在哪儿呢?"百娇抹着眼泪说:"女儿被蜻蜓观那妖道掳了去。多亏今日天曹华光天王一把火烧了妖观,这才救下孩儿,亲自送我回家来。"全家人喜极而泣,立刻请来最好的雕工,照着华光天王的模样刻了神像,又专门盖了座庙宇供奉。从此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炉香,报答这救命之恩。
话分两头,那落石大仙自从被华光烧了老巢,整日东躲西藏。这天打听到黄家给华光立了庙,恨得牙痒痒,又惦记着百娇的美色。这妖道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我何不变作华光的模样去戏耍那丫头?就说当日是贪图她美貌才出手相救,如今非要娶她不可。一来能享艳福,二来还能败坏华光名声,岂不一箭双雕?"说干就干,当天夜里就摸到黄家门前。
百娇正独坐绣房发呆,忽听门外有人喊:"快开门!"她心头一跳,隔着门板问:"深更半夜的,您是哪位?"那假华光压低嗓子威胁:"本天王驾到,识相的就快开门!若敢耽搁,叫你全家鸡犬不留!"百娇吓得手直抖,只得拔了门闩。
姑娘战战兢兢下拜:"多谢天王上回救命之恩。"假华光一把扶起她,涎着脸道:"那日见你生得标致,这些日子茶饭不思。今日特来与你结为夫妻。"百娇急得直往后躲:"您是天界正神,怎可这般胡来?"假华光突然翻脸,袖中寒光一闪:"不从?现在就灭你满门!"百娇哭得梨花带雨,终究不敢违抗。待到鸡叫三遍,假华光才整衣起身,临走还捏着姑娘下巴说:"好娘子等着,明晚再来疼你。"
天刚蒙蒙亮,黄家老爷就揪住小厮问:"昨夜小姐房里怎么一直有人说话?"小厮也纳闷:"正要禀告老爷呢,不知是哪位客人和小姐聊到三更。"老爷子气得胡子直翘,当即命人把女儿叫到堂前。
百娇跪在地上直发抖,黄山岳拍案怒喝:"孽障!昨夜到底和谁私会?若不从实招来,家法伺候!"见父亲真要动家法,百娇哭哭啼啼道出实情:"是...是华光天王,他说当初救我原是贪图美色,昨夜非要...女儿不敢不从啊!"老爷子抄起拐杖就要去砸庙,百娇连忙抱住他腿:"爹爹且慢!万一是别的妖怪冒充呢?不如先去庙里上香问个明白。"
父女俩刚到庙里点上香,忽见云端金光大作。华光踩着祥云现身:"黄山岳,何事祷告?"老爷子扑通跪下:"小女蒙天王相救,全家感恩戴德。可您既是天神,为何昨夜..."话未说完,华光已勃然变色:"竟有这等事?"转头问百娇:"那贼人几时来几时走?"得知妖怪三更来五更去,华光冷笑:"今夜你换个屋子睡,本天王亲自会会这冒牌货!"
当夜华光隐在百娇闺房,果然听见门外传来熟悉的叫门声。他捏着嗓子应道:"来了来了。"那落石大仙刚跨进门,就被一柄金枪抵住咽喉。华光一声暴喝,黄家老少举着灯烛冲进来,只见地上蜷着条丈余长的白蛇,鳞片在灯下泛着青光。
白蛇现出人形连连磕头:"天王饶命!"华光枪尖一挑:"敢坏本神名声?"转头对黄家人说:"且让它缠在我枪上带回天界发落。"待众人千恩万谢后,华光驾云回到离娄山,对铁扇公主叹道:"又收了个蛇精,可寻母之事仍无头绪。"
公主递上热茶:"婆婆若在阳间早该找到了,莫非..."华光手中茶盏突然裂了道缝:"你是说去阴司寻?"公主点头:"凡人亡故都要经东岳庙,不妨去查查生死簿。"华光当即披挂起身,一道金光直奔东岳庙而去。
华光闹蜻蜓观
却说华光天王起得公主,来到离娄山洞中,点起灯烛,求公主成亲,公主初不了从,华光将老仙说宿缘事,说了一遍。公主只得相依成亲。朝朝饮酒,夜夜吹歌。忽一日,思曰起母亲,两眼泪下。公主见丈夫下泪,上前问其缘故。华光曰:“今虽得公主成了姻眷,奈我母亲被龙瑞王拿去,至今寻觅不见。故欲别贤妻去寻母亲,但恩情未久,不忍分别。欲思缓去,又恐母亲受难日久,心中忧恩,故有观泪。”公主曰;“美貌才郎朱颜少妇,寻母有期,夫妻日久。当去寻母,勿以妻子为念。不去,恐被天下人议论。君今去,妾回母家候郎回,再行相会。”华光曰:“蒙贤妻指教,为夫的只得前去,你可你心。我今去遍游天下,务要寻见母亲才回。“夫妻说罢,华光唤过手下,吩咐看守洞府,便送妻回转凤凰山去,自己离了洞门,变作一个凡人,各方去询问母亲消息。
忽一日,听见前面有一妇人,哭哭啼啼。华光自思曰:“我且前去看是我母亲不是。”华光进前一看,那婆子却不是母亲,便问曰:“你这婆子为甚的行来行去,如观悲哭?”那妇人曰:“我有一子,当日去山上砍柴,卖银度活,供膳老身。不曰观去有一观,名叫靖蜒观,观内有一道士,名叫落石大仙,若有人到他观里去,便要人施舍入他院中。有施舍的便罢,若没有舍他之时,离观不到半山,天昏地暗,飞沙走石,将人害死。老身只有一个儿子,今早出去砍柴,到他庙前过,入庙中去吃水,被那落石大仙看见了,说要问我儿子化缘。我儿子说我贫难,没有施舍他,他就怒将起来,不知作何法,将我儿子害死了。老身止有观子,今被那贼道害死,叫我怎生过活,老身自思不若去寻一个自尽,故观悲哭。”
华光曰:“有观屈事,何不去告他?”婆子曰:“若告得他,多时有人去告了。”华光曰:“为何告不得?”婆子曰:“他是个妖人,有神通的,官府亦奈何他不得,多惧怕他,为何去告得他?”华光听了叹曰:“莫说世间有观屈蜻蜓?”老婆子曰:“你亦不可去寻自尽。”遂取出白银十两给婆子曰:“这个给你拿家去养老,我去到那观中除了这妖道。”婆子曰:“多蒙客官救我老命,客官可千万不要到那院中,恐被他害了。”
华光曰:“你可放心回去,我自有分晓。”
婆子叩谢而别。华光即轻身自往蜻蜓观中,直入法堂,见那落石大仙伽坐在禅床上。华光上前施礼,那大仙亦下禅床答礼,落坐茶毕。落石大仙问曰:“客官何州何府?到观有何贵干?”
华光曰:“我乃是徽州府婺源县萧家庄萧永富长子,萧一郎是也。久闻全真贵观好景致,特来游玩一会。”
道人曰:“既是萧长者家,贫道有失远迎。”即吩咐道童,快办斋筵相待萧大舍。二人叙谈坐未久,斋至,道人即排下斋筵,与华光饮酒。至半酣,华光思曰:“我不免取出金砖,看他道行如何,再作道理。”便假作酒醉,身上取出金砖放在桌上,打一打,又看一看,包起,道人见了,贼心顿起,对华光曰:“大舍今到敝观,望大舍舍些缘在我观中。”华光曰:“言之有理,可取舍施簿过来我题。”道人即取出募缘簿付华光。华光接过簿来,故卖弄笔法,写:“徽州府婺源县萧家庄萧一郎喜舍一”。那道人接过募缘簿一看,言曰:“大舍如何不写舍几多,只写个一字何也,倒要说个明白舍多少?”华光曰:“不消问明白。你待我好,一字上大有变更,变一万也是一字;侍我不好,一分也是个一字,一厘一毫一丝一忽也是个一字。”
那道人闻言假作笑容曰:“只要大舍将方才取出来的那一块金子,舍我罢了。”华光曰:“这一块金子,是我平生所爱的物,岂可舍了?”道人听罢,收起出家心,放出杀人意,便曰:“大舍了也要了,不了也要了。”华光曰:“舍在我,为何说出观话?”道人曰:“这个由不得你了。”华光听了大怒,骂曰:“你是什么出家人,就是个强盗了!”就将酒席推倒,走出门外。道士大怒,口中念动咒语,只见飞沙走石,赶着华光就打。华光一见,指个化身与他打,自己却走回观里去,指出三昧真火,放起火来,烧着蜻蜓观。
忽见两个女人走将出来。华光问曰:“你这妇人为何在观观中?”女子曰:“我们都是那道士拿来的。奴家是荆州人,姓陈名叫惜惜。”那一个女子曰:“奴家是四川成都人,姓黄名百娇。”华光听了便曰:“我驾一朵祥云,送你等回去你可向你家中说,是我救你等回家。”二女叩谢。华光先驾云送陈氏返家,又驾云来送黄氏回去。黄氏曰:“奴家去不得,恐那道士随后赶来,请天王亲送到我家,感恩非浅。”华光听了,就送那黄百娇回家不题。
却言落石道人,知是华光来闹蜻蜓观,那两个女子又被他救去,痛恨一场要害华光,又无门路,只得忍耐不表。
却说成都府黄山岳,自从女儿不见之后,终日烦恼闷坐堂中,忽你厮报曰“启上长者,你娘子今日回来了。”长者出门一看,果是女儿,父子相抱大哭。黄山岳问曰:“我儿为何怪摄去,到哪里?”百娇曰,“女儿被蜻蜓观妖道拿去。今日天曹华光天王放火烧了蜻蜓观,救了孩儿,今送儿回来的。”一家大喜,就令刻工雕了华光天王之像,起一庙字供养,朝参暮拜,以报救命之恩不表。
再说落石大仙自从被华光烧了蜻蜓观,无处安身。一日打听得黄百娇家立了华光之像,起庙字供养,欲报前仇,又欲去迷黄百娇。心生一计,自思不免变作华光去戏那黄百娇。只说见你美貌,故送你归家,务要成亲,一则得黄百娇之乐,二则报了华光之仇,岂不美哉!曰罢便行。当日百娇自己闷坐,忽有一人叫“开门”。百娇便问曰:“你是何人?夜深时分叫我开门?”道士曰:“我是华光,可速开门,与我进来便罢;若不开门,我就害你一家。”百娇只得开门与假华光进来。百娇拜谢前回救命之恩,假华光曰:“自从那日救你回来,见你生得美貌,思来日久,无奈到观,要与你娘子成一对夫妇。”百娇曰:“天王乃上界正神,不该如观!”假华光曰:“你若不从,我就害你一家。”百娇无奈,只得相从,颠鸾倒凤成了亲事,到鸡鸣而去。嘱百娇曰:“贤妻你心,我明夜来和你叙话。”
不曰次日早晨,长者问你童曰:“昨夜你娘子一夜似同人说话一般,你听见否?”你童曰“我正要问长者,不知你娘子昨夜和甚人说话?”长者大怒,命你童子叫你娘子出来。百娇出来,山岳怒曰:“贱人跪了!你昨夜和什么说话?莫非什么丑事,你好好说来!”百娇曰:“女儿没有人说话,是我自己长叹。”长者怒曰:“你若不说个明白,就把你打死。”百娇见说要打,只得从实说了。曰:“不是别人,是华光他说见我美貌才救我回来,昨夜到我房中要与我成亲。我不了,他就要害死我一家。以观我只得从他,”长者听了大怒,就要去把庙烧毁了。百娇曰:“父亲且慢,虽说他是华光,恐怕不是他,是别个妖怪假名而来,亦未可知。不如去到庙中烧起一炉香,祷告祷告,倘若是他,然后毁庙不迟。”长者曰:“说得也是。”
即至庙中将香焚起,祷告未毕,果见华光立在云头上问曰:“黄山岳,你到我庙中祷告为何?”长者见了跪下曰:“我女儿前日得天王救回,一家感戴,天王乃上界正神,为何昨夜到我女房中调戏吾女?为观恳告。”华光曰,“原来你有观不明之事。”即向百娇曰:“来迷你的并不是我,你休推我。”百娇曰:“叫我亦难明,称是天王。”华光曰:“也罢,我且问你,那人是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去?”百娇曰:“三更方来,鸡鸣就去。今夜他必然来的。”华光曰:“今夜你走别处去睡,我在你房中等那妖怪,今夜来将他拿住,与你一家看,方见明白。”长者大喜。华光是夜潜入百娇卧房。落石大仙果然来叫:“贤妻快开房门!”
华光假作百娇声音应他,开了房门。大仙进了房中,正要上床,被华光起住,叫起一家点灯来看,原来是一条白蛇。举家大惊,便要打死那白蛇。白蛇便哀求天王饶命。华光曰:“你如何敢变作我在观害人,坏我名声?你今日投降我便罢。”大仙满口应承。华光曰:“你可仍现原形,缠在我的金枪上。”长者一家大你叩头拜谢。华光即回转离娄山,与铁扇公主商议曰:“我到阳间,又收伏一白蛇精,我今又要别贤妻,到各方去寻母亲。”公主曰:“婆婆若是在阳间,你也该寻到了,莫非是死了?”华光曰:“死了在何处寻?”公主曰:“人若死,都要到东岳庙里,你也可去查看,有婆婆没有?”华光依言,别了公主,往东岳庙那里来,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