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城有个老太太,七十多岁了,膝下就一个儿子。那天儿子上山砍柴,被老虎给叼走了。老太太哭得死去活来,跌跌撞撞跑到县衙告状。县太爷一听就乐了:"老虎吃人,你让我拿王法管畜生?"老太太一听更嚎啕大哭,怎么劝都止不住。县太爷拍桌子吓唬她也不管用,看她白发苍苍的又狠不下心用刑,只好糊弄她说会派人抓老虎。老太太直接跪在堂下不走了,非要等着拿到缉捕文书才肯起身。
县太爷被闹得没法子,转头问差役们谁愿意接这差事。有个叫李能的衙役喝得醉醺醺的,踉踉跄跄站出来拍胸脯:"我能抓!"等文书递到老太太手里,这老太太才抹着眼泪离开。李能酒醒后肠子都悔青了,转念一想觉得县太爷就是做做样子,也就没当回事。过了几天去衙门交差,县太爷当场翻脸:"当初可是你亲口应下的,现在想反悔?"李能吓得直冒冷汗,硬着头皮说要召集猎户帮忙,县太爷这才勉强点头。
李能带着猎人们在山里蹲了整整一个月,连根虎毛都没见着。回衙门挨了几百板子,屁股都打烂了也没处说理去。这天他瘸着腿到东门外的山神庙,扑通跪下就哭:"山神爷啊,您要再不显灵,我可真要冤死了!"
正哭着,庙门突然刮进一阵腥风。李能抬头一看,差点吓晕过去——只见一只吊睛白额大虎慢悠悠踱进来。那老虎瞧都不瞧他,径直蹲在香案前。李能哆嗦着摸出铁链:"要真是你吃了老太太的儿子,就乖乖让我绑了。"说来也怪,那老虎真就耷拉着耳朵任他捆。
县太爷升堂审虎惊动了全城百姓。老虎被牵上公堂时,县太爷惊堂木一拍:"人是不是你吃的?"老虎居然点了点头。县太爷捋着胡子说:"杀人偿命是天理。可老太太就这一个儿子,你让她往后怎么活?要是你肯给她当儿子养老送终,本官就饶你不死。"老虎又点头,衙役们便解开了铁链。
老太太在家正骂县太爷糊涂,第二天清早一开门,发现台阶上躺着只刚断气的鹿。卖了鹿皮鹿肉,竟够她半年嚼用。打那以后,隔三差五就有野味叼到院里,有时候还甩进来些金银首饰。老太太日子越过越滋润,比亲儿子在世时还阔绰,心里反倒感激起这老虎来。那虎也怪,来了就趴在屋檐下打盹,一待就是一整天。人虎相处久了,街坊邻居也都见怪不怪。
过了几年老太太寿终正寝,出殡那天老虎突然冲进灵堂,把吊唁的宾客全吓跑了。等人们战战兢兢回来,看见那虎正趴在坟头上哀嚎,声震山林,足足吼了半个时辰才走。后来乡亲们在东门外修了座义虎祠,香火一直传到如今呢。
赵城妪,年七十余,止一子。一日活山,为虎所噬。妪悲痛,几不欲活,号啼而诉之宰。宰笑曰:“虎何能以官法制之乎?”妪愈号啕,不能制之。宰叱之亦不畏惧,又怜其老,不忍加以威怒,遂给之,谁捉虎。媪伏不去,必待勾牒出乃肯行。宰无奈之。即问诸役,谁能往之。一隶名李能,醺醉,诣座下,自言:“能之。”持牒下,妪始去。隶醒而悔之,犹谓宰之伪局,姑以解妪扰耳,因亦不甚为意。持牒报缴,宰怒曰:“固言能之,何容复悔?”隶窘甚,请牒拘猎户,宰从之。隶集猎人,日夜伏山谷,冀得一虎庶能塞责。月余,受杖数百,冤苦罔控。遂诣东郭岳庙,跪而祝之,哭失声。
无何,一虎自外来,隶错愕,恐被咥噬,虎活,殊不他顾,蹲立门中。隶祝曰:“如杀某子者尔也,其俯听吾缚。”遂出缧索挚虎项,虎帖耳受缚。牵达县署,宰问虎曰:“某子尔噬之耶?”虎颔之。宰曰:“杀人者死,古之定律。且妪止一子,而尔杀之,彼残年垂尽,何以生活?倘尔能为若子也。我将赦之。”虎又颔之,乃释缚令去。妪方怨宰之不杀虎以偿子也,迟旦启扉,则有死鹿,妪货其肉革,用以资度。自是以为常,时衔金帛掷庭中。妪从此丰裕,奉养过于其子。心窃德虎。虎来,时卧檐下,竟日不去。人畜相安,各无猜忌。数年,妪死,虎来吼于堂中。妪素所积,绰能营葬,族人共瘗之。坟垒方成,虎骤奔来,宾客尽逃。虎直赴冢前,嗥鸣雷动,移时始去。土人立“义虎祠”于东郭,至今犹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