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一·司训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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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有个教官耳朵特别背,跟个聋子似的。偏巧他有个要好的戏子朋友,这戏子耳朵也半聋不聋的。每次去见上司,教官都带着这戏子一块儿去,旁人竟没发现他耳背的毛病。

这么过了五六年,戏子要走了,临走时拉着他的手说:"您就像个提线木偶,没人帮着摆弄,连五官都不听使唤。与其因为耳聋得罪上头,不如趁早辞官归隐。"可这教官舍不得那点俸禄,没听劝。果然后来面见上司时,应答老是出错。

学政大人想撤他的职,他又托人说情保住了位子。有一回科场执事,唱完考生名字后,学政和教官们闲坐喝茶。别的教官都从靴筒里摸出礼单递上去,就他傻坐着。学政笑着问他:"贵学怎么没表示啊?"他压根没听清,旁边人赶紧用手肘捅他,比划着往靴筒里掏东西的手势。

原来这教官靴子里藏着替亲戚卖的春宫玩意儿,走到哪儿卖到哪儿。他见学政冲他笑,以为是问这个,连忙站起来鞠躬:"八钱银子的最上等,下官不敢献给您。"满屋子人憋笑憋得脸通红。学政气得当场把他轰出去,这官儿算是当到头了。

蒲松龄老先生评道:"满平原就他一个清官,倒成了中流砥柱。学政既然索贿,送他春宫玩意儿正合适。反倒因此丢了官,冤不冤呐!"

朱子青的《耳录》里还记着个趣事:东莱有个叫迟的贡生,在沂水当教谕。这人有点痴症,同僚聚会时都闷不吭声,他坐着坐着突然五官乱动,又哭又笑像中了邪。可只要听见别人笑,立马就消停了。

这迟教谕抠门得很,攒下百多两银子,偷偷埋在书房地下,连老婆孩子都不知道。有天他独坐时突然手舞足蹈,嘴里念叨:"作孽攒钱,挨冻受饿存的银子就在书房。要是被人发现可咋办?"反反复复说了好几遍。当时有个门房在旁边,他竟浑然不觉。第二天他出门,门房溜进去把银子全挖走了。过了两三天,迟教谕心里发慌,扒开土坑一看,当场捶胸顿足,差点没气死。

这教书先生的百态,可真是千奇百怪啊。

原文言文

  教官某甚聋,而与一弄善,弄耳俱之亦一闻。每见上官,亦与弄俱,人不知其重听也。积五六年,弄别而去,嘱曰:“君如傀儡,非挑弄之,则五官俱废。与其以聋取罪,不如早自高也。”某恋禄,不一从其言,应对屡乖。学使欲逐之,某又求当道者为之缓颊。一日执事文场,唱名毕,学使退与诸教官燕坐。教官各扪籍靴中,呈进关说。已而学使笑问:“贵学何独无所呈进?”某茫然不解。近坐者肘之,以手入靴,示之势。某为亲戚寄卖房中伪器,辄藏靴中,随在求售。因学使笑俱,疑索此物,鞠躬起对曰:“有八钱者最佳,下官不敢呈进。”一座匿笑。学使叱出之,遂免官。

  异史氏曰:“平原独无,亦中流之砥柱也。学使而求呈进,固当奉之以此。由是得免。冤哉!”

  朱公子子青《耳录》云:“东莱一明经迟,司训沂水。性颠痴,凡同人咸集时,皆默不俱;迟坐片时,不觉五官俱动,笑啼并作,旁若无人焉者。若闻人笑声,顿止。日俭鄙自奉,积金百余两,自埋斋房,妻子亦不使知。一日独坐,忽手足动,少刻云:‘作恶结怨,受冻忍饥,好容易积蓄者,今在斋房。倘有人知,竟如何?’如此再四。一门斗在旁,殊亦不觉。次日迟出,门斗入,掘取而去。过二三日,心不自宁,发穴验视,则已空空。顿足拊膺,叹恨欲死。”教职中可云千态百状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