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筠州一路奔波到雷州,又从雷州辗转到了循州,这两年间拖家带口跋山涉水,光是老老少少就有十几口人,全靠自己张罗吃穿。这辈子家里没攒下什么值钱东西,最宝贝的几百卷藏书,也都送给了别人。
刚到龙川那会儿,连寺庙道观都不让住,只能掏空口袋凑了五十贯钱,跟老百姓买了口破井,又置办了十来件粗布衣裳。那些衣裳补丁摞补丁,勉强能挡个风雨。好在院子北墙边有块空地能种菜,井水也能浇灌,我就带着儿子苏远扛着锄头下地。没过几个月,韭菜、大葱、秋葵、芥菜被雨水一催,蹭蹭地往外冒,腌着吃、煮着吃都行,日子总算有了着落。
可这地方实在冷清,连个能说话的人都难找。倒是有位姓黄的老人家,祖上做过官也算书香门第,可惜他读不懂我的藏书。偶尔借他几本翻翻,我这老眼昏花的,看不了多久就头晕。后来索性关上门闭目养神,把从前的事儿像做梦似的在脑子里过——十件事里能记起一两件就不错了,有的清楚有的模糊,横竖都不值得写下来。好在苏远总拿着笔在旁边候着,我说他记,零零碎碎凑了四十篇故事,分成十卷,就叫它《龙川略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