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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的夏天和秋天,有时候天色突然变得阴沉沉的,天上会出现一道像彩虹似的晕圈,足有六七尺长。当地人都知道,只要看到这种天象,飓风准要来,所以管这叫"飓母"。不过要是突然打起雷来,这飓风就刮不起来了。跑船的人都拿这个当信号,早早做好准备。

这飓风可厉害着呢,能把屋子吹塌、大树折断都不算什么。更吓人的是能把屋顶的瓦片吹得像蝴蝶似的满天飞。有时候两三年不来一次,有时候一年能来两三回,老百姓都说这是跟地方官的德行好坏有关系。不过这风来得快去得也快,一般从中午刮到傍晚,半夜准停,正应了那句"飘风不终朝"的老话。

岭南那边有时候会从天上掉下些怪东西,刚开始像个小弹丸,慢慢变成车轮那么大,最后散开。人要是不小心沾上就会生病,当地人管这叫"瘴母"。

岭南的山川地势盘绕郁结,湿气散不出去,所以经常起雾生瘴气。人要是染上这瘴气,肚子就会胀得像鼓一样。民间传说有人专门养百种毒虫炼蛊害人,其实是因为这地方湿热,毒虫本来就多,倒不一定是岭南人心肠歹毒。

广州离海不到二百里,每年八月潮水最大,秋天又常刮飓风。有时候潮水还没退完,飓风就来了,新潮水又涌上来,这叫"沓潮"。海浪能冲上岸,淹没房屋庄稼,掀翻船只。南方人管这叫"海翻"或者"漫天"。这种灾害十几年才来一次,也是天意使然。

梧州对岸有座西火山,山下有个深不见底的潭。这山每隔三五天夜里就会冒火,一更天的时候山顶就会亮起一圈火光,像野花似的,过会儿就灭了。有人说山下有宝珠,火光就是宝珠照出来的。山上还长荔枝,因为地热,四月份就熟了,所以叫火山。

从琼州到报溪涧这段路,涧水里的石头排得整整齐齐,隔两三尺一块,像是老天爷特意摆好的,人可以踩着过河。有时候有人骑牛过河,牛都得缩起四条腿跳着走,要是一不小心踩空,连人带牛就顺着水流冲走了。当地人看了都笑话,还编了顺口溜:"跳石牛骨碌——好笑,好笑。"

潘州以前出过个叫潘茂的方士,在这儿得道成仙,这地方就改名叫潘州了。

白州有股泉水从双水山流出来,跟容州江汇合,叫绿珠井,就在双角山下。早先有个姓梁的姑娘长得特别漂亮,交趾采访使石崇花了三斛珍珠把她买下来。梁家老宅那口井现在还在呢。

廉州海上有座岛,岛上有个大池子。每年太守进贡珍珠,都让采珠人下池去采。这池子虽然在海岛上,可大家都怀疑池底跟大海是通的。池水特别深,根本探不到底。平常采到的珍珠有豌豆那么大,偶尔能采到弹丸大小的,要是碰上鸡蛋那么大的,夜里都能照亮屋子,不过这种可遇不可求。当地人还把蚌肉串起来晒干,叫"珠母"。容州、桂州那边的人喜欢烤着吃,还能当下酒菜。有时候能在肉里发现米粒大的小珍珠,这才知道不管大小,每个蚌里都藏着珍珠呢。

五岭一带的富州、宾州、澄州和江溪附近都产金子。住在附近的人靠淘金过日子,可从早忙到晚,有时候连一星半点都淘不着。

澄州的金子成色最好。我有次去京城,给朋友带了二十两澄州金,朋友嫌少。我说:"别看少,可贵在夜里会发光,跟普通金子不一样!"朋友留我住下验证,果然如此。

广州浛洭县有个金池。有户人家养鹅养鸭,突然发现鸭屎里有金片,就多养了些,每天从粪里淘金,能得一两半两的,就这么发了财。

陇州山里盛产紫石英,颜色淡紫,晶莹透亮,不管大小都是五棱的,两头像箭头。煮水喝能暖身子,还没毒,比北方的白石英功效强多了。

康州悦城县北边百来里的山里有处樵石矿。当地人每年都开采石头做炊具,只要烧热了垫上东西,把生鱼片、葱韭腌菜什么的往上一放,转眼就熟,而且一顿饭的工夫都能保持滚烫。岭南人请客吃饭常用这个。不过吃多了容易上火,怕是石头里带着火毒。

富州城北有个白土坑,土质又白又细,城里人挖来卖钱,怎么也挖不完。现在五岭一带的妇女都用这个土当粉擦脸,也叫铅粉。

玳瑁长得像乌龟,就是背甲上有红点。《本草》上说玳瑁能解毒。大的玳瑁壳叫婆娑石,据说还能辟邪。广南的卢亭人抓了只活玳瑁献给薛王,薛王让人当场揭下两片小背甲戴在左臂上辟毒。这乌龟被活生生揭甲,疼得直折腾。后来养在官府后院的池子里,等伤口长好了,又让卢亭人送回海边。有人说活玳瑁的甲片才灵验,要是饭菜里有毒,甲片自己就会动,死了就不灵了。

新泷这几个州,老百姓在山里开荒种田。等春天蓄上水,先买些草鱼苗撒进去。过一两年鱼长大了,把草根都吃光,地也养熟了,还能卖鱼赚钱。等种上稻子,连稗草都不长,真是利国利民的好办法。

当年韦公干当爱州刺史的时候,听说境内有根汉朝伏波将军立的铜柱,是当年划疆界的界桩。韦公干贪图铜料,想熔了卖钱。当地土人不知道这是马援立的,只当是神物,哭着说:"大人要是毁了铜柱,我们就要被海寇杀光了!"韦公干不听,老百姓赶紧跑去求都督,韩约写了封信把他臭骂一顿,这才罢休。

话说那南蛮之地,有种稀罕乐器叫铜鼓,模样活像个细腰鼓,可只有一面蒙着皮。这鼓面足有二尺来宽,整个鼓身连着鼓面都是青铜铸的,通体刻满了虫鱼花草的花纹。您猜怎么着?那铜壁厚薄均匀,足足两分多厚,铸造的手艺啊,真是巧夺天工。一敲起来,声音洪亮得赛过江里的鼍龙叫。

贞元年间,骠国进贡乐舞时,就带着白玉螺和铜鼓——那玉螺啊,是天然的白螺壳,可不是人工雕琢的。可见南蛮部落的首领们,家家都藏着这种宝贝。到了咸通末年,幽州的张直方被贬到龚州当刺史,修城墙时从土里挖出个铜鼓,本想运回京城,走到襄汉一带却嫌累赘,干脆捐给延庆禅院当木鱼使。这铜鼓至今还挂在斋堂里呢!

再讲个奇事。僖宗年间,郑絪镇守番禺时,高州太守林蔼遇到件怪事。有个放牛娃在田里听见蛤蟆叫,去抓时那蛤蟆竟跳进个地洞。人们往下挖,竟挖出个蛮族酋长的古墓,蛤蟆不见了,倒找着面铜鼓。这鼓绿莹莹的,被泥土蚀出好些窟窿,鼓面上凸起密密麻麻的青蛙纹样——敢情那会叫的蛤蟆就是鼓精变的!后来这鼓献给节度使,现在还收在武库里。

岭南人最看重四个节令:腊月节、伏日节、冬至节和年节。

邕州石溪口有条"獠市",是夷人做买卖的老地方,这名号一直叫到现在。

要说岭南的稀奇物件,还得数那舂堂。整段木头挖成槽,两边排开十来根木杵,男女相间站着舂米。木杵敲在槽帮上,噼里啪啦跟打鼓似的,几里外都听得见。任是思妇捣衣的巧手,也比不上这动静清脆。

商船造法也特别,不用铁钉,拿桄榔须捆扎,再抹上橄榄糖浆。等糖浆干透,比生漆还结实,泡水里都不带散的。

番禺这地方不长狐兔,当地人就用鹿毛、野貍毛做笔。昭州富春那些地方更绝,直接使鸡毛,写起字来跟兔毫没两样,可惜没见识过真正的鼠须笔。

广州人烧陶器有绝活。土锅土镬烧热了抹层釉,比铁器还干净,尤其适合熬药。十文钱就能买个大锅,小心使能撑好些天,可要是火太猛,立马就炸裂——穷人家都指着这个过日子呢。

交趾人爱用老葫芦做笙。切掉把儿,安上十三根簧片,吹起来清亮悦耳,音准分毫不差。

南边的酋长们讲究睡鹅毛被。细鹅毛夹在布帛里缝成被子,又轻又暖赛过丝棉。都说鹅毛性凉,最宜给娃娃盖,能防惊风抽搐。

当年卢循兵败广州,残部逃到海岛上成了"卢亭人"。这些人住蚝壳垒的屋子,顿顿只吃牡蛎过活。

容州人最爱吃水牛肉,说又嫩又香。整头牛或烤或煮,吃饱了还得喝碗"圣齑"——就是用牛胃里半消化的草料,拌上盐巴、乳酪、姜桂调成的糊糊。您别皱眉,这玩意儿专治胀气,北边来的客人赴宴,个个抢着喝呢!

交趾人待客最重"不乃羹"。羊鹿鸡猪连骨头一锅熬成浓汤,滤去肉渣加调料,盛在盆里配银勺。喝法可新鲜——主人先舀满一勺,凑到客人鼻子前慢慢倾倒。喝完一轮才上其他菜,这叫"不乃会"。当地人跑门路托关系,摆这筵席没有不成的。

岭南酿酒更是一绝。药材拌米晒干捣成绿粉,团成饼子扎个眼,铺在席子上用枸杞叶捂着。等发好酵穿起来挂灶头熏,一年用几块饼都有定数。天暖时五天就能喝,天冷也只要七天,酿好了装瓦瓮,拿稻草慢火煨着。

最玄乎的是象肉,竟分十二种对应十二生肖。象胆每月换地方,正月在虎位肉里,二月就跑到兔位肉上——跟走马灯似的转着圈长。

潮州循州野象多,当地人逮着象先抢鼻子吃,说又肥又脆,烤着最香。

当年蛮王在百花楼宴请汉使,还让大象跳舞呢!那象戴着金笼头,披着锦缎,随着音乐摇头摆尾,活像玄宗皇帝训练过的舞马。安禄山造反时也想显摆,硬说大象是来朝拜他这天命之主的。谁知那些象瞪着眼死活不跪,气得安禄山全给宰了。后来占城国进贡的三头驯象倒是会行礼,不过最后还是放归山林了。

我有个表亲出使云南回来说,那边大户都养象驮货,跟中原使唤牛马似的。

岭南小地方往往没和尚。每次朝廷下诏书,都得找人假扮僧道充数。昭宗登基时,柳韬去容州宣旨,崖州临时抓差,有个"假和尚"不乐意站班。太守王宏夫问他缘故,他抱怨道:"去年让我扮孔圣人,今年又叫我当和尚,轮差也不能这么使唤人啊!"在场的人笑得直不起腰。

您猜怎么着,贞元年间康州悦城县有个姓温的寡妇,平日里靠织布过日子。有一回她在河边摘野菜,忽然瞧见沙草丛里躺着五个蛋,顺手就捡回来搁在织布的竹筐里。没过几天,嚯,筐里竟孵出五条小蛇来,一条带花纹四条青皮,老婆婆心善,赶紧捧着送到江边放生,压根没指望有啥回报。

打那以后,怪事来了。温婆婆在江边洗衣裳,总有大鱼跃出水面冲她摇头摆尾,跟逗乐似的。乡里人听说这事,都管她叫"龙母",谁家有个灾啊病的还来问她吉凶,说来也奇,她随口说的话十有八九都能应验。渐渐地,老婆婆日子也宽裕起来,连京城都听说了,派使者来接她。可走到全义岭,老太太突然病倒,只好折返回悦城,没几天就过世了。

下葬那天更奇,江东岸突然天昏地暗风雨大作,等天亮一看——您猜怎么着?坟头连带着四周的花草树木,全挪到江西岸去了!

再讲个奇事,僖宗年间有位陵州刺史叫周遇,是个吃斋念佛的主儿。他亲口跟人说过一桩怪事:那年他从青社乘船回福建,遇上狂风,船在海上漂了五天五夜,等风停时早不知漂出几千里了。这一路竟经过六个古怪国度!

头一个叫狗国,船上新罗商人说这儿的人跟狗过日子。正说着呢,果然看见光溜溜的人抱着狗从林子里钻出来,一见船就吓得窜没影了。接着是毛人国,个个人都披头散发浑身长毛,活像山里的野猴。

最吓人的是野义国,船撞上暗礁那会儿,大伙儿还不知到了什么地方。几个船员上岸摘野菜,突然被野人追赶,有个跑得慢的被按住了。等同伴回头,正看见十几个野人围着分食那人!眨眼间百来个红毛野人赤条条冲过来,有举木矛的,有抱着崽子的。船上五十多人赶紧抄起弓箭刀剑,射倒两个野人才把他们吓跑。大伙儿连夜砍树扎营,野人怕弓箭,到底没敢再来。

后来经过大人国,那儿的人个个身高丈余,听见船上锣响就躲着不敢出来。流虬国的人倒是知礼数,穿着麻布衣裳拿食物换铁钉,可新罗商人悄悄说这地方对遇难的汉人不利。最后经过小人国,居民光着身子只有五六岁孩子高,船上粮食吃光了,水手们找到他们的果树林,摘了三四十个果子充饥。

最绝的是后来停靠的荒岛,满山肥壮的山羊见人都不躲。大伙儿原以为有人放牧,可搜遍全岛不见人影,最后捉了百来头烤着吃——您说这海上漂的,净是些稀奇古怪的遭遇不是?

原文言文

  南海秋夏,间或云物惨然,则其晕如虹,长六七尺。比候则飓风必发,故呼为“飓母”。忽见有震雷,则飓风不能作矣。舟人常以为候,豫为备之。

  恶风谓之飓。坏屋折树,不足喻也。甚则吹屋瓦如飞蝶,或二三年不一风,或一年两三风,亦系连帅政德之否臧者。然发则自午及酉,夜半必止。此乃飘风不终朝之义也。

  岭表或见物自空而下,始如弹丸,渐如车轮,遂四散。人中之即病,谓之瘴母。

  岭表山川,盘郁结聚,不易疏泄,故多岚雾作瘴。人感之多病,腹胀成蛊。俗传有萃百虫为蛊,以毒人。盖湿热之地,毒虫生之,非第岭表之家性惨害也。

  沓潮者,广州去大海不远二百里。每年八月,潮水最大,秋中复多飓风。当潮水未尽退之间,飓风作,而潮又至,遂至波涛溢岸,淹没人庐舍,荡失苗稼,沈溺舟船,南中谓之沓潮。或十数年一有之,亦系时数之失耳。俗呼为海翻为漫天。

  梧州对岸西火山(案:《太平寰宇记》所载此句下有“山形高下大如桂林”八字),山下有澄潭,水深无极。其火每三五夜一见于山顶,每至一更初,火起匝,其顶如野花之状,少顷而息。或言其下有宝珠,光照于上如火。上有荔枝,四月先熟,以其地热,故为火山也。

  自琼至报溪涧,涧中有石鳞次,水流其间,或相去二三尺,近似天设,可蹑之而过。或有乘牛过者,牛皆促敛四蹄,跳跃而过,或失则随流而下。见者皆以为笑,彼人谚曰:“跳石牛骨碌——好笑,好笑。”

  潘州昔有方士潘茂,于此升仙,遂以名。

  白州有一派水,出自双水山,合容州江,呼为绿珠井,在双角山下。昔梁氏之女,有容貌,石季伦为交趾采访使,以真珠三斛买之。梁氏之居,旧井存焉(案:《太平寰宇记》载此作“旧井今已塞焉”)。

  廉州边海中有洲岛,岛上有大池。每年太守修贡,自监珠户入池,池在海上,疑其底与海通。又池水极深,莫测也。如豌豆大者常珠。如弹丸者亦时有得,径寸照室,不可遇也。又取小蚌肉,贯之以篾,晒干,谓之珠母。容桂人率将烧之,以荐酒也。肉中有细珠如粟,乃知蚌随小大,胎中有珠(案:《政和本草》引此条云:“廉州边海中有洲岛,岛上有大池,谓之珠池。每岁,刺史亲监珠户入池采老蚌割珠,取以充贡。池虽在海上,而人疑其底与海通,池水乃淡,此不可测也。土人采小蚌肉作脯,食之往往得细珠如米者。乃知此池之蚌随大小,皆有珠矣。”与此书详略互异)。

  五岭内,富州、宾州、澄州、江溪间,皆产金。侧近居人,以淘金为业。自旦及暮,有不获一星者。

  澄州金最良。某顷年使上国亲友,附澄金二十两,讶其单鲜。友曰:“金虽少,贵其夜明,有异于常金耳!”留宿验之,信然。

  广州浛洭县有金池(案:浛洭县原本讹作治涯。今据《唐。地理志》改正)。彼中居人,忽有养鹅鸭,常于屎中见麸金片,遂多养,收屎淘之,日得一两或半两,因而致富矣。

  陇州山中多紫石英,其色淡紫,其质莹彻,随其大小,皆五棱,两头如箭镞,煮水饮之,暖而无毒。比北中白石英,其力倍矣。

  康州悦城县北百余里,山中有樵石穴。每岁,乡人琢为烧食器,但烧令热彻,以物衬阎,置之盘中,旋下生鱼肉及葱韭齑俎腌之类,顷刻即熟,而终席煎沸。南中有亲朋聚会,多用之。频食亦极壅热,疑石中有火毒。

  白土坑在富州城北隅,其土白腻,郡人取以为货,终古不竭。今五岭妇女,率皆用之为粉,又名铅粉。

  瑇瑁形状似龟,惟腹背甲有红点。《本草》云:瑇瑁解毒。其大者,悉婆娑石。兼云辟邪。广南卢亭(原注:海岛夷人也),获活瑇瑁龟一枚,以献连帅嗣薛王。王令生取背甲小者二片,带于左臂上,以辟毒。龟被生揭其甲,甚极苦楚。后养于使宅后北池,俟其揭处渐生,复遣卢亭送于海畔。或云瑇瑁若生,带之有验。凡饮馔中有蛊毒,瑇瑁甲即自摇动。若死,无此验。

  新泷等州,山田扌柬荒平处锄为町畦。伺春雨丘中聚水,即先买鲩鱼子,散于田内。一二年后,鱼儿长大,食草根并尽。既为熟田,又收鱼利;及种稻,且无稗草。乃养民之上术。

  铜柱。旧有韦公干为爱州刺史,闻有汉伏波铜柱,以表封疆在其境。公干利其财,欲摧镕之于贾。胡士人不知援之所铸,且谓神物,哭曰:“使者果坏,是吾属为海人所杀矣。”公干不听。百姓奔走,诉于都督,韩约移书辱之。公干乃止。

  蛮夷之乐,有铜鼓焉,形如腰鼓,而一头有面。鼓面圆二尺许,面与身连,全用铜铸。其身遍有虫鱼花草之状(案:此十字原本脱去。今据《太平御览》补入),通体均厚,厚二分以外,炉铸之妙,实为奇巧。击之响亮,不下鸣鼍(案此二句原本脱去。今据《太平御览》补入)。贞元中,骠国进乐,有玉螺铜鼓(原注:玉螺,盖螺之白者,非琢石所为)即知南蛮酋首之家,皆有此鼓也。咸通末,幽州张直方贬龚州刺史。到任后,修葺州城,因掘土得一铜鼓,载以归京。到襄汉,以为无用之物,遂舍于延庆禅院,用代木鱼,悬于斋室。今见存焉。僖宗朝,郑絪镇番禺日,有林蔼者,为高州太守。有乡墅小儿,因牧牛闻田中有蛤鸣(原注:蛤即虾蟆),牧童遂捕之。蛤跃入一穴,遂掘之深大,即蛮酋冢也。蛤乃无踪,穴中得一铜鼓,其色翠绿,土蚀数处损阙,其上隐起,多铸蛙黾之状。疑其鸣蛤即鼓精也。遂状其缘由,纳于广帅,悬于武库,今尚存焉。

  岭表所重之节,腊一、伏二、冬三、年四。

  夷人通商于邕州石溪口,至今谓之獠市。

  广南有舂堂,以浑木刳为槽。一槽两边约十杵,男女间立,以舂稻粮。敲磕槽舷,皆有遍拍;槽声若鼓,闻于数里。虽思妇之巧弄秋砧,不能比其刘亮也。

  贾人船不用铁钉,只使桄榔须系缚,以橄榄糖泥之。糖干甚坚,入水如漆也。

  番禺地无狐兔,用鹿毛、野貍毛为笔。又昭富春勤等州,则择鸡毛为笔。其为用与兔毫不异,但恨鼠须之名,未得见也。

  广州陶家,皆作土锅镬,烧热,以土油之(案:油釉通)。其洁净则愈于铁器。尤宜煮药。一斗者才直十钱,爱护者或得数日,若迫以巨焰涸之,则立见破裂。斯亦济贫之物。

  葫芦笙。交趾人多取无柄老瓠割而为笙。上安十三簧,吹之音韵清响,雅合律吕。

  南道之酋豪,多选鹅之细毛,夹以布帛,絮而为被,复纵横衲之,其温柔不下于挟纩也。俗云:鹅毛柔暖而性冷遍,宜覆婴儿,辟惊痫也。

  卢亭者。卢循昔据广州,既败,余党奔入海岛,野居,惟食蚝蛎,垒壳为墙壁。

  容南土风,好食水牛肉。言其脆美。或炰或炙,尽此一牛。既饱,即以盐酪姜桂调齑而啜之。齑是牛肠胃中已化草,名曰“圣齑”。腹遂不胀(案:《太平御览》引此曰:“容南土风,好食水牛。言其绝美,则柔毛肥虱不足比也。每军骑有局筵,必先此物,或炙此一牛,既饱,即以圣齑消之。既至,即以盐酪姜桂调而啜之。腹遂不胀。北客到此,多赴此筵。但能食肉,同有啜齑。”与此书详略互异)。

  交趾之人,重不乃羹(案:“不乃”,原本讹不禄。考《溪蛮丛笑》引此条云:“交趾重不乃羹,先鼻引其汁。”不乃者,反切摆也。今改正)。羹以羊鹿鸡猪肉和骨同一釜煮之,令极肥浓漉;去肉,进葱姜,调以五味,贮以盆器,置之盘中。羹中有觜银杓,可受一升,即揖让,多自主人先举,即满斟一杓,内嘴入鼻,仰首徐倾之。饮尽,传杓如酒巡行之。吃羹了,然后续以诸馔。谓之不乃会(原注:亦呼为先脑也)。交趾人或经营事务,弥缝权要,但备此会,无不谐者。

  南中酝酒,即先用诸药。别淘漉粳米,晒干,旋入药。和米捣熟,即绿粉矣。热水溲而团之,形如餢飳,以指中心,刺作一窍,布放簟席上,以枸杞叶攒罨之,其体候好弱(案,此句疑有脱误),一如造麹法。既而以藤篾贯之,悬于烟火之上。每酝一年,用几个饼子,固有恒准矣。南中地暖,春冬七日熟,秋夏五日熟。既熟,贮以瓦瓮,用粪扫火烧之。

  象肉有十二种,合十二属,胆不附肝,随月转在诸肉中。假如正月建寅,胆在虎肉上,余月率同此例(案:《说郛》引此条虎肉作:“尻肉”。考十二属中,寅为虎,故寅月当在虎肉,作“尻肉”者非是。《物类相感志》引此条亦作“虎肉”)。

  广之属郡潮、循州,多野象。潮循人或捕得象,争食其鼻,云肥脆,尤堪作炙。

  蛮王宴汉使于百花楼前,设舞象,曲乐动,倡优引入一象,以金羁络首,锦襜垂身,随膝腾踏,动头摇尾,皆合节奏。即舞马之类。

  明皇所教之象,天宝之乱,禄山大宴诸酋,出象绐之曰:“此自南海奔至,以吾有天命,虽异类,见必拜舞。”左右教之,象皆努目不动,终不肯拜。禄山怒,尽杀之。

  乾符四年,占城国进驯象三头。当殿引对,亦能拜舞。后放还本国。

  恂有亲表,曾奉使云南。彼中豪族,各家养象,负重到远,如中夏之畜牛马也。

  南中小郡,多无缁流。每宣德音,须假作僧道陪位。昭宗即位,柳韬为容广宣告使,赦文到下属州,崖州自来无僧家,临事差摄,宣时,有一假僧不伏排位。太守王宏夫怪而问之,僧曰:“役次未当差遣编并。去岁已曾摄文宣王,今年又差作和尚。”见者莫不绝倒。

  温媪者,即康州悦城县孀妇也。绩布为业。尝于野岸拾菜,见沙草中有五卵,遂收归置绩筐中。不数日,忽见五小蛇壳,一斑四青,遂送于江次,固无意望报也。媪常濯浣于江边,忽一日,鱼出水,跳跃戏于媪前,自尔为常。渐有知者,乡里咸谓之“龙母”,敬而事之。或询以灾福,亦言多征应。自是,媪亦渐丰足。朝廷知之,遣使征入京师。至全义岭,有疾,却返悦城而卒。乡里共葬之,江东岸忽一夕天地冥晦,风雨随作,及明已移,其冢并四面草木悉移于西岸矣。

  陵州刺史周遇,不茹荤血。尝语恂云:顷年自青社之海归闽,遭恶风,飘五日夜,不知行几千里也。凡历六国,第一狗国,同船有新罗客云,是狗国,逡巡,果见如人裸形抱狗而出。见船惊走。经毛人国,形小,皆被发而身有毛,蔽如狖。又到野义国,船抵暗石而损,遂搬人物上岸。伺潮落,阁船而修之。初,不知在此国,有数人同入深林采野蔬。忽为野义所逐,一人被擒,余人惊走,回顾见数辈野义同食所得之人。同舟者惊愕无计,顷刻有百余野义皆赤发裸形,呀口怒目而至。有执木枪者,有雌而挟子者,篙工贾客,五十余人,遂齐将弓弩枪剑以敌之。果射倒二野义,即舁拽朋啸而遁。既去,遂伐木下寨,以防再来。野义畏弩,亦不复至。驻两日,修船方毕,随风而逝。又经大人国,其人悉长大而野,见船上鼓噪即惊走不出。又经流虬国,其国人么麽一概,皆服麻布而有礼,竞将食物求易钉铁。新罗客亦半译其语,遣客速过,言此国遇华人飘泛至者,虑有灾祸。既而又行径小人国,其人悉裸形,小如五六岁儿,船人食尽,遂相率寻其巢穴。俄顷见果,采得三四十枚以归,分而充食,后行两日,遇一岛,而取水。忽有群山羊,见人但耸视都不惊避。既肥且伟,初疑岛上有人牧养,而绝无人,踪捕之,仅获百口食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