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山有个姓赵的汉子,租住在大户人家的偏屋里。这人得了腹中结块的怪病,又孤苦贫穷,眼瞅着就要咽气了。那天他强撑着挪到屋檐下乘凉,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醒来时,竟看见个天仙似的姑娘坐在身边,他惊得直眨眼:"姑娘这是..."
那美人儿抿嘴一笑:"我特地来给你当媳妇的。"老赵差点从席子上滚下来:"我这穷光棍哪敢做这种梦?再说人都快死了,要媳妇干啥用?"姑娘伸手按住他乱摆的手:"我能治你的病。"
"这病根子深着呢,"老赵苦笑着摇头,"就算有灵丹妙药,我连药渣子都买不起啊。"姑娘的指尖已经按在他肚皮上:"我治病不用药。"只见她掌心越来越烫,像块烧红的烙铁。老赵肚子里咕噜咕噜响,硬块像冰坨子似的慢慢化开。突然他捂着肚子跳起来,踉踉跄跄跑到茅房,哗啦啦排出一堆腥臭的胶状物,整个人顿时轻快得像卸下千斤担。
回屋时老赵扑通就跪下了:"仙姑救命之恩,好歹留个姓名,我日后也好立长生牌位。"姑娘扶他起来,衣袖带起一阵香风:"我是修行的狐仙。您前世是唐朝褚遂良大人,救过我们全族的性命,这恩情我一直记着呢。"老赵低头瞅瞅自己补丁摞补丁的衣裳,又望望四面漏风的茅屋,急得直搓手:"这破屋子连灶台都是冷的,哪配得上..."
话没说完,忽觉眼前亮堂堂的。扭头一看,破草席变成了锦绣被褥,泥墙贴满银光纸,桌上摆着热腾腾的酒菜。狐仙拉着他入席,烛光里眼角眉梢都是笑。从此两人同吃同住,真跟夫妻似的。
房东听说这事,非要见见狐仙。没想到姑娘大大方方出来见客,消息传开,天天有人来求见。有个举人酒席上动了歪心思,狐仙突然沉下脸,伸手一推——那人的脑袋竟穿过窗棂卡在外头,身子还在屋里动弹不得,吓得众人连连求情才给拽回来。
过了一年多,来凑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端午那天,众人正喝酒呢,突然窜进来只白兔子。狐仙起身整理衣袖:"捣药的老神仙唤我回去了。"她让老赵搬来长梯子靠在院里的古树上,那梯子竟高得伸进云彩里。临上去时她回头一笑:"有缘的可以跟来。"只有房东家的小书童壮着胆子往上爬,转眼就消失在云海里。众人再定睛一看,哪有什么梯子?分明是块破门板。冲进屋里一瞧,只剩斑驳的土墙和冷灶台,连那书童也再没回来。
长山赵某,税屋大姓。病症结,又孤贫,奄然就毙。一日力疾就凉,移卧檐下。及醒,见绝代丽人坐其旁,因诘问之,女曰:“我特来为汝作妇。”某惊曰:“无论贫人不敢有妄想;且奄奄一息,有妇何为!”女曰:“我能治之。”某曰:“我病非仓猝可除,纵有良方,其如无资买药何!”女曰:“我医疾不用药也。”遂以手按赵腹,力摩之。觉其掌热如火。移时腹中痞块,隐隐作解拆声。又少时欲登厕。急起走数武,解衣大下,胶液流离,结块尽出,觉通体爽快。
返卧故处,谓女曰:“娘子何人?祈告姓氏,以便尸祝。”答云:“我狐仙也。君乃唐朝褚遂良,曾有恩于妾家,每铭心欲一图报。日相寻觅,今始得见,夙愿可酬矣。”某自惭形秽,又虑茅屋灶煤,玷染华裳。女但请行。赵乃导入家,土莝无席,灶冷无烟,曰:“无论光景如此,不堪相辱;即卿能甘之,请视瓮底空空,又何以养妻子?”女但言:“无虑。”言次一回头,见榻上毡席衾褥已设;方将致诘,又转瞬,见满室皆银光纸裱贴如镜,诸物已悉变易,几案精洁,肴酒并陈矣。遂相欢饮。日暮与同狎寝,如夫妇。
主人闻其异,清一见之,女即出见无难色。由此四方传播,造门者甚夥。女并不拒绝。或设筵招之,女必与夫俱。一日,座中一孝廉,阴萌淫念。女已知之,忽加诮让。即以手推其首;首过棂外,而身犹在室,出入转侧,皆所不能。因共哀免,方曳出之。积年余,造请者日益烦,女颇厌之。被拒者辄骂赵。
值端阳,饮酒高会,忽一白兔跃入。女起曰:“春药翁来见召矣!”谓兔曰:“请先行。”兔趋出,径去。女命赵取梯。赵于舍后负长梯来,高数丈。庭有大树一章,便倚其上;梯更高于树杪。女先登,赵亦随之。女回首曰:“亲宾有愿从者,当即移步。”众相视不敢登。惟主人一僮,踊跃从其后,上上益高,梯尽云接,不可见矣。共视其梯,则多年破扉,去其白板耳。群入其室,灰壁败灶依然,他无一物。犹意僮返可问,竟终杳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