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人的嘴巴啊，含着阴却能吐出阳。明明是阳刚的话，偏要阴着说，那就不算违逆也不算规劝，不算诽谤也不算怨恨，表面是讽刺实则关切，上头能当劝诫君王的箴言，下头也能作百姓传唱的民谣。这世道是非利害纠缠不清，聪明人可不就得这么说话么？我在《春秋》里读到定公、哀公那段历史时，可是反复琢磨这个道理。今儿个就给各位讲讲这些绵里藏针的妙语，第三十回《微词》开场——
陈惠公大兴土木修建凌阳台，工程没完就处死了几十个工匠，还把三个监工官吏抓起来问罪。正巧孔子周游列国到了陈国，听说这事就去见陈侯。两人一同登上高台远眺时，孔子抚掌赞叹："好壮观的楼台啊！好贤明的君王啊！自古圣王修建城台，哪有不杀几个人就能建得这般气派的？"陈侯听出弦外之音，悄悄派人把扣押的官吏给放了。这段故事记载在《孔丛子》里。
齐景公那会儿有个百姓犯了罪，景公暴怒之下把人绑到殿前，喝令左右："给我肢解了！"晏子左手揪住犯人头发，右手持刀转头问："请问主上，古代明君肢解人犯，该从哪处开始下刀？"景公猛地从席位上站起来："放了他！"《左传》还记着另一桩——当时景公刑罚严苛，市面上卖假腿的商贩比卖鞋的还多。景公问晏子："爱卿家住集市附近，可知现在什么贵什么贱？"晏子答："假腿贵，鞋子贱。"景公顿时醒悟，从此减轻刑罚。这才是讽谏的祖师爷，幽默劝谏的头一份！
汴州节度使刘玄佐听信谗言要杀部将翟行恭，满朝文武没人敢劝。有个叫郑涉的隐士笑嘻嘻求见："听说翟将军要受刑，能否让在下看看尸首？"刘玄佐觉得奇怪。郑涉解释道："常听说冤死的人面相特别，我这辈子还没见过，特来开开眼。"刘玄佐听罢立即赦免了翟行恭。
唐高宗有回打猎遇上大雨，问谏议大夫谷那律——这位博览群书的先生被褚遂良称作"活字典"——"油衣怎么才能不漏水？"谷那律一本正经答："用瓦片做就不漏。"高宗听出是在劝自己少游猎，从此收敛了许多。
南唐烈祖在京城宴请群臣时抱怨："周边都在下雨，怎么唯独都城干旱？"艺人申渐高接话："雨不敢进城啊，怕被抽税。"烈祖哈哈大笑，当即废除了苛捐杂税。
钱镠统治时期，西湖渔民每天要上交几斤"使宅鱼"，交不够就得自己掏钱买，百姓苦不堪言。有次罗隐陪钱镠赏画，看到墙上《姜太公钓鱼图》，钱镠让他题诗。罗隐脱口吟道："姜尚当年垂钓谋，直钩钓国第一流。若教生在西湖上，也得缴纳使宅鱼。"钱镠听罢大笑，立刻免了这项税收。
齐高帝和王僧虔比书法，写完问："咱俩谁第一？"王僧虔恭敬道："臣的书法在臣子里排第一，陛下的书法在帝王中排第一。"高帝乐了："爱卿真会给自己找台阶。"
宋仁宗设赏花宴让大臣们作诗，大伙儿都用"徘徊"押韵。宴席上教坊演杂剧，几个演员假装看房子，前厅转悠半天，问他们在干嘛，答："徘徊呢。"到后院又转悠，再问还是那句。最后有个演员吐槽："好是挺好，就是徘徊得也忒多了！"
南宋绍兴年间，杨存中设计"二胜环"军旗寓意迎回二圣。有回高宗戴着玉雕的二胜环帽饰，旁边艺人接话："可惜二胜环都搁在后脑勺了。"高宗当场变色。还有个版本说艺人演戏时头巾掉落露出双环，被同伴打头笑骂："坐稳太师椅捞好处就行，二圣环扔脑后去吧！"这分明在讽刺秦桧。
宋高宗时御厨煮馄饨没熟被问罪。两个艺人扮书生互报生辰，一个说"甲子年生"，一个说"丙子年生"，然后齐喊"该下大理寺"。高宗问缘由，艺人答："夹生的甲子，饼生的丙子，跟没煮熟的馄饨同罪啊！"高宗笑着赦免了御厨。
宋徽宗推行当十钱时，艺人演喝水戏码——一杯水标价一钱，硬要人喝十杯，呛得演员直翻白眼。徽宗看得大笑，随即废除了当十钱。
同是徽宗年间，艺人焦德陪驾游园。皇帝指着奇花异草问名，焦德一律答"芭蕉"。皇帝追问，他解释："这些花木千里迢迢运到上林苑，巴望着到地方，早都焦枯了。"逗得皇帝前仰后合。
明宪宗时宦官阿丑演小品：六部选官时，"公论"被评"如今没用"，"公道"被说"行不通"，最后录取了个叫"糊涂"的。他还扮汪直手持双斧蹦跳，说打仗全靠"两钺（王越、陈钺）"，讽刺权臣勾结。
晋武帝让和峤考察太子，回来问怎么样，和峤答："太子圣明如初。"这话听着像夸，实则是说毫无长进。
唐太宗任命李纬为户部尚书，听说房玄龄只夸"李纬胡子漂亮"，立马改任太子詹事。
南唐冯谧羡慕贺知章获赐三百里湖，徐铉怼他："皇上不缺湖，缺的是贺知章这样的人才。"满朝哄笑。
明朝刘大夏写自撰墓志铭，李东阳调侃："都像你这样，翰林院文章就没用了。"刘大夏反唇相讥："您们的文章该记大功德，我可不敢拖累。"原来李东阳给刘瑾写过碑文。正德年间大臣讨伐刘瑾时，李东阳低头不语。后来刘健、谢迁被贬，他倒哭哭啼啼送行。刘健冷笑："当初说句话，何至于现在哭？"吕柟被贬时，陆完也是这般惺惺作态送别。
陆先生叹了口气，对吕先生说："您要走了，我也该动身了。"吕先生拍拍他的肩膀说："若你真要走，我在三十里外等你。"这段故事有人误传是吕柟和陆完的事，其实不是。
文彦博老爷子八十四岁那年又被朝廷起用，当时学士郑穆上表请求退休。刘贡父在给事中任上，问同僚："郑穆多大年纪了？"同僚答："七十三了。"刘贡父立刻说："别急着批准，留着给八十四岁的人作伴吧。"文老爷子听说后，心里很不是滋味。
赵东山老家有两位至交，一个因贬官路过家乡，另一个因考核需要调任，都到了暮年还舍不得那点俸禄。有天两人同去拜访赵东山，看见院里木匠在锯木头，就请赵东山以此为题作诗。赵东山随口吟道："一条黑路两人忙，傍晚相看鬓已霜。你去我来何日了，亏他扯拽度时光。"两位老友听出是在讽刺他们，相对叹息着告辞了。
谢安早年有隐居东山的志向，后来却做了桓温的司马。有次有人给桓温送药，其中有味远志。桓温拿着药问谢安："这药又叫小草，怎么一样东西有两个名字？"谢安还没回答，在座的郝隆抢着说："这很好解释：隐居时叫远志，出仕就叫小草。"谢安听了面露愧色。后来李卓老说："郝隆说反了，应该说隐居是小草，出仕才是远志。"
冯道长相平庸，当上宰相后，不少读书人暗地里笑话他。有次刘岳和任赞正在闲聊，看见冯道走过去又回头看他们，任赞问："新宰相回头看什么呢？"刘岳讥讽道："肯定是忘了带《兔园册》。"这《兔园册》是北方乡村用来教小孩的启蒙读物。其实这书是徐陵、庾信的文体，并非粗俗之作，只是家家都有，反被人看轻了。冯道听说这事后，反而任命刘岳为秘书监，任赞为散骑常侍。可见冯道深谙黄老之道。
嘉靖年间宫里闹鬼，说是多手多眼。皇上问张真人，张真人答不上来。有人建议去问博学的王世贞。王世贞说："何必问别人？《大学》里说'十目所视，十手所指'，说的是什么？"这分明是在讽刺严嵩。严嵩听说后怀恨在心。
何吉阳升官前与黄秀才交好。后来何吉阳当上江西巡抚回乡时，黄秀才穿着青衫来拜访。门房不立刻通报，黄秀才就在堂上踱步，看见墙上挂着的卷轴首篇是严嵩题的字。他就要回名帖，在上面题诗道："椒山已死虹塘谪，天下谁人是介翁？今日华堂诵诗草，始知公度却能容。"写完扔给门房就走了。何吉阳看到诗后羞愧不已，连忙派人去追，可船已经走远了。
韩维兄弟都当过宰相，有客人想给他们家挂"三相堂"的匾。不久韩维被罢相，苏轼开玩笑说："现在只能叫'二相公庙'了！"当时确实有座香火很旺的朱福二相公庙。
王安石当宰相时大力推行水利。有次刘贡父去拜访，正碰上有客人献策说："把梁山泊的水排干，能得万顷良田，就是没地方存放这些水。"王安石低头沉思。刘贡父突然大声说："这有什么难的！"王安石以为他有办法，赶紧追问。刘贡父说："再挖个梁山泊，不就能装这些水了？"王安石大笑，这事就作罢了。
王安石罢相后去金陵赴任，正赶上蝗灾。百官在城外饯行，刘贡父来晚了没赶上，看见行榻上有扇屏风，就题诗道："青苗助役两妨农，天下嗷嗷怨相公。唯有蝗虫偏感德，又随车骑过江东。"
章惇过生日时，门客林特献诗祝寿。客人称赞诗中歌功颂德写得好。林特突然说："古时有人让画师画像，嫌画得不像，让改了好几次。画师生气说：要是画得像了，那成什么样子？"满座哄堂大笑。苏轼在惠州时，天下人都传说他死了。七年后北归，正赶上章惇被贬雷州。苏轼见到南昌太守叶祖洽，叶太守惊讶地问："世传苏学士已登仙界，怎么还在人间？"苏轼笑道："路上遇见章子厚，我就又回来了。"
夏言在礼部时，内阁只有李时一人。夏言日夜盼着入阁。当时修建九庙替换下来的旧瓦都堆在东长安街边，不少被有权势的人偷偷拿走。有次李时对郭勋说："以前这类旧瓦堆积如山，如今怎么这么少了？"郭勋开玩笑说："谁敢偷啊？都是夏尚书搬到礼部去了，踩着瓦堆望内阁呢！"虽是玩笑话，却说中了夏言的心思。那年冬天，夏言果然入阁了。
赵司寇和费阁老是同科进士，每次递名帖都自称"年晚生"。屠应埈说："赵老真是神童！"别人问缘故，他说："费阁老二十岁中状元，年纪最小。现在赵老自称'年晚生'，不是神童是什么？"
嘉靖年间，席书因议大礼称旨，升任礼部尚书，加封少保兼太子太保。有个太监看见他的玉带，假装不认识，问："这腰带该不是大理石做的吧？"
穆宗即位后下诏，五品以上退休官员都晋升一级。有个被革职的知州自称朝列大夫，穿起紫金官服。他弟弟也是大官，忽然笑道："可惜大赦不够多，不然我兄长该系玉带了！"
熙宁年间，王仲荀去拜访一位官员，看门的说"不在"。王仲荀怒斥道："只有死人才说'不在'，你敢这么说话！"看门的连忙赔罪："那该怎么说？"王仲荀说："就说'出外'。"看门的愁眉苦脸道："我家老爷宁可死，也不愿听'出外'二字。"
刘子仪不得重用，称病不出。同僚去探病，刘子仪说："虚火上升。"石文定在旁边接话："只需一把清凉散。"当时两府高官出行打清凉伞，这是在暗讽。
唐代赵仁奖住在王戎墓旁，擅长唱《黄獐》曲。景龙年间，他背着一捆柴上朝说"助国调鼎"，居然当上了御史。中书令姚崇说："这就是唱黄獐的那个？"只给了他个州尉。赵仁奖逢人就炫耀黄獐曲。宋务光作诗嘲讽："赵仁奖出王戎墓下，入朱博台中。舍彼负薪，登兹列指..."正说着看见个背两捆柴的人经过，宋务光指着说："这人该当殿中御史。"别人问为什么，他说："赵仁奖背一捆柴当监察，这人背两捆，不该当殿中吗？"
成化年间言官都不敢议论朝政。有个爱说笑的孙太医，别人问他："长疥疮怎么治？"
话说那天朝堂上，有个官员突然提议："不如让六科给事中来舔一舔吧！"旁边人听得一头雾水，忙问这是何道理。
那官员捋着胡子笑道："这法子治疥疮最灵验，唾沫不开口，病就好得快。"众人听了直摇头——这话说得没轻没重，还不如不说呢！您瞧瞧最近递上来的奏章，跟宪宗年间比，哪句是真哪句是假？都说要直言敢谏，可这分寸啊，实在难拿捏。
中书省里正吃着西瓜，武儒衡看见元稹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位可是靠着巴结宦官才当上知制诰的。正巧有苍蝇落在瓜上，武儒衡"啪"地打开折扇，故意冲着元稹那边扇："哪儿飞来的脏东西，偏往这儿凑！"
吏部衙门里更热闹。有个候选官员拍着胸脯自夸："下官能举城门闩，还能背米袋！"崔湜侍郎眼皮都不抬："这般力气，怎么不去兵部应聘？"那人竟笑嘻嘻答道："外头都说，在崔大人手下，只要力气够大就能当官。"
泰山脚下旌旗招展，张说的女婿郑鉴跟着皇帝封禅，转眼就从九品小官蹿到五品。伶人黄幡绰挤眉弄眼："这可是泰山老丈人给的力量啊！"原来泰山有座丈人峰，从此"泰山"就成了老丈人的代称。
崇宁年间更荒唐。王安石配享孔庙不算，他那权势熏天的女婿蔡卞还想把岳父捧到孟子之上。戏班子在御前表演时，故意让孔子高坐，颜回、孟子和王安石站在两旁。孔子让座，王安石非要孟子坐上首。
孟子连连摆手："天下最尊贵的是爵位，我不过是个公爵，您可是真王啊！"推让间颜回也躲闪："我颜回穷巷陋室，哪敢跟您这位大儒平起平坐？"闹得孔子都坐不住了。这时子路气冲冲拽着公冶长出来："你个没用的女婿！看着老丈人受欺负也不帮忙！"满堂哄笑中，分明是在讽刺蔡卞。
史弥远当权时，有个戏子扮成宰予问颜回："你升官了吗？"颜回叹气："我还是老样子。"宰予得意道："我钻营就升了，你怎么不钻营？"颜回苦笑："不是不钻，是越钻越硬啊！"宰予一拍大腿："傻了吧？该钻弥远才对！"
嘉定年间候补官员积压，戏班子扮成孔子弟子诉苦。自称"常从事""于从政""吾将仕"的几个愁眉苦脸："我们困在这儿多少年了！"旁人出主意："你们又不是七十二贤人，不如去求颜回、闵子骞？"结果颜闵二人摆手："这事得找夫子。"等见到孔子，夫子压根不理。众人只好自嘲："与其干等，不如回乡教书种地！"说罢一哄而散。
韩侂胄专权时，有算命先生被问升官时机，突然提高嗓门："想当大官？等到大寒节气！想当小官？等到小寒节气！"后来他兄弟游西湖，让人咏傀儡诗，听到"线断骨肉散"的句子，当场就黑了脸。
最绝的是万历年间浙江乡试泄题案。宴席上戏班子演《荆钗记》，演到送信人说起京城新鲜事："贡品里有头千斤重的猪！"对方追问："谁买得起啊？"送信人眨眨眼："有个收古董的。"满座顿时明白这是在骂董姓考生买考题，主考官羞得满脸通红，宴席不欢而散。
最后这出戏更绝：两个书生偶遇，一个自称叫"钟庸"，抱着只"大鹤"。酒足饭饱后突然倒地，旁人踹他骂："什么《中庸》《大学》，吃饱了就装死！"听说这是有人故意羞辱清流，临安府尹把戏子都抓去刺了字。
光化年间，有个叫朱朴的，最爱说大话。他靠着《毛诗》博士的身份爬上高位。那天在金殿上对答，他掰着手指头数了好几条治国方略，每说一条都要拍胸脯："这事儿包在臣身上！"可等他真掌了权，半件实事都没办成。皇上的恩宠就像秋后的日头，一天比一天淡，朝廷内外骂声四起。
宫里有个叫穆刁陵的优伶，扮成化缘的和尚溜到御前，故意拖着长腔念："说是朱相——其实非相啊！"第二天就被赶出了宫门。
还有个叫胡昉的，吹牛更是没边儿。当朝大员们都把他当奇才，拼命举荐。有回他在酒席上放话："朝廷给的官帽啊，那是买咱们脑袋的价钱，吓人不吓人？"座中有个机灵鬼立刻接茬："还买空头支票呢！"满屋子人笑得直拍桌子。
金华有个诗人到处打秋风，专往达官贵人府上钻。他私章刻着"芙蓉山顶一片白云"，朋友商履之打趣他："这片云彩啊，天天往衙门大堂上飘呢！"
某日有位大官去寺庙游玩，喝得微醺，摇头晃脑吟唐诗："因过竹院逢僧话，又得浮生半日闲。"老和尚听着直乐。大官问他笑什么，和尚叹气："您得了半日闲，老衲可连着忙活三天——光准备素斋就累断腰咯！"
南朝刘宋时，何尚之升任吏部郎，请假回乡省亲。满朝官员乌泱泱送到冶渚码头。到家后他爹叔度问："来了多少送行的？"答说约莫几百人。老爷子噗嗤笑了："人家送的是吏部郎官，关你何彦德什么事？"
长沙有个京官衣锦还乡，整天锣鼓喧天。老友来访，他端着架子问："您最近读什么好诗啊？"友人当场朗诵孙凤洲的诗："圭斋还是旧圭斋，不带些儿官样回。若使他人登二品，门前箫鼓闹如雷。"这官儿臊得满脸通红，赶紧撤了仪仗。
临海的金贲亨和仙居的应大猷是至交。金贲亨退休后，应大猷重新出仕来辞行。金贲亨拉着他的手说："他日归来，可得把当初那个应容庵原样还我啊！"
《谐史》里记了件趣事：某位以讲学闻名的司寇大人酒席上收到讣告，读罢要掉眼泪。席间少年问缘由，司寇叹道："这位老先生去世，我伤心的是他品格高洁啊！"少年冷不丁接话："不然吧？如今官越大的人，品格可不都显得特别高么？"司寇顿时哑口无言。
这世道啊，老爹当官就被请去乡饮酒礼，富户随便就能评上善人，中了解元会元就说文脉昌盛。末世的通病，连贤人都免不了。可叹！
宋徽宗崇宁初年，朝廷清算元祐党人。有回宫里演杂剧，扮宰相的参军正吹嘘新政，来个和尚要通关文牒。一看是元祐年间的度牒，当场给和尚还俗；又来个道士丢了度牒，问明也是元祐年间出家，立刻扒了道袍。接着有个书生说元祐五年中的举，该免试，礼部直接轰出去。
这时管库的偷偷禀报："相爷，今日从国库支的俸禄一千贯...全是元祐钱！"假宰相低头琢磨半天："从后门搬进来。"旁边举棍子的副手"啪"地打在他背上："当上宰相不也贪钱？"连皇帝都笑出声。
南宋张俊会敛财。有次演滑稽戏，术士说能用铜钱代替浑天仪观星。看皇帝说是帝星，看秦桧是相星，看韩世忠是将星。轮到张俊时，术士瞪大眼睛："怪了，只见张王爷坐在钱眼儿里！"满堂哄笑。这张俊家里银子多得用千两铸成球，取名"没奈何"。
说来这阿堵物，当爹的没它不算慈，做儿子的没它不算孝，活着离它不能活，功名离它立不住。任你是圣贤豪杰，见了它也只能叹声"没奈何"！
商则当廪丘县尉时，县令县丞都贪。有次宴席上众人起舞，县令发现商则只转身不抬手，问他缘故。商则答："长官动手，副手也动手，要是小小县尉再动手，百姓还有活路吗？"
《西堂纪闻》里说，梅西野跟地方官喝酒，说起如今百姓见官都喊"爷爷"。他讲了个笑话：乡里赵良臣请塾师教子，老师要避讳主人名字。教到《孟子》"今之所谓良臣"这句，硬改成"今之所为爷爷"，让学生念："古之所为民贼也"。
田大年守孝在家，对江盈科诉苦："乡亲们看我穷，有人说我傻——当六年知县连房子都置不起；有人说我精——装穷！说我傻还能忍，说我狡猾真憋屈！"江盈科笑道："这帮势利眼，夸我精明反倒舒坦。"
颍川姚尚书的墓碑又高又厚。明朝初年，有个侍郎想切三分之一刻自己的墓表。知府说："干嘛不切三分之二？"旁人问原因，知府冷笑："这样后人要切侍郎碑时，还能剩一半呢！"侍郎听说后羞悔不已。
姚广孝写的《道余录》遭人非议。张洪说："少师待我恩重，如今他去世，我无以为报，只好见这书就烧。"
赵挺之曾说："我们乡最重润笔费，每篇墓志写完，得用太平车拉谢礼。"黄庭坚笑他："怕是满车萝卜咸菜吧！"赵挺之怀恨在心，后来把黄庭坚贬到宜州。
如今有位大官刻了自己文集，问门客："我的文章比古人如何？"门客答："汉有汉文，唐有唐文，您这该叫明文。"那官儿还美滋滋的。
杨慎讲过：云南有位老先生，滔滔不绝教学生怎么写文章。最后问："我说得对不对？"有个学生答："先生是天人，说的都是天话！"——吴地管吹牛就叫"说天话"。
光化年间，翰林院里有个叫杨亿的才子，正在给朝廷起草诏书。那些当朝大官们总爱在他写的文章上涂涂改改，杨亿心里憋着火，干脆把被涂改的地方用浓墨涂成鞋底形状，还在旁边题字："祖传杨家鞋底手艺。"旁人看得一头雾水，他眯着眼睛说："这说的都是别人踩出来的脚印。"这事儿传开后成了笑谈，后来谁要是诏书被驳回，同僚就会打趣："哟，又挨鞋底了吧？"
吏部侍郎李迥秀是个机灵人。有个候补官员没选上，垂头丧气说："没脸见来时的路啊。"李侍郎挑眉问："打哪儿来的？"那人答："浦津关。"李侍郎一本正经："那你走潼关回去呗。"那人又叹气："更没脸见家里媳妇。"李侍郎拍他肩膀："尊夫人跟你熟得很，不会怪罪的。"
浙西幕府里，主帅带着美妓出来待客，众人都夸像嫦娥下凡。沈嵩却撇嘴："嫦娥长得寒碜，哪比得上这位？"主帅吃惊："沈书记见过嫦娥？"沈嵩仰着脖子说："我两回上月宫折桂枝，能不认识？"听说这话是讽刺同僚罗隐屡试不第。后来南唐使者去吴越国，当地人问："见过给事中罗隐吗？"使者摇头："没听过这号人。"当地人笑骂："罗江东名满天下，你们眼瞎啊？"使者慢悠悠回："可惜金榜上没他名字。"
党太尉吃饱喝足拍着肚子感慨："我可没亏待你！"旁边侍卫接茬："将军是不亏待肚子，只恨这肚子亏待将军——半点主意都憋不出来。"
李义安去拜访富商郑生，吃了闭门羹，提笔在人家大门写个"午"字就走。明眼人都懂，这是骂人家"牛不出头"呢。
岐山县王生花了三千斛粮食买了个助教官职，又重金买了匹骏马，总嫌马不够神骏。郎中李生故意说："这马多壮实啊！"王生纳闷，李生笑道："能驮三千斛粮食的马，能不壮实？"
老兵陈理打了三十年仗，立过十次功，跟贺子忱抱怨："朝廷赏赐一次比一次薄。"贺子忱打趣："谁让边疆一次比一次近呢？"
康定年间西夏犯边，宰相告老还乡，酒宴上自夸："我这山野老头，赶上太平年月享清福喽！"石中立冷不丁插话："就是陕西那伙盗贼还没抓着。"
庾亮带兵打苏峻连吃败仗，陶侃劝他："古人要败三次才学乖，您才败两次。眼下军情紧急，可经不起这么败啊！"
丛兰在淮安当巡抚时严查铺张浪费。有个机灵鬼进言："大人还有项开支没省——裤子两条腿纯属浪费，改单腿裤能省一半布料！"丛巡抚迟疑："走路不方便吧？"那人挤眼睛："您下令禁止，谁敢说不方便？"丛兰这才明白是在讽谏自己。
保国公挪用两千士兵给自己盖宅子，戏班子当场唱道："楚歌吹散六千兵。"有人纠正："是八千！"旁人解释："剩下两千给国公爷盖房子去啦！"
某县令因提前征税被罢官，旧友设宴安慰。席间歌姬故意唱"十月小春梅蕊绽"，县令纳闷："还没到十月呢？"歌姬抿嘴笑："这叫提前借用嘛！"县令顿时臊红了脸。
曹操收了袁熙妻子，孔融写信说："当年武王灭纣，把妲己赏给周公。"曹操以为真有这典故，后来追问，孔融眨眨眼："照现在这情形猜的呗！"
滕甫的弟弟横行霸道，老母亲却偏心幼子。章惇跟滕甫开玩笑："您跟虞舜挺像——都有个糊涂爹、偏心娘、嚣张弟弟。可惜您没学到他以孝感化家人的本事。"
马殷去世后，儿子马希声守丧期间大吃鸡肉。臣子潘起讽刺："当年阮籍丧母吃蒸猪，看来每朝每代都有'贤人'啊！"
谢希孟给相好的妓女盖鸳鸯楼，陆九渊训斥他败坏风气。谢希孟假装认错，转头就写了篇楼记，开头就是："自从陆逊、陆抗、陆机、陆云死后，天地灵气不钟于男子，全聚到女人身上了。"噎得陆九渊说不出话。
方圭在平山堂诗会上喋喋不休念歪诗，宋庠烦得不行，指着远处蹭树的老牛说："青牛恃力狂挨树。"胡恢立刻接："妖鸟啼春不避人。"满堂哄笑中，方圭抡起拳头就要打人。
米芾到丹阳做客，杨次翁说请他吃河豚，结果端上普通鱼。米芾不敢动筷，杨次翁大笑："别怕，这是河豚赝品！"原来是在调侃米芾爱临摹字画调包。后来有人卖戴嵩的《牧牛图》，米芾想用摹本掉包，没想到真迹牛眼里藏着牧童，摹本可没这细节。
元钦长得黑，人称"黑脸尚书"。他托人给儿子找老师，结果老师没几天就跑了。介绍人高僧寿反将一军："常人饿七天才会死，老师才饿五天就逃——宁可饿死也要守信，可见您待客实在刻薄。"元钦臊得满脸通红，从此改了待客之道。
棘刺丸
孙搴这人啊，整天捧着个棘刺丸当宝贝吃。李谐瞧见了，忍不住打趣他："老兄啊，你这满身是刺的，还吃啥棘刺丸？自个儿就够扎人的啦！"
刺医
王仲舒当郎官那会儿，跟马逢交情不错。有回见马逢穷得叮当响，就数落他："穷成这样，咋不去给人写碑文赚点银子？"马逢眼珠子一转，笑嘻嘻回道："刚看见谁家急着找大夫呢，您要不去试试？"
光福地
袁了凡最爱看风水，有回去光福找宝地。碰上个老农，他凑上去问："老哥，听说这儿有好坟地？"老农叼着旱烟杆，慢悠悠说："老汉我在这儿活了三十多年，只见戴官帽的来找地，可没见过戴官帽的来上坟。"袁了凡听了，灰溜溜走了。
陆念先
陆念先这张嘴啊，从来不带把门的。他表兄王太守是苏州首富，可整天愁眉苦脸比穷鬼还苦。有回对着陆念先哭穷，陆念先突然拍着大腿喊："哎呀！我要是有三千两银子就好了！"太守吓一跳："老哥你也缺钱？要这么多银子干啥？"陆念先掰着手指头算："一千两接济亲戚朋友，一千两施舍和尚乞丐..."说到这儿又竖起第三根手指："剩下一千两送给你，好让你这苦瓜脸能笑一笑！"
张伯起
苏州王家有个奴才叫吴一郎，仗着有钱买了官，整天坐着四人抬的大轿招摇过市。张伯起看不惯，正好那会儿倭寇闹得凶，他就故意跟吴一郎说："看邸报说倭寇头子被抓啦！"吴一郎赶紧凑过来打听。张伯起一本正经地胡诌："那倭寇头子是个怪物，光脑袋就有几百斤重，砍下来都得砸碎了才能搬动。"见吴一郎不信，他又补了句："单是那鼻子，就得四个人抬！"吴一郎这才听出是在骂他，饭都没吃完就溜了——原来苏州话里"鼻头"就是骂人奴才的意思。
舜禹诗
元祐年间有个大官娶了表亲，婚礼上到了半夜，女方家非要新郎作诗。傧相张仲素张口就来："舜耕过的地上草木茂，禹开凿的山川依旧在。"旁边李程噗嗤笑了："舜和禹那点事儿，我可太清楚啦！"
忠孝奴
有个老头纳了两房小妾，请祝枝山起名字。祝枝山眼珠一转："一个叫忠奴，一个叫孝奴。"老头不明白，祝枝山嘿嘿一笑："孝顺要尽心，忠诚要舍命嘛！"满屋子人笑得直不起腰。
乡老垦荒
郎瑛跟个乡下老头爬山，看见大片荒地。当地人说这地白送都没人要。老头琢磨半天，突然说："拉几车米和农具来，叫些人开荒，几年就能发财。"郎瑛接茬："还得拉几百斤生铁。"老头纳闷："要铁干啥？"郎瑛眨眨眼："给你铸个不死之身啊！"
三星
北京吏部门口的小贩常说："来这儿的大人们都是三星的。"有人问啥意思，小贩解释："举人进士是福星，岁贡是寿星，花钱买官的是财星呗！"
洗儿诗
苏东坡被贬这些年，写了首《洗儿诗》："别人养儿盼聪明，我被聪明误终身。但愿孩儿愚又笨，无灾无难到公卿。"后来瞿存斋跟着写了首类似的。再后来杨月湖反着写："东坡盼儿蠢，只因自聪明。我本愚钝人，生儿胜东坡。"
打甲帐
买卖中间人抽油水叫"打夹帐"。马仲良管税务时，拿余钱买学田。中间人趁机抬价捞钱。有人编了个笑话：子路骂申枨贪心，申枨反咒子路不得好死。孔子判申枨有罪，写了"打申枨"的牌子让子夏送去。谁知子夏眼睛不好，看成"打甲帐"，还纳闷谁在抽成呢。
寓言
子思把苟变推荐给卫侯。有回子思到卫国，苟变拿着扫帚在城门口恭恭敬敬迎接，还带着个小娃娃。子思问这是谁，随从说："这是苟变收的小徒弟的孩子。"
有人梦见去天宫告状，看见个没脑袋的鬼，脖子上血呼啦的，捧着状纸喊冤："我是樊于期啊！荆轲借我脑袋去刺秦，到现在连本带利都没还！"天帝愁眉苦脸："他自己都尸骨无存了，哪还顾得上还你脑袋？"
钟馗过生日，他妹妹送礼来。派了个大鬼挑担子，礼单上写着："酒一坛，鬼一个，挑来给哥当贺礼。嫌鬼不够大，挑担的算添头。"钟馗乐呵呵让厨子把俩鬼都煮了。俩鬼抱头痛哭，小鬼埋怨大鬼："我被抓认倒霉，谁让你非来挑这个担子？"
唐玄宗和杨贵妃玩双陆棋，让高力士趴地上当棋盘。俩人一个喊"红"一个喊"六"地玩得起劲。高力士在底下受不了了，嚷嚷："让奴婢也起来掷个幺啊！"——其实是在喊"直直腰"。
佛经里说，有只菩萨转世的雀王，看见老虎牙缝卡了骨头快饿死了，天天飞进虎口啄骨头。等救活了老虎，雀王刚飞到树上讲佛法："杀生最是罪过..."老虎顿时发怒："刚从我嘴里逃命就敢说教！"雀王赶紧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子犹曰：人之口，含阴而吐阳。阳也而阴用之，则违之而非规，抑之而非谤，刺之而非怨，嫉之而非仇，上可以代虞人之箴，而下亦可以当舆人之诵。夫是非与利害之心交明，其术不得不出乎此，余于《春秋》定、哀之际三致意焉。集《微词》第三十。
凌阳台
陈惠公大城，因起凌阳之台，未终而坐法死者数十人，又执三监吏。孔子适陈，闻之，见陈侯，与俱登台而观焉。孔子曰：“美哉台也！贤哉王也！自古圣王之为城台，焉有不戮一人而能致功若此者！”陈侯阴使人赦所执吏。见《孔丛子》。
支解人
齐景公时，民有得罪者。公怒，缚至殿下，召左右支解之。晏子左手持头，右手持刀而问曰：“古明主支解人，从何支始？”景公离席曰：“纵之！”
按《左传》，时景公繁刑，有鬻踊者。踊。刖者所用。公问晏子曰：“子之居近市，知孰贵贱？”对曰；“踊贵屦贱。”公悟，为之省刑。此讽谏之师、滑稽之首也。
枉死人面
刘玄佐镇汴，尝以谗怒欲杀军将翟行恭，无敢辩者。处士郑涉能谐隐，见玄佐曰：“闻翟行恭抵刑，付尸一观。”玄佐怪之。对曰：“尝闻枉死人面有异，一生未识，故借看耳。”玄佐悟，乃免。
油衣
高宗出猎遇雨，问谏议大夫谷那律魏州人，淹识群书，褚遂良目为“九经库”。曰：“油衣若为不漏？’对曰：“以瓦为之则不漏。”上因此不复出猎。
抽税
南唐时，关司敛率繁重，商人苦之。属畿甸亢旱，烈祖宴于北苑，谓群臣曰：“外境皆雨，独不及都城，何也？”申渐高曰：“雨不敢入城，惧抽税耳。”烈祖大笑，即除之。
使宅鱼
钱氏时，西湖渔者日纳鱼数斤，谓之使宅鱼，有不及数者，必市以供，颇为民害。罗隐侍坐，壁间有《磻溪垂钓图》，武肃指示隐索诗。隐应声曰：“吕望当年展庙谟，直钩钓国更谁如。若教生在西湖上，也是须供使宅鱼。”武肃王大笑，遂蠲其征。
臣书帝书
齐高帝尝与王僧虔书，毕，帝曰：“谁为第一？”僧虔曰：“臣书臣中第一，陛下书帝中第一。”帝大笑曰：“卿善自谋。”
徘徊
仁宗赏花钓鱼宴，锡诗，馆阁侍从和篇，皆押徘徊字。诗罢就教坊进杂剧，为数人寻税第者，诣一宅观之，至前堂，观玩不去。问其所以，曰：“徘徊也。”又至后堂、东西序，复然。问则又曰：“徘徊也。”其一人笑曰：“可则可矣，但未免徘徊太多耳！”
二胜环
绍兴初，杨存中在建康，诸军之旗中有双胜交环，谓之“二胜环”，取两宫北还之意。因得美玉，琢成帽环以进，高庙日常御裹。偶有一伶人在傍，高宗指环示之：“此杨太尉进来，名二胜环。”伶人接奏云：“可惜二胜环俱放在脑后。”高宗为之改色。此所谓“工执艺事以谏”者一也。
一说：伶人作参军坐椅上，忽坠幞头，见双环。诘之，答曰：“此二胜环。”一人扑其首曰：“汝但坐太师椅乞恩泽足矣，二圣环且丢脑后可也！”盖以讥桧云。
馄饨不熟
高宗时，饔人瀹馄饨不熟，下大理寺。优人扮两士人相貌，各问其年。一曰“甲子生”，一曰“丙子生”。优人告“合下大理”。帝问故。优人曰；“【饣甲】子饼子皆生，与馄饨不熟者同罪耳。”上大笑，赦原饔人。
当十钱
宣和间，用当十钱。伶人以为当十钱买水者，水一杯一钱，于是必令饮十杯，至于委顿。上见之笑，遂废不用。
芭蕉
宣和间，乐部焦德以谐谑被遇，时借以讽谏。一日，从幸禁苑。上指花竹草木以询其名。德曰：“皆巴蕉也。”上请之。对曰：“禁苑花竹，皆取于四方。道里远涉，巴至上林，则已焦也。”上大笑。
阿丑
成化末，刑政多颇。阿丑于上前作六部差遣状，命精择之。一人云：“姓公名论。”主者曰：“公论如今无用。”一人曰：“姓公名道。”主者曰：“公道如今难行。”后一人曰：“姓胡名涂。”，主者曰：“胡涂如今尽去得。”
中官阿丑每于上前作院本。时王越、陈钺媚汪直，结为死党。丑作直持双斧趋跄而行。或问故。曰：“吾将兵唯仗此两钺耳！”问钺何名。曰：“王越、陈钺也！”
和峤
和峤为武帝所亲重。语峤曰：“东宫顷似差进，卿试往看。”还，问何如。答曰：“皇太子圣质如初。”
李纬须
唐太宗以李纬为民部尚书。会有自京师来者，帝曰：“玄龄闻纬为尚书谓何？”曰：“唯称纬好须，无他语。”帝遽改太子詹事。
三百里湖
南唐冯谧，尝对诸阁老言及玄宗赐贺知章三百里湖事，因曰：“他日赐归，得玄武湖二十里足矣，”徐铉答曰：“主上尊贤下士，岂爱一湖？所乏者，贺知章耳。”众大笑。
刺李西涯
刘大夏自作《寿藏记》。李西涯戏云：“天下皆如公，翰林文章无用也。”公曰：“先生辈文章宜记大功德者，予何敢相累哉？”盖西涯先为刘瑾作碑文，公嘲之也。
正德间，大臣议攻刘瑾，李西涯俯首不语。后刘健、谢迁被斥，李祖道涕泣。刘曰；“当日出一语，不用今日泣也。”又吕柟斥回，陆完亦祖道相送。陆曰：“公去矣，予亦将行。”吕曰：“如真去，我在三十里外相候。”或作吕柟、陆完事，误。
文潞公
文潞公八十四再起，时学士郑穆表请致仕。刘贡父为给事中，问同舍曰：“郑年若干？”答曰：“七十三。”刘遽云：“莫遂其请，且留取伴八十四底。”潞公闻之，甚不怿。
锯匠诗
赵东山里中有二挚友，其一因投荒过家，其一以磨勘需调，皆栖栖桑榆，犹恋鸡肋者。一日同访东山，见庭下有锯匠解木，因以命题。东山口占绝句曰：“一条黑路两人忙，傍晚相看鬓已霜。你去我来何日了，亏他扯拽度时光。”二挚友知诗意讽己，相与感叹罢去。
远志
谢公始有东山之志，后就桓公司马。会有饷桓公药，中有远志。桓取以问谢：“此药又名小草。何一物有二称？”谢未及答，郝隆在座，应声曰：“此甚易解：处则为远志，出则为小草。”谢有愧色。
李卓老云：“郝言误矣。宜云处则为小草，出则为远志。”
兔册
冯道形神庸陋，及为宰相，士人多笑之。刘岳与任赞偶语，见道行而复顾，赞曰：“新相回顾何也？”岳曰：“定见忘持《兔册》来。”北中村墅，多《兔园册》训蒙，以是讥之。册乃徐、庾文体，亦非俚语，但家藏一本，人多贱之。
道闻斯语，因授岳秘书监，赞散骑常侍。盖精于黄老者。
刺严相
世庙时，宫中尝见鬼，多手多目。以问张真人，张不能对。或以王元美博识，往询之。元美曰：“何必博识？《大学》云‘十目所视，十手所指’，是说甚么？”盖刺严相也。严闻而衔之。
题何吉阳轴
何吉阳迁，故与黄庠士某以学问友善。吉阳巡抚江西，过家。某青衫来谒，门者不即为通，因散步堂上，环视壁间悬轴，其首则严分宜笔也。遂索前刺，书一绝曰：“椒山已死虹塘谪，天下谁人是介翁？今日华堂诵诗草，始知公度却能容。”门者投之，遽拂衣去。吉阳得诗自惭，亟遣追之，舟去远矣。
二相公庙
韩持国兄弟皆拜相，客欲扁其堂为“三相”。俄持国罢相。东坡戏之曰：“今只可云‘二相公庙’矣！”有朱福二相公庙甚灵。
荆公水利
王介甫为相，大谋天下水利。刘贡父尝造之，值一客献策曰：“梁山泊沃而涸之，可得良田万顷，但未择得利便之地储许水耳。”介甫倾首沉思。贡父抗声曰：“此甚不难！”介甫欣然以为有策，遽问之。曰：“别穿一梁山泊，则足以贮此水矣！”介甫大笑，遂止。
蝗虫感德
王荆公罢相，出镇金陵。时飞蝗自北而南，江东诸郡皆有之。百官饯王于城外。刘贡父后至，追之不及，见其行榻上有一书屏，因书一绝以寄之，云：“青苗助役两妨农，天下嗷嗷怨相公。唯有蝗虫偏感德，又随车骑过江东。”
刺章子厚
章子厚生辰会客，门人林特以诗为寿。客指诵德处工。特颇不平，忽曰：“昔有令画工传神，以其不似，命别为之。凡三四易，画工怒曰：若画得似，是甚模样？”满席哄然。
苏长公在惠州，天下传其已死。后七年，北归，时章丞相方贬雷州。东坡见南昌太守叶祖洽。叶问曰：“世传端明已归道山，今尚尔游戏人间耶？”坡曰：“途中见章子厚，乃回反耳。”
夏言
夏言在礼部时，内阁唯李时一人，夏日夕望入阁。修九庙【累瓦】【鹿瓦】【甬瓦】【皆瓦】不堪者，皆运积东长安街侧，多为有力者潜取用。李时偶与郭武定勋言：“【累瓦】【鹿瓦】类旧皆满目，今何其零落？”郭笑曰：“孰敢窃？皆夏宗伯搬去礼部，躧以望内阁耳。”言虽戏，实得夏心。是年冬，夏遂入阁。
神童
赵司寇乃费阁老同年，每投谒，书“年晚生”。屠应埈曰：“赵老真神童！”人问其故。云：“费鹅湖二十作状元，年最少。今渠称‘年晚生’，非神童而何？”
束玉
嘉靖间，席都御史书以议大礼称旨，擢礼部尚书，洊加少保兼太子太保。一内臣见其束玉，阳为不识，曰：“此带无乃大理石所为？”
衣金紫
穆宗登极，诏五品以上致政者进阶一级。有一州守被革者，遂称朝列大夫，衣金紫。其弟亦大僚，忽莞尔曰：“恨不数赦，吾兄且腰玉矣！”
讳出外
熙宁中，王仲荀谒一朝士，阍者以不在辞之。王勃然叱曰：“凡人死称不在，汝乃敢出此言！”阍者拱谢曰：“然则当何辞？”王曰：“第云出外可也。”阍者愀然蹙额曰：“我主宁死，却讳出外字面。”
清凉散
刘子仪不能大用，称疾不出。朝士问疾。刘云：“虚热上攻。”石文定在座，云：“只消一把清凉散。”两府用清凉伞也。
束薪监察
唐赵仁奖在王戎墓侧，善歌《黄獐》。景龙中，负薪一束诣阙，云：“助国调鼎。”即除台官。中书令姚崇曰：“此是黄獐耶？”授以当州一尉。惟以黄獐自炫。宋务光嘲之曰：“赵仁奖出王戎墓下，入朱博台中。舍彼负薪，登兹列指。行人不避骢马，坐客惟听黄獐。”有顷见一夫负两束薪。宋指曰：“此合拜殿中。”人问其由。曰：“赵以一束拜监察，此两束，岂不合授殿中？”
不语唾
宪庙永年，言官噤不敢言朝事。孙御医者，素善谑。人问：“生疥何以愈之？”曰：“请六科给事中舔之。”人问故。曰：“不语唾，可治疥也。”
言之无择，不如无言。请看近来章疏，视宪庙时虚实何如？勿欺而犯，吁，难言矣！
元稹
武儒衡在中书时，元稹夤缘宦官，得知制诰，儒衡鄙之。会食瓜，蝇集其上。儒衡挥扇曰：“从何处来，遽集于此！”
有气力
崔湜为吏部侍郎，掌铨。有选人自陈：“某能翘关负米。”湜曰：“若壮，何不兵部选？”答曰：“外人皆云，崔侍郎下有气力者便得。”
泰山之力
张说婿郑鉴，随上封禅，以九品骤至五品。黄幡绰戏曰：“此乃泰山之力也！”
泰山有丈人峰，故云。后人称妇翁，本此。
安石配享
初，崇宁既建辟雍，诏以荆公封舒王，配享宣圣庙，肇创坐像。未几其婿蔡卞方烜赫用事，议欲升安石于孟子之上。优人尝因对御戏，为孔子正坐，颜、孟与安石侍侧。孔子命之坐，安石揖孟子居上。孟辞曰：“天下达尊，爵居其一。柯仅蒙公爵，相公贵为真王，何必谦光如此？”遂揖颜子。颜曰：“回也陋巷匹夫，平生无分毫事业。公为名世真儒，位貌有间，辞之过矣。”安石遂处其上。夫子不能安席，亦逊位。安石惶惧，拱手云：“不敢。”往复未决，子路在外，愤愤不能堪，径趋从祀堂，挽公冶长臂而出。公冶为窘迫之状，谢曰：“长何罪？”乃责数之曰：“汝全不救护丈人，看取别人家女婿！”其意以讥卞也。
钻弥远
史丞相弥远用事，选者改官，多出其门。一日制阃设宴，优人扮颜回、宰予。予问回曰：“汝改乎？”曰：“回也不改。”回曰：“汝何独改？”予曰：“钻遂改。汝何不钻？”回曰：“非不钻，但钻之弥坚耳。”予曰：“钻差矣。何不钻弥远？”
有以贿改庶吉士者，假托故事嘲之曰：孔子昔日曾为馆选座师，齐宣王餽缣金万镒，因簪笔而就试焉。卷呈，孔子曰：“王庶几改。”宰我食稻衣锦，私饷旧谷新谷若干。试日，倩游、夏代笔，予直昼寝而已。已而送卷，孔子曰：“于予与改。”颜渊善言德行，乃曰：“钻之弥坚，不若既竭吾才，吾见其进也。”试毕阅卷，孔子以如愚置之，曰：“回也不改。”他日回请故。曰：“汝箪瓢陋巷，出寄百里之命足矣，何复望华选乎？”回因痛哭而死。《笑林评》曰：“孔子非仲尼，乃孔方兄耳！”
孔门弟子
嘉定间，选人淹滞。遇内宴，优人扮古衣冠数人，皆称待选，系是孔门弟子。既而通名，有曰“常从事”者，有曰“于从政”者，有曰“吾将仕”者，各相叹惋，曰：“吾辈久淹于此，日月逝矣，奈何！”旁有一人谓曰：“汝等不在七十二人之列，盍诣颜、闵而请教焉？”诸人一时俱往。颜、闵同声答曰：“此夫子事。尔辈须见夫子。”及进见祈哀，夫子不答。众人因退，而相谓曰：“钻隧改火，期可已矣。吾辈有文学，且留中国教授。有圭田者，不若退而耕于野也。”于是烘然而散。
韩侂胄
韩侂胄兄弟专权。优人为日者，有问官禄之期。日者厉声曰：“若要大官，须到大寒！要小官，须到小寒！”
嘉泰末年，平原公恃有扶日之功，凡事自作威福，政事皆不由内出。会内宴，伶人王公瑾曰：“今日政如客人卖伞，不油里面。”
又韩侂胄尝以冬月携家游西湖，置宴南园。有献丝傀儡为土偶小儿者，名为“迎春黄胖”。韩命族子判院者咏之。即赋一绝云：“脚踏虚空手弄春，一人头上要安身。忽然线断儿童手，骨肉都为陌上尘。”韩怫然。
五经题
孝宗时，程学士敏政主试，鬻题。优人持鸡出曰：“此鸡价值千金。”问曰：“何鸡而价高如此？”对曰：“程学士家名为五更啼也。”
头场题
万历丙午浙试，一有力者以钱神买初场题中式。主试者锁闱日，得罪杭郡公，郡公衔之。撤棘后，郡公宴主试，密令优人刺之。其日演《荆钗记》，无从发挥。至“承局寄书”出，李成问：“足下何来？”局答曰：“京城来。”成曰：“有新闻否？”曰：“关白内款矣。”成曰：“旧闻。”曰：“贡方物矣。”成曰：“何物？”曰：“一猪。”成曰：“猪何奇而贡之？”曰：“绝大。”成曰：“驴大乎？”曰：“不止。”“牛大乎？”又曰：“不止。”“象大乎？”又曰：“不止。”成曰：“大无过此矣！”曰：“大不可言。且无论其全体，只猪头、猪肠、猪蹄，你道易价几何？”成曰：“多少？”曰：“只头肠蹄亦卖千金！”成曰：“何人买得起？”曰：“一收古董人家。”盖指中式者董姓耳。主试闻之，赤颊，不欢而罢。
钟庸大鹤
魏了翁既当路，未及有经略而罢。临安优人装一生儒，手持一鹤。别一生儒与之邂逅，问其姓名，曰：“姓钟名庸。”问所持何物。曰：“大鹤也。”因倾盖欢然，呼酒对饮。其人大嚼洪吸，酒肉靡有孑遗，忽颠扑于地，群数人曳之不动。一人乃批其颊，大骂曰：“说甚《中庸》、《大学》，吃了许多酒食，一动也动不得！”遂一笑而罢。或谓有使其为此以姗侮君子者，京尹乃悉黥其人。
刺大言
光化中，朱朴好大言，自《毛诗》博士登庸。对敭之日，面陈时事数条，每言“臣为陛下致之”。洎操大柄，一无施展，自是恩泽日衰，中外腾沸。内优穆刁陵作念经行者，至御前，曰：“若是朱相，即是非相。”翌日出官。
胡昉大言夸诞，当国者以为天下奇才，力加荐引。一日语坐客云：“朝廷官爵，是买吾曹头颅，岂不可畏！”一客趋前云：“也买脱空。”众大笑。
一片白云
金华一诗人游食四方，实干谒朱紫。私印云“芙蓉山顶一片白云。”商履之曰：“此云每日飞到府堂上。”
半日闲
有贵人游僧舍，酒酣，诵唐人诗云：“因过竹院逢僧话，又得浮生半日闲。”僧闻而笑之。贵人问僧何笑。僧曰：“尊官得半日闲，老僧却忙了三日。”
送吏部郎
《宋书》[注：应是南史]：何尚之迁吏部郎，告休定省，倾朝送别于冶渚。及至郡，父叔度问：“相送几客？”答曰：“殆数百人。”叔度笑曰：“此是送吏部郎耳，何关何彦德事？”
孙凤洲诗
长沙有朝士某者，还乡，意气盈满，宾至鼓吹喧阗。一挚友来访。朝士问曰；“翁素好诵诗，近日诵得何诗？”答曰：“近诵孙凤洲赠欧阳圭斋诗，甚有味。”乃朗诵曰：“圭斋还是旧圭斋，不带些儿官样回。若使他人登二品，门前箫鼓闹如雷。”朝士大惭，即辍鼓吹。
照样应容庵
临海金贲亨、仙居应大猷以道义相友善。金谢事家居。应复起用，诣金言别。金曰：“君此出，他日回来，要将一照样应容庵还我。”
惜人品
《谐史》云：某司寇讲学著名。一日于酒次得远信，读毕惨然欲泪。坐中一少年问其故。答曰：“书中云某老生捐馆，不佞悲之，非为其官，惜其人品佳耳。”少年应曰：“不然，近日官大的人品都自佳。”司寇默然。
封公便请乡饮，富家便举善人，中解元、会元便推文脉。末世通弊，贤者不免。悲夫！
元祐钱
崇宁初，斥远元祐忠贤，禁锢学术。凡偶涉其时所为所行，无论大小，一切不得志。伶者对御为戏，推一参军作宰相，据坐宣扬朝政之美。一僧乞给公凭游方。视其戒牒，则元祐三年者，立涂毁之，而加以冠巾。一道士失亡度牒，问其披戴时，亦元祐也，剥其羽衣使为民。一士人以元祐五年获荐，当免举，礼部不为引用；来自言，即押送所属屏斥。已而主管宅库者附耳语曰：“今日于左藏库请得相公料钱一千贯，尽是元祐钱，合取钧旨。”其人俯首久之，曰：“从后门搬入去。”副者举所持梃杖其背曰：“你做到宰相，元来也只好钱！”是时至尊亦解颐。
善天文
张循王名俊。善货殖。伶为术人善天文者，云；“世间贵人，必应天象。用浑天仪窥之，则见星不见人。今可用一铜钱代。”令窥帝，曰：“此帝星也。”窥秦桧，曰：“相星。”韩世忠，曰：“将星。”至循王，则曰：“不见星。”众骇，再令窥之，曰：“终不见星，但见张王在钱眼里坐。”满坐大噱。
按张循王家多银，每千两铸一毬，目为“没奈何”。子犹曰：本是臭腐之物，而父非此不云慈，子非此不云孝，生非此不遂，名非此不立，虽大圣、大贤、大英雄到此，只得唤他作“没奈何”也！
动手
商则为廪丘尉，值县令丞多贪。一日宴会，起舞。令丞皆动手，则但回身而已。令问其故。则曰：“长官动手，赞府亦动手，唯有一个尉，又动手，百姓何容活耶？”
赵良臣
《西堂纪闻》：梅西野尝与邑大夫会饮。论及时事，云：“先时百姓称官长，止云某老爹。今则不问尊卑，俱呼爷爷矣。”因言吾乡有赵良臣者，延一西宾教子。其宾避主人讳，至《孟子》“我能辟土地”章，改“良臣”二字为“爷爷”，命其子读云：“今之所为爷爷，古之所为民贼也。”
江菉萝刺时语
田大年主政丁优家居，语江盈科曰：“里中人见我贫，有两种议论。一曰：这人蠢，作县六年，尚无房住。一曰：这人巧，富而不露。说蠢可耐，说巧不可耐也！”江曰：“里中俗儿重富不重廉，说我巧倒耐得。”
割碑
颖川有姚尚书墓，其神道碑穹窿高厚，四面均焉。国初州人侍郎某者，欲割三分之一以刻墓表，告之州守。守曰：“何不割三分之二？”或问其故。守曰：“吾欲使后人割侍郎碑者，犹得中分耳。”侍郎闻之，惭悔。
《道余录》
姚广孝著《道余录》，识者非之。张洪曰：“少师于我厚，今死矣，吾无以报，但见《道余录》，辄为焚弃耳。”
赵挺之尝曰：“乡中最重润笔，每一志文成，则大平车中满载相赠。”黄山谷笑曰：“想俱是萝卜瓜齑耳！”赵衔之，自是挤排不遗余力，卒有宜州之贬。
明文天话
近日有达官自刻其文，且问于作者曰：“吾文何如古人？”或对曰：“一代之兴，有一代之文。故汉曰汉文，唐曰唐文。公之文可谓明文也。”其人不悟。
杨升庵云：滇中有一先辈，谕诸生读书为文之法甚悉。语毕，问诸生曰：“吾言是否？”一人应曰：“公天人，所言皆天话也！”吴下谓大言曰天话。
鞋底
杨文公亿在翰林时草制，为执政者多所涂削。杨甚不平，因取涂处加以浓墨，如鞋底样，题其旁曰：“世业杨家鞋底。”人问之，杨曰：“此语见别人脚迹。”当时传以为笑。后草制被墨黜者，相谑曰：“又遭鞋底。”
耻见妻子
吏部侍郎李迥秀好机警。有选人被放，诉云：“羞见来路。”李曰：“从何来？”曰：“从浦津关来。”李曰：“取潼关路去。”曰：“耻见妻子。”李曰：“贤室本是相谙，亦应不怪。”
罗隐不第
沈嵩与罗隐从事浙西幕下。主帅出妙妓，众以嫦娥誉之。嵩曰：“嫦娥甚陋，安可及？”帅惊曰：“书记识嫦娥乎？”曰：“嵩两度到月宫折桂，何为不识？”
或云：嵩此言，盖讥隐之不第也。又，江南李氏尝遣使聘越。越人问；“见罗隐给事否？”使人云：“不识，亦不闻名。”越人云：“四海闻有罗江东，何拙之甚！”使人云：“只为榜上无名。”子犹曰：我爱心中锦，人尊榜上名。
腹负
党太尉尝食饱，扪腹叹曰：“我不负汝！”左右曰：“将军不负此腹，恨此腹负将军。”言未尝少出智虑。
书午字
李义安谒富人郑生，生辞以出。义安乃于门上大书一“午”字而去。盖讥“牛不出头”也。
书牛可对题凤。
纳粟
岐山王生，循故例纳粟三千斛，授官助教。以厚价市骏马骑乘，每不惬意。医者李生故称壮健，以为价贱。王怪问之。李曰：“驮得三千斛谷，岂非壮健耶？”
边面
武臣陈理从军三十余年，立功十次，谓贺子忱曰：“朝廷推赏，一次轻一次。”贺笑曰：“只为边面一次近一次。”。
理宗朝，欲举推排田亩之令，廷绅有言，未行。至贾似道当国，卒行之。时人嘲之曰：“三分天下二分亡，犹把山河寸寸量。纵使一丘添一亩，也应不似旧封疆。”亦此意。
太平幸民
康定中，西戎寇边，王师失律。当国一相以老谢去，亲知就第为贺。饮酣，自矜曰：“某，一山民耳。遭时得君，告老于家，当天下无事之辰，可谓太平幸民矣！”石中立曰：“只有陕西一伙窃盗未获。”
庾亮
庾亮击苏峻，屡败。陶侃曰：“古人三败，君侯始二。当今事急，不宜数败。”
丛公厉禁
丛兰巡抚淮安，务汰冗费，未免已甚。一滑稽生进言曰：“公尚有禁革未尽者。”丛忻然请教。曰：“裤以蔽形，今两股是虚费也。去一存一，所有多矣。”丛良久曰：“得无不便于行乎？”生曰：“公但禁之，谁敢言不便者？”丛知刺己，乃稍弛厉禁。
六千兵
国朝保国私役营二千治第。伶人为诵诗句曰：“楚歌吹散六千兵。”一人曰：“八千也！”解者曰：“那二干兵为保国公盖宅去矣！”。
预借
《行都纪事》：某邑宰因预借违旨，遭按而归。某府府将乃宰公之故旧，因留连而燕饮之。有妓慧黠，得宰罢官之由，时方仲秋，忽歌《渔家傲》：“十月小春梅蕊绽。”宰曰：“何太早耶？”答曰：“乃预借也。”宰大惭。
妲己赐周公
五官将既纳袁熙妻，孔文举与曹公书曰：“武王伐纣，以妲己赐周公。”曹公以文举博学，信以为然。后问文举。答曰：“以今度之，想当然耳。”
滕甫类虞舜
滕甫有弟申，狠暴无礼，其母独笃爱，用是数凌侮其兄，而阃政多紊。章子厚与甫旧狎，一日语之曰：“公多类虞舜，然亦有不似者。”甫究其说。子厚曰：“类者父顽、母嚚、象傲。不类者，克谐以孝耳。”
马希声
马殷卒，子希声居丧不戚，葬之日，顿食鸡【月傕-亻】数盘。其臣潘起讥之曰：“昔阮藉居母丧，食蒸豚，何代无贤！”
鸳鸯楼
谢希孟每狎娼。陆象山责之曰：“士君子下昵贱娼，独不愧名教乎？”希孟敬谢，请后不敢。他日复为娼建鸳鸯楼。陆又以为言。谢曰：“非特建楼，且有记。”陆喜其文，不觉曰：“楼记云何？”即口占首句云：“自逊、抗、机、云之死，而天地英灵之气，不钟于世之男子，而钟于妇人。”陆默然。
妖鸟啼春
方圭好为恶诗，逢人即诵数千言，喋喋可憎。一日宋丞相宴客于平山堂，圭谈诗座上。宋恶之。时望见野外一牛，就树磨痒，宋顾坐客胡恢曰：“青牛恃力狂挨树。”恢应曰：“妖鸟啼春不避人。”合席大笑。圭奋拳击恢，众护得免。
河豚赝本
米元章精于临摹，每借古画，即以临本并还，还使自择，人不能辨其真赝也。杨次翁守丹阳，米过郡，留数日。将去，次翁曰：“今日为君作河豚羹。”其实他鱼，米遂疑而不食。次翁笑曰：“公勿疑，此河豚赝本耳。”
米以临摹夺人书无数。在涟水时，客鬻戴嵩牛图。米借留数日，欲以摹本易之，竟不得。客谓原本牛目中有牧童，摹则无也。子犹曰：造伪工，有时穷。米南宫，输戴嵩。
元钦师
元钦，字思若，色甚黑，时人号为黑面仆射。钦曾托青州人高僧寿为子求师。师至，未几逃去。钦以让僧寿。僧寿性滑稽，反谓钦曰：“凡人绝粒七日乃死，始经五朝，便尔逃遁，去食就信，实有所阙。”钦乃大惭，自是待客稍厚。
棘刺丸
孙搴尝服棘刺丸。李谐戏之曰：“卿应自足，何假外求？”
刺医
王仲舒为郎官，与马逢友善，责逢曰：“贫不可堪，何不寻碑志相救？”逢曰：“适见谁家走马呼医，君可待也。”
光福地
袁了凡好谈地理，曾访地至光福，问一村农曰：“颇闻此处有佳穴否？”曰：“小人生长于斯，三十余年矣。但见带纱帽者来寻地，不见带纱帽者来上坟。”袁默然而去。
陆念先
陆念先口无择言，时出微词，乃足绝倒。故与王太守中表戚。太守富甲吴中，而终日蹙迫，甚于窭人。尝对念先忧贫，语次，念先忽拊髀大呼曰：“嗟乎！如某者，安得三千金以快吾意！”太守亦惊曰：“知兄居贫，唯是朝夕计急耳，胡所费，而骤须三千金？”念先曰：“然，故有所用之。”因屈一指曰：“千金以赡三党戚属暨穷交兄弟。”再屈一指曰：“千金以饭僧暨恤无告乞儿。”又屈一指曰：“千金即以赠弟，令汝展一日眉头也。”
张伯起
苏州王氏仆吴一郎，富而恣，以资得官。尝乘四人轿赴姻家席。张伯起恶之，时有关白之警，乃遽谓吴曰：“近阅邸报，关白已就擒矣。”吴欣然来问。张曰：“关白原是一怪，身长数丈，腰大百围。截其头，重数百斤，碎之而后能举也。”吴曰：“那有此事？”张曰：“只一个鼻头，亦用四人抬之。”吴不终席而去。吴下称奴为鼻头。
舜禹诗
元祐中，大官有婚于中表者，已涉溱洧之嫌。及夜深，女家索诗。傧者张仲素朗吟曰：“舜耕余草木，禹凿旧山川。”坐有李程者应声笑曰：“舜、禹之事，吾知之矣！”
忠孝奴
一人年老纳二宠，托友祝枝山命名。祝以“忠奴”“孝奴”名之。其人曰：“何所取义？”祝曰：“孝当竭力，忠则尽命。”众大笑。
乡老垦荒
郎瑛与一乡老游山，见荒地数顷，土人曰：“欲送人召粮者。”老人默然久之，语郎曰：“即当载米及铁器，令若干人来垦此地，数年可富矣。”郎曰：“还须载生铁数百斤。”老人曰：“何用？”郎曰：“铸汝不死耳。”
三星
北京吏部前诸小儿卖食物者，常云：“相公每都是三星的，才得到此。”予初不知，问之。曰：“举人进士是福星，岁贡是寿星，纳监的是财星也。”
洗儿诗
东坡频年谪居，尝作《洗儿诗》，曰：“人家养子爱聪明，我为聪明误一生。但愿生儿愚且鲁，无灾无害到公卿。”
国初瞿存斋宗吉一诗云：“自古文章厄命穷，聪明未必胜愚蒙。笔端花语胸中锦，赚得相如四壁空。”其意本东坡《洗儿诗》来。近时杨宗伯月湖，又反其意作诗曰：“东坡但愿生儿蠢，只为聪明自占多。愧我生平愚且蠢，生儿何怕过东坡。”
打甲帐
凡交易事，居间者索私赠，名为“打夹帐”。马仲良督浒墅关，出羡余市田以赡学宫。其价稍厚，一时居间者皆乘之要利。或作语嘲之，云：子路与申枨同坐。子路讥申曰：“枨也欲，焉得刚？”枨遂曰：“由也不得其死然。”子路大怒，诉之夫子。夫子曰：“罪在枨。”用牌大书“打申枨”三字送子夏。适子夏丧明，认宇不真，惊曰：‘谁人打甲帐？”
寓言
子思荐苟变于卫侯。一日子思适卫，变拥篲郊迎，执弟子仪甚恭。变有少子，亦从。子思讶问何人。左右曰：“此苟弟子孩儿。”
有梦至上清谒天帝者，见一人戎服带剑而无首，颈血淋漓，手持奏章，而进其词曰：“诉冤臣秦国樊于期，得罪亡奔在燕，有不了事卫荆柯借去头颅一个，至今本利未还。燕太子丹见证。伏乞追给。”天帝览之，蹙额而言曰：“渠自家手脚也没讨处，何暇还你头颅？”
钟馗生日，其妹具礼贺之。一大鬼愿挑担去。妹作书云：“酒一尊，鬼一个，挑来与兄作庆贺。兄若嫌鬼小，挑担的凑两个。”馗喜，俱命庖人烹之。二鬼相向而泣。小鬼曰：“我被捉来无奈，谁教你挑这担儿？”
明皇与贵妃双陆，命力士伏地，以背承盘。明皇呼“红”，贵妃呼“六”。久之，力士在下呼曰：“须放奴婢起来也掷掷幺！”隐“直直腰”。
佛经：昔者菩萨身为雀王，慈心济众。有虎食兽，骨挂其齿，因饥将终。雀王入口啄骨，日日若兹，骨出虎活。雀飞登树，说佛经曰：“杀为凶虐，其恶莫大。”虎闻雀诫敕声，勃然恚曰：“尔始离吾口，而敢多言！”雀速飞去。